第44章悲喜訊來不逢時
陰霾滿屋,我、千儀、顧展延三人僵持著,屋內靜似一潭死水。
方才,大夫剛走不久,千儀就醒了過來,她問我和顧展延她得了什麽病。我們無以對答,瞞她不成告訴她更不行,不知如何是好。
半個時辰之前,千儀在宮門口暈倒,我急急忙忙地將千儀送回將軍府時,整個將軍府一時間亂成了一鍋沸粥。我無暇安撫眾人,隻是讓張伯差人去請大夫和顧展延。
顧展延趕來時,大夫已經走了,而我已經呆坐了好一會兒了。大夫告訴我,千儀有喜了。我隻是向顧展延透露了這個信息,千儀就醒了,我們還沒來得及商討對策。所以此時兩人都沉默了。
“你們倒是說話啊,我到底怎麽了!”千儀再度逼問。
“嗬嗬,”顧展延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大夫說了,你無大礙,就是這些日子心情鬱積,休息得不好,身子虛,加上情緒不穩定,才會突然暈倒的。休息一下,好好補補身子就好了。”
千儀自然不信,警覺地看著我,問:“亂紅,是這樣嗎?”我隻好配合顧展延演戲,點了點頭說:“公主,真的,你好好休息吧,我讓娟兒把大夫開的藥煎了,你服了就沒事了。”我上前扶著她躺好,替她掖了掖被子。她見我們說法一致,隻得點了點頭。
我和顧展延推門欲走,卻聽見千儀說:“不管你們有什麽瞞著我,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可是關於君銳的事,請你們記著,我是君銳的妻子,我有權利知道我的夫君的去向,上天入地,我都鐵了心要隨他去的。你們想好了再跟我說吧。”
我和顧展延都不敢接話,關門退了出去。
顧展延看了看我,又喊了張伯,一路走向將軍府的書房,我猜他又得到了新的消息。
“君銳的判決出來了。”他神情冷酷地告訴我和張伯。
“皇上要如何處置將軍?”張伯在將軍府德高望重,莫君銳都尊他為長輩,他也視莫君銳為己出。
“秋後問斬!”顧展延的五官擰成了一團。張伯聽後一個踉蹌,頓時老淚縱橫,我趕緊扶著他,問顧展延:“那公主呢,皇帝要如何處置公主。”
“尚未有定論。”顧展延搖搖頭說,“有人落井下石,通敵叛國僅僅斬首量刑太輕,說一律應滿門抄斬;有人說一人做事一人當,禍不及妻兒,長公主不應承擔此罪惡,貶為庶民即可;還有人說,長公主為人妻不賢不忠,沒有好好相夫教子,應遁入空門思過……”
“這幫畜生!”我聽著氣得手都發抖了,恨不能變成萬把利刃讓那些所謂的男人統統死無全屍。
“為今之計,最重要就是瞞住公主有喜一事,畢竟皇上對公主還是有兄妹之情的。但是他對國師那妖道更是深信不疑,莫家會出妖孽之說,想必皇上將信將疑,如果……”
“不好!”我大喊一聲,太陽穴猛地突突地狂跳了起來,可是哪兒不對,我怎麽一時又想不通,顧展延和張伯麵麵相覷。我冥思苦想,忽而心中一動,冷汗傾刻如雨下,我說:“大夫!快,把大夫找回來!如果有人想滅了將軍府,斬草除根,必然密切關注這兒的一舉一動!”
我話音剛落,顧展延和張伯奔了出去。我看張伯身形輕盈,原來他也是習武之人。
將軍府的護衛傾府而出,張伯甚至給大家下了死命令,就是大夫的屍首也得抬回來。顧展延也派出了侯府的護衛隱秘地全城搜索。可是幾個時辰過去了,兩邊派出的人皆一無所獲,這位京城名醫,甚至可以說是將軍府的“家庭醫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夜幕降臨時,依舊沒有消息,我實在是坐不住了,在正廳踱來踱去。期間千儀醒了一次,喝了顧展延派過來的侯府大夫開的安胎藥,又被我哄著去睡了。這些事情我越想越不對勁,有人陷害莫君銳不奇怪,皇帝被蒙蔽順水推舟要殺了莫君銳也不奇怪,奇怪的是那個國師為什麽要說什麽千儀的孩子是妖孽,會禍害天儀。千儀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更無治國平天下之力,根本就威脅不了任何人。
我一遍一邊地來回踱著步,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時純兒來報:“亂紅姐姐,楊副將父子求見公主。”
楊敢和楊越風兩父子?他們是莫君銳的得力將士,幾年前大敗赤陽國就有這兩父子的功勞,也是忠心耿耿的莫家軍。“請他們進來。”我對純兒說。
“亂紅見過二位。”我對他們福了福,“公主身染微恙,此刻正臥床休息,不知二位找公主何事,方便的話,亂紅可代為傳話。”他們之前來過,知道我是千儀的心腹。
行軍之人直來直往,一開口就把我給嚇住了。楊越風說:“我們想去劫獄把將軍救出來。特來征得夫人的同意。”我一下子沒了主意,我看向楊敢,心想楊越風是年輕人,閱曆尚淺,沉不住氣,他的父親楊敢呢。可是他卻沒有出言阻止他兒子的莽撞之言。
我想了一陣,無奈之下,隻是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就讓他們走了。可是他們剛走,楊越風那句話卻無端地回響在我的耳邊,“我們想去劫獄把將軍救出來。特來征得夫人的同意”,我一瞬間如醍醐灌頂,明白了——
莫家軍姓莫,不姓明;而明千儀如今冠了夫姓,也姓了莫。
出去尋人的人陸續回來,可是沒有人帶回好消息。張伯也回來了,他一進門,我就看見他陰沉的臉色。如今,我隻能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著大門口,顧展延是最後的希望了。
“姑娘,夫人醒了,她找你。”張伯輕輕地喚醒出神的我。我回過神來,哦了一聲,往內庭走去。“姑娘,你……”張伯看我的樣子又叫住了我,我抱歉地對他笑了笑,說:“亂紅知道了。”他是怕我的神色出賣我。
進了屋,看見千儀倚在床上,臉色很差,雙眼無光地盯著地板。
“公主,你醒了。娟兒她們上哪兒去了,怎麽不在?”我看見室內再無他人,問千儀。
千儀抬頭看我,說:“亂紅,你過來,我有事問你。”我心裏打起了鼓,在她身邊坐下。她牽過我的手問:“亂紅,瀟淑妃她怎麽樣了?”
“她……走了,皇上下令以貴妃之儀厚葬瀟淑妃。”我狀似輕描淡寫地回答千儀,不想惹千儀激動,她如今是兩個人的身子了。
那日世魘鍾送走的正是瀟淑妃。她是自殺,還留了遺言,說自己病入膏肓,不忍再拖著病體苟活於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十二皇子,她不希望十二皇子文治武功,隻求他平平穩穩過一輩子,請琴藝高超美名滿天下的樂然王收她的小兒子為徒,請皇上垂憐,同意她最後一個請求。且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都饒小皇子一命。皇帝自是不得不答應了。
樹倒猢猻散,瀟淑妃的娘家,已經徹底把握不住十二皇子這個籌碼了。瀟淑妃以自己的死,保住了十二皇子。無論皇帝和樂然王之爭鹿死誰手,為堵天下攸攸之口,十二皇子都會被好好護著的。
“那宸兒呢?”千儀又問。我輕輕拍了拍千儀的手,遲疑了一陣,說:“十二皇子受了刺激,如今,已口不能言了。太醫們絞盡腦汁,束手無策,如今他已經被樂然王接到樂然王府了。”
“淑妃,宸兒……”千儀泫然欲泣,“上蒼為何如此不公,宸兒還是一個孩子啊,如今成了一個啞子,又寄人籬下,即便受了欺負,也無從訴說啊。亂紅,我們給瀟淑妃出的這個主意,終究是錯了啊。不如,我向皇上請命,把宸兒接到將軍府來。”
千儀啊千儀,你是糊塗了啊。我剛想開口,她又將我的話堵了回去,她悲愴地說:“我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我如何能將宸兒撫養成人。”
“公主,你別胡說,莫將軍會回來的。”我想安慰千儀,卻發現言語蒼白無力。千儀擺擺手,說:“你就別再騙我了,我雖不理朝政,可我不傻。通敵叛國的罪名,就是母後還在,都保不了我們。我不怕死,我隻是不甘心,莫家世代忠良,到了了卻被汙了名聲,我如何對得起莫家的列祖列宗。亂紅,你和展延這些日子辛苦了,為了我和君銳。隻是我們無以為報,無論上天入地,我們都會為你們祈禱的。等我們走了,你還是回你的地方去吧,隱居起來,終此一生,無須再涉足朝堂江湖了。”
千儀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了嗎?如果一個人生無可戀,如何能保住他的性命。“公主,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我決定真相告訴她。
此時,嘈雜的人聲從正廳傳來,由遠而近,千儀蹙眉往外看去。我站起來往外看了看,反了啊他們!“公主,你先歇著,我出去看看。”
長廊上,張伯領著幾個家丁攔住來人,雙方正僵持不下。來人為首的是一個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華貴的意料,衣服上的八卦圖還是真絲線繡上去的,此人估計就是那個妖道國師吧。他後麵還了個太醫、太監和幾個小道士。
“放肆!”我語出驚人,他們停了下來,齊齊看著我。我款步走近他們:“長公主正在休息,你們如此吵吵嚷嚷,成何體統,驚擾了公主,你們誰來擔待。張伯,這是哪兒來的人,竟敢在將軍府吵鬧。”我望著張伯,像他眨了眨眼睛。我必須震懾住他們。
張伯了然,向我恭敬道:“姑娘,他們說是皇上派來的,要給長公主看診。”張伯恨恨道,蔑視他們,“大國師率太醫及一幹人等奉命而來。”
所謂的大國師洋洋自得,斜眼看著我,一副想我痛哭流涕跪地求饒的神情。我賠笑道:“原來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國師啊,失敬失敬!”卻話鋒一轉:“你好大的膽子,皇上叫你們來給長公主看診,沒叫你們來將軍府搗亂,你們這群目中無人的家夥,長公主和驃驥大將軍你們都不放在眼裏了嗎?”
國師訕訕地對著我說:“姑娘好大的脾氣,不知尊駕高姓大名。”
“什麽長公主和驃驥大將軍,秋後都成了泥。”太監蔑視地說,“國師,不必理這個被逐出宮的宮女,皇命要緊。我們闖進去吧。”
太監的話剛說完,一個快速的人影閃到他跟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啪兩聲,太監被扇了兩耳光。在場的皆驚愕了,我看著氣定神閑的張伯,原來他還是高手啊。“你,好大的膽子,一個管家,竟然敢對我動手,你你……”
“公公好大的官威,本宮有失遠迎。”千儀的聲音傳來,冷似寒冰。感覺身邊有人輕輕一碰,千儀已經站在了我的旁邊。
“長公主,奴才……”太監似乎知道發怵了。
“你們回宮去吧,本宮看了大夫,已經沒事了,替本宮謝謝皇上的關心,休要再吵。”千儀下逐客令。
“長公主,貧道以為,宮外的大夫始終不及宮裏的太醫,長公主就讓太醫給公主把個脈吧,也無甚大礙,耽誤不了您多長時間。有這說話的功夫,貧道早回宮複命了。”妖道說著給他的跟班們使了使眼色,兩個小道士上前架著千儀,我和張伯一看,不得了,他們竟敢來強的!張伯剛欲動手救下千儀,可國師身形晃動,上前攔住張伯,兩人交起手來。招式變幻之快,我根本看不清誰是誰了。
千儀哪受得了這奇恥大辱,掙紮著。我則被這些家夥按住了脈門,完全使不上力氣,將軍府的家丁們都不敢輕舉妄動了,傻傻地看著。太醫大氣都不敢出,走到千儀跟前說了聲長公主得罪了,便替千儀把脈。
正在眾人亂成一團之時,一個黑色的身影一閃而來,身輕如燕,速度之快,如離弦的箭,黑影一腳踹翻了抓著我的道士,又一個空中飛旋,把正在和張伯打鬥的妖道國師踢飛,撞在了過道的柱子上。國師躺倒在地,痛苦呻吟。黑影隨即飛過屋頂而去。見此情狀,眾人皆反應不及,隻是愕然地看著。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正廳傳來,顧展延帶著幾個人出現在長廊上,他一眼看見千儀的情形,使出輕功——正如我在天然居初見他時他使出的類似淩波微步的輕功——飛速而來,藍影重重,三拳響過,架著千儀的道士和太醫滾倒在地,連呻吟都沒膽子,就趕緊起身跪地求饒:“長懌侯饒命,長懌侯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