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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百年孤獨

  等等,那不是美甲……


  我跟著佳放下來的右手食指看過去,那是張創可貼。


  佳的手指好像受傷了。


  “佳,你的手指怎麽回事!你的中指上怎麽會有個水泡?”


  她怎麽能這麽不小心呢!


  護士手破了是很容易讓病菌傳染的吧,雖然佳不是一般病院的護士,我也不懂醫理,但我隻覺得認為十分危險。


  “去醫院看過了嗎?”


  我伸出手去想看拉過她的手看看怎麽回事,她卻一把打開我的手,挑得過高的眼尾隱約透出凶光,像當年大家叫她“虎牙兔子”時的模樣。


  順手把手揣進外套口袋裏,她不領我的情就算了,居然反過來問我:“我沒事,反而是你,今知,你今天怎麽話這麽多呢,你看你神經兮兮的,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


  “沒有沒有,真是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我簡直覺得混亂得不得了,後悔、尷尬和悲哀激蕩在一起。


  對於佳我怎麽也能這麽警戒呢,就算是因為最近被人坑慘了,也不能連好久不見的初中老同學都懷疑?想當年我們還是一起看《那小子賊帥》的盟友呢,我有這樣的情緒,多半是被無處不在的鬼給逼瘋了吧……


  說話間我又看到了稍遠處一個十歲左右的小鬼跟在一個老人身邊飄過去了,憋著氣,我還是假裝沒有看到。佳也冷眼看了他們一眼挪開眼去,催我快跟他一起去找張合千。


  我這才又忙跟在她身後上了樓。


  隻是站在門前,佳並不慌張開門,而是先把鑰匙遞給我。笑道:“你也知道我手上有傷,這上麵有細菌,就給你開吧,麻煩你咯!”


  這當然沒有什麽不可以的,我爽快地接過鑰匙,像是為了讓自己為多疑而贖罪,我小心地不碰到她的手,免得把我的細菌傳染給她了。


  看著緊閉的門和遞食物用的小窗,我歎了一口氣。


  在開門之前,我需要先掀開一道透明鑲金線的紗簾才找到鎖眼,小窗上也是同樣的窗簾。


  開門之前,我注意到紗簾上的鑲金線的輪廓看上去有些奇怪,似乎是有規律的,但是看上去也老氣,估計是從前流行過的款式,多半也是有許多年的古董窗簾了。


  著急著在半個小時探視時間內問出江流一需要我知道的事情,我放棄繼續研究並不重要的窗簾,打開了門並把鑰匙還給了佳。


  一步踏入之後我才發現隔著一道窗簾的佳還在那兒,她並不進來,隻是朝後退了一步。


  我也看不清她的表情:“隋今知,有事情就大聲喊我。半個小時探視時間結束之後我會回來找你的。”


  “嗯。”


  送走了佳,我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打量這個安靜的房間。


  這是一間寬闊得有些過分的房間,空調雖然還在運作,可房間卻不算溫暖,但是裏麵備有單人床、沒有門的洗手間和塑料書架,居然還有電視,比起小樓蕭索的外表,其實已經非常不錯了。


  房間中央,一個坐在輪椅上的鶴發老爺爺調了一下空調溫度,似乎是無意瞥到我才意識到我來了,被嚇得哎喲了一聲,很是意外的樣子。


  被我闖入了他的房間,我也很抱歉。


  驚嚇之後他很快就恢複了警戒,隻見他虛著眼睛上下打量我,遲疑道:“您是……”


  但還沒等我的回答,他即刻恍然:“您,您是……”


  想必這個瞳色為淺綠色,皮膚比一般老人白很多的老爺子就是江流一口中的預言者,張合千張老爺子。


  如果是這樣,他沒理由不知道我是誰。


  我微微點頭,恭敬道:“我是……”


  我還未說完,他就猛然打斷了我的自我介紹,那麽激動地向我伸過來雙手,差點就打翻了放在他麵前的一個塑料杯子。


  他用顫抖而中氣十足的語調道:“對!您就六哥兒的夫人!上帝保佑您總算來了,老朽也算是沒白活這麽多年!您快走近一些,老朽已經看不清楚,耳朵也不好使了。”


  他激動得都想站起來,可坐在輪椅上的他要起來談何容易,我趕緊上前按住老爺子叫他別多動。


  六哥兒,指的是江流一嗎?

  這位張合千老爺子一口流利的BJ話,是西南地區少聽見的聲音,與他的外表倒有些違和感。


  比起剛才,老人家已經完全平複下來了,露出完整的和藹的態度來:“六哥兒他,還好嗎?”


  江流一他過得日子算是好嗎?帶著半截子身體生活在黑夜中徘徊著,他還能溫暖的笑,他是不是真的也很堅強。


  可他的懷抱也還是溫暖的,我忍不住點點頭,扯著嗓子對準他的耳朵:“他很好。”


  聽見我的回答,他哈哈哈笑起來,竟然有些灑脫。


  “好好好,六哥兒好就好。可惜了,六哥兒也已經去了一百年了,也不知道老朽下去了能不能看見哥兒。哥兒還能有您這樣一個夫人陪著,是哥有造化,可惜老朽是個看不見鬼的,不然,死之前咱們還能敘敘舊。”


  坐在我麵前的,是一個這兒多年除了護士和那兩個探視者之外再沒有見過真人的老人。他已經一百一十多歲了,他究竟有多想見到少年時的朋友……


  我無法想象他的百年孤獨。


  但說起死來,他隻是有些微的遺憾,不得不讓我歎服。


  他究竟怎麽過的呢?這個房間裏的東西似乎告訴了我答案,環視周圍,隻見僅有的三個架子上幾乎擺滿的都是各色筆記本。


  見我看他的筆記本,老爺子微笑:“那都是老朽這麽多年的預言,太繁太雜了。等老朽死後,都是要燒了的。”


  “燒了?就因為不能給人知道?”


  我聲音不太大,但我這驚訝的表情老爺子卻明白。


  “夫人是要問老朽為何要燒吧!說來慚愧,老朽已經老到沒能力分清楚哪些是發生過的,哪些是沒發生過的了。這些年裏大千世界變化萬千,你看那電視,老朽開始還以為是黑匣子,是不是特別落後?哈哈,夫人是不是覺得老朽是個被關在監牢中的瘋子,又是落後又是腐朽?”


  他指著電視自我嘲諷,可我反而越聽越難受,難免表情管理不佳,他最後開始調侃起自己來,我卻更加想哭。


  “不,您不是!”


  我唯有使勁兒的搖頭。


  他的敘述不像一個逾越百年的老年人,道像個說書的人,這些故事在他的世界裏都是別人的事情,說了千遍百遍了。


  他是不是常在沒人的地方默默告訴一個沒人看見的影子,自己的故事?我不知道。


  一百年了,他被關在這裏,江流一被關在玉佩裏,他們的感受是否相同?我不敢再想。


  我胸中是千言萬語但就是覺得說不好,說不好我幹脆就不敢說了,就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感受,激動得連淚水都快要被我搖出來。


  隻是張合千老爺子的敘述,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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