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紫河車
這塊從毛料中開出來的福祿壽翡翠還頗有些分量,握在手裡沉甸甸的,盼兒手上沾了一層石皮灰,從袖籠中掏出錦帕,仔細擦了擦之後,這才將豆種翡翠直接交給了站在一旁的欒玉。
「李師傅,像這豆種翡翠,即使出了福祿壽這三種顏色,估摸著也不能太值錢。」
李師傅咂咂嘴,明顯還在回味著剛剛那碗酥酪的味道,他緩緩道:「夫人,小的說一句您別不愛聽,您開的是賭石坊,並不是珠寶鋪子,何必在意開出來的原石品相究竟如何?只要您的鋪子里能夠開出來極品,也不必多,開出一回兩回也就夠了,便能在京城中將名氣一舉打出來,生意自然好做。」
盼兒忍不住怔愣一下,粉潤的檀口微微勾起,面上的笑容明顯更濃郁了。
「是我想岔了,今日辛苦李師傅了,方才小廚房送過來的酥酪還有不少,您要是不嫌棄的話,拿回家給小娃兒嘗嘗,酥酪養胃,倒也不怕吃壞了身子。」
院子里有不少丫鬟伺候著,這些奴才們一個個都是人精,即使夫人沒有點名吩咐,也有人麻溜利索地去捧來了一罐子酥酪,交到李師傅手裡。
盼兒也不會讓李師傅白白做工,讓欒玉付了解石的銀錢之後,這才將那塊拳頭大的福祿壽拿在手裡把玩。
一邊摩挲著原石,盼兒一邊往後院兒走,她並沒有回到主卧中,而是去了專門浸泡礦石的倉房裡,因那些礦石非常珍貴,倉房外頭有四名侍衛守著,此刻他們一見著盼兒,馬上抱拳行禮,態度著實恭敬的很。
定北侯府的侍衛大多都是褚良手下的兵丁,在關外是驍勇善戰的將士,回了京城之後,一部分在定北侯府中供職,先前盼兒想盡辦法將糧草補足之事,褚良沒有對手下隱瞞,這些侍衛自然也是知情的,因此在面對盼兒時,他們眼中露出了極為明顯的恭敬之色。
從腰間掛著的荷包里取出鑰匙,盼兒將倉房的門打開。
因為房中的窗戶早就用木板封死了,屋裡頭十分憋悶,畢竟裡頭放著的都是礦石,硃砂石金精石品相上佳的都價值不菲,但這些東西對人體都沒有什麼好處,若是接觸的時間太長,肯定會傷身。礙於這個緣故,守門的侍衛四人一組,每隔三日便會有人來替換,如此一來,倒也不怕礦石的副作用了。
將厚實的木門關嚴,盼兒走到最前頭的一隻木盆前,看到裡頭泡著的金精石呈現出幽深的寶藍色,幾乎沒有一點雜質,反正盼兒直接瞧著是瞧不出有何瑕疵,像這種品相的金精石,一般都能夠賣出極高的價錢。
形狀秀氣的柳葉眉輕輕挑了一下,盼兒將那塊金精石撈出來,放在手帕上,而手裡的福壽祿則入到水中。從懷裡掏出裝了靈泉水的瓷瓶兒,盼兒沒有吝惜泉水,往裡頭整整倒了大半瓶,剩下的分別加到別的木盆中,這才帶著那塊金精石離開了。
在大業,賭石也屬於賭博的一種,盼兒沒有心思給賭石坊取名字,便直接吩咐周庄頭做了一塊牌匾,寫了賭石兩個大字,取代了原本多寶樓的招牌,掛在了房檐下頭。
賭石坊位於正街,對面還是生意極好的陳家酒樓,每日在酒樓里進出的食客,手頭上大多都不缺銀錢,雖然賭石風險大,有「一刀窮,一刀富」的說法,但只要心裡有數,平日里去賭石坊中逛上幾圈也不算什麼,花上些銀子,選一塊自己挑中的石頭,一旦開出了好玉,那不就賺了嗎?
如今賭石坊雖然關著門,還沒有開張,但盼兒卻是個細心的,讓人將多寶樓里的東西重新歸攏一番,主要得將毛料給顯出來,畢竟毛料有大有小,不可能放在櫃檯上,那玩意雖然蒙著一層厚厚的石皮,看不出來裡頭究竟會不會出綠,不過沒將那層石皮去除之前,誰都不敢斷定毛料中是否有玉。
因著這個緣故,賭石坊新找來的夥計在對待這些毛料時,一個個都賠著小心,生怕自己手上抖了一下,將上好的翡翠給砸碎了。
夥計們將棚子仔細搭建好,也省的風吹日晒的,對石料沒有益處。
正在盼兒為了賭石坊忙活著時,代氏突然挺著大肚子上門兒了。
代氏的年歲不小,如今這還是頭胎,即使喝了不少用百花蜜沖調的蜜水,身子骨與普通的孕婦並無差別,但她跟翟恆夫妻兩個仍是提心弔膽的,生怕這個孩子出了什麼差錯,平日里幾乎從不踏出翟家半步,今個兒主動登門,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
將代氏迎進正堂中,盼兒趕過去時,看著她臉色發青,心裡頭便咯噔一聲,走近了之後,她在代氏圓隆的肚皮上輕輕摸了一把,感受到胎象還算平穩,這才鬆了一口氣。
「代姐姐,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因為來的太急,坐在馬車上一路顛簸,代氏小腹處傳來一陣隱隱的酸疼,但喝了欒玉端上來的櫻桃汁后,她的臉色紅潤了幾分,唇瓣也稍微帶了些血色。
「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那妯娌楊氏你也見過,她這些年無子無女,前頭因為納妾的事情,二房鬧的天翻地覆的,眼下她終於懷上了,我卻覺得有些不對。」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要不是家裡的情況著實詭異,代氏也不會特地跑到定北侯府,來跟盼兒提及此事。
「怎麼了?」
「楊家先前說過,要是楊氏不能有孕的話,就讓老二納楊氏的妹妹楊玉蘭為貴妾,納貴妾的事情已經在張羅著了,但楊氏卻診出了滑脈。」
盼兒有些轉不過彎來:「診出滑脈,這不是好事嗎?為何姐姐滿臉愁容?」
「這.……我都不知該如何開口,自打楊氏懷孕的那天起,每日都必須喝上一副紫河車熬出的湯水,雖然紫河車是大補之物,但也架不住她日日都喝,如果有一日斷了湯水的話,楊氏的性情就會變得十分暴虐,原本一個性情和善的婦人,現下居然能拿著鞭子,狠狠抽打著只有十三四歲的小丫鬟,只為了泄憤。」
說的越多,代氏的臉色就越發難看,如今整個翟家都烏煙瘴氣的,她肚子里還懷著孩子,根本不想在那種腌臢地方繼續再呆下去。
聽到這話,盼兒也覺得有些不對味兒了,就算女子懷有身孕,口味性情都有變化,但像楊氏變化這麼大的,當真罕見的很。
「要不然讓葛神醫給楊氏把把脈,看看究竟是出了什麼毛病?」
代氏嘆了一口氣:「我今日特地走一趟,就是為了將葛神醫帶回府,眼見著楊氏一日比一日瘋癲,我這心口簡直難受極了,好歹也相處了十幾年,這人怎麼說變就變呢?」
見代氏眉眼處透著濃濃的郁色,盼兒怕她心裡邁不過這道坎,趕忙道:「吃些紫河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先讓葛神醫瞧瞧,說不準也沒什麼大礙。」
在侯府中整整呆了兩個時辰,代氏都不願意回去,盼兒將人送走後,便直接去了一趟葛神醫所住的小院兒,將楊氏的癥狀全都說出口了。
緊緊皺著眉頭,葛稚川罕見地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日日都要吃紫河車,脾性暴虐,這種癥狀小老兒先前的確是見過,不過沒給那位楊夫人診脈,到底是不是也不好說,明日去一趟翟家便是。」
得了准信兒之後,盼兒便回了主卧,在浴桶中好生泡了泡,洗去了一身熱汗,她身上還是有些發軟,整個人就跟沒長骨頭似的,軟軟地躺在床榻上,馥郁瑩白的身上只穿了一件緋紅的抹胸裙,這條抹胸裙是用極為絲薄的杭綢製成,涼快又貼身。
眼見著夫人露出雪白的藕臂,屋裡頭的丫鬟只覺得白的晃眼,一個個都不敢多看。
天色擦黑,盼兒倒在床上都已經睡熟了,褚良這廝才推門走進房中。
這人手裡頭捧著一隻紅木盒子,這盒子四方四角的,也不知道裡頭究竟放了什麼物件兒。
男人擺手,示意房中的丫鬟退下,等到主卧中只剩下夫妻兩個時,褚良這才端著木盒走到床榻邊上,鷹眸深深地看著睡的小臉通紅的媳婦,他沒有火急火燎地將眼前的美食吞吃入腹,而是先走到屏風后,將身上的汗漬洗乾淨,隨後大闊步站在盼兒面前,將木盒打開,露出了裡頭成色極佳的絲絹。
絲絹浸在油中,與魚泡的功效相同,先前褚良曾經試過一回,因為那次找到的絲絹並不輕薄,因此男人不太滿意,眼下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匹新料子,薄如蟬翼,抻開看都能瞧見亮光,但此物十分細密,浸入油中后,肯定比上次強上不少。
盼兒此刻睡的人事不知,根本不清楚床邊站了匹餓的兩眼發綠的野狼,等她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時,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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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葛稚川起了個大早兒,提著藥箱,坐在侯府的馬車上,直接往翟家趕去。
進了翟家后,代氏將葛稚川引到了楊氏所住的小院兒中,楊氏一看到鬍子花白的葛老頭,臉色立刻就不好看了,冷聲道:「大嫂這是作甚,怎麼還請了個大夫過來,難道是認為我在撒謊,根本沒懷上身子不成?」
聽到這話,代氏臉皮子輕輕顫了一下,沒吭聲。
好在翟耀也在正堂中,他雖然是個混不吝的性子,但對代氏這個大嫂還是有幾分敬重的,當即低斥一聲:
「大嫂帶了葛神醫過來,也是為你好,讓大夫好好診治一番,咱們也能放心。」
楊氏眼神閃了閃,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麼,葛稚川已經走到近前,手裡頭拿著一塊錦帕,搭在婦人的手腕上,這才開始慢慢探聽脈相。
代氏坐在一旁,看著葛稚川越來越凝重的臉色,她心裡頭不由升起了幾分忐忑。
過了好一會兒,葛稚川將手收回來,眼珠子好像黏在了楊氏身上一般,聲音略有些嘶啞,問:「二夫人是服了生子葯才會懷上胎兒的吧?」
這話雖是問句,但葛稚川卻是用肯定得語氣說出口的,楊氏的臉色霎時間變得忽青忽白,指尖都在輕輕顫抖著,罵罵咧咧道:「你這老瘋子裝成神醫,來到翟家誣衊於我,我跟你有何仇怨,值得你如此害我?」
「沒仇沒怨,但是那生子葯當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女子服下之後,損耗的是自身精氣,必須用人體血肉來維持,所以二夫人才會日日喝紫河車熬煮的湯水,少一頓都不行。」
翟耀也不是傻子,此刻他也猜出來楊氏這一胎懷的蹊蹺,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男人皺著眉問:「生子葯可有何弊端?每日喝紫河車熬煮的湯水就夠了嗎?」
「生子葯是用女子的氣血來供養腹中胎兒的,要是二夫人不滿二十,正是氣血充盈的時候,服下這生子葯后,每日喝紫河車熬煮的湯水,也能平安產下腹中的孩子,但二夫人已經過了三十,渾身精氣遠遠比不上年輕女子,此刻服下生子葯,就相當於用性命來供養這個孩子,就算生吃了紫河車都沒有什麼用處,不過飲鴆止渴罷了。」
聽到這麼一番話,楊氏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灰敗下去,她眼中露出明顯的瘋狂之色,額角迸起青筋,死死咬牙,斥道:「你這瘋子莫要胡說,我沒有吃生子葯,我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絕不會出事!」
說著,楊氏雙手死死捂著肚皮,那副癲狂的模樣著實瘮人的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最近被她打怕了,此刻一個個嚇得跟鵪鶉似的,恨不得找一條地縫兒縮進去,省的再受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