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解石
陳家叔嬸想要將八千兩銀子拿到手,自然得跟盼兒一起去到官府,當著保人的面將多寶樓的地契房契交到她手裡。
之前陳家酒樓剛剛開張的時候,陳家叔嬸就知道陳福只不過是個廚子,在別人手底下做活兒,酒樓真正的老闆是個年輕女子,開張時他們夫妻倆曾經見過一回,因為盼兒皮相生的好,雖說只看了一眼,但到現在陳嬸子都沒有忘記盼兒的模樣。
此刻她一見到盼兒,那張肥碩的臉立刻抽搐了幾下,面色青白交織不斷變換,死死咬緊牙關,憋了好半天,才道:
「你是陳家酒樓的老闆娘?」
盼兒挑了挑眉,沒想到陳嬸子竟然還記得她,嘴角微微一挑,她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矜持地點了點頭,眼見著薄薄的房契地契上被蓋了大印,她擺了擺手,周庄頭直接將八千兩銀票交給了陳嬸子,之後便跟著夫人一同離開了衙門。
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的多寶樓成了別人的,陳嬸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顧不上臉面不臉面的,扯著嗓子發出殺豬一般的哭嚎聲。
「姓陳的,你的好侄兒把咱們的多寶樓給騙走了,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你還不去教訓教訓,真要讓咱們一大家子全都流落街頭嗎?」
此刻盼兒一行人還沒有走遠,聽到動靜回頭瞧了一眼,發現陳嬸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的十分傷心,陳老爺嫌棄媳婦丟人,用力扯住了女人的領子,想要將人拖拽起來,奈何他媳婦的分量實在不輕,陳老爺費了好大的力氣,都沒有將人制服。
中年男人額角迸起青筋,白胖的臉上露出猙獰之色,一巴掌扇在了陳嬸子臉上,半點沒有吝惜力氣,將哭天抹淚的陳嬸子都給打懵了,左邊臉頰好像饅頭一般腫的老高,嘴角也滲出了一縷血絲,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你這個殺千刀的,自己心裡不舒坦,就拿老娘撒氣,真是個沒用的窩囊廢!」
一直往前走,陳家叔嬸的聲音漸漸小了些,想起陳福被這夫妻兩個從多寶樓中趕出來的情形,盼兒冷笑一聲,對他們升不起半點同情之心。
陳福的手藝她心裡有數,就算跟禁宮之中的御廚相比也不差什麼,正因為有這麼一個立得住的大廚,多寶樓的生意才能一直紅火著,陳家叔嬸平日里欺壓自己的侄兒也就罷了,最後竟然將人掃地出門,有這種貪婪成性卻沒有半點兒腦子的老闆,多寶樓敗落只是早晚的事情。
不過盼兒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麼趕巧,她剛想盤下一家鋪面用作賭石,陳家叔嬸便打算將多寶樓給賣了,這還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
事情辦的順利,盼兒心裡頭甭提有多舒坦了,嘴角微微勾起,頰邊的梨渦忽隱忽現,小模樣十分勾人,虧得她帶在身邊的侍衛都是定北侯府的老人了,早已習慣了夫人的美色,一個個就跟木頭樁子似的,面色沒有絲毫變化。
與侯府這些訓練有素的侍衛相比,普通百姓的反應就要大得多了。
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也在正街上,看著那迎面走來的嬌俏美人,眼珠子瞪得滾圓,視線所及之處根本沒有其他人,一直木愣愣地往前走,狠狠地撞在樹上。
眼見著那人捂著頭,口中發出痛苦的悶哼聲,盼兒面上臊的通紅,不想再在街上多做停留,由欒玉攙扶著,趕忙上了馬車。
欒玉的心思細密,幫著主子將房契地契折好,放在了土黃色的信封中,日後收撿起來也非常方便。
坐著馬車回了侯府,盼兒足足等了二十多日,第一批從緬甸買回來的毛料總算是送到了。
即便只是石料,其中大多數還都沒有開過窗,隔著那層石皮根本看不到綠,但這裡頭說不準有價值千金的玉石,運送的鏢師一路上都賠著小心,不敢磕著碰著,否則將珍貴的玉石翡翠給毀了,那不是暴殄天物嗎?
幾大車毛料直接送到了侯府中,盼兒走到寬敞的後院兒,看著那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毛料,懷裡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一看到夫人走近了,這些鏢師們紛紛往後退了幾步,不想衝撞了后宅里嬌滴滴的女眷。
女人渾身皮肉都被靈泉水養的十分細嫩,指尖沒有一個繭子,皮膚瑩潤的好像塗了一層豬油似的。盼兒將手掌覆蓋在一塊足足有磨盤大的毛料上,她心裡琢磨著,這石頭分量不小,出綠的可能性應該也挺大的,誰知道手掌放上去好一會兒,她都沒有感覺到一絲靈氣,難道是石皮太厚,將靈氣阻絕了不成?
賭石的人常說一句話:神仙難斷寸玉。
因為眉心帶著一汪靈泉的緣故,盼兒平日里對帶著靈氣的東西十分敏感,就連看到孕婦時,都能感知其腹中胎兒的狀態,雖然比不上經驗豐富的大夫診脈,但也比普通人強上許多。
她本以為靠著這種敏銳的感覺,在賭石上能帶來極大的幫助,但要是感知不到其中玉石的靈氣,這可如何是好?
秀氣的柳眉微微皺起,盼兒還是有些不甘心,手掌慢慢移動,貼著那塊深色毛料慢慢移動,整整轉了大半圈兒,她身子突然一僵,一絲微弱的氣流順著指尖流過,要不是盼兒感知敏銳,怕是就要錯過了。
跟著鏢師一同來府的,還有一位年紀不小鬍子花白的解石師傅,這位老師傅姓李,已經六十多歲了,不過他經驗豐富,解石時下刀很穩,幾乎不會傷到石皮裡頭珍貴的玉料。
盼兒讓侍衛將那塊深色毛料放在地上,李師傅走到近前,只見這位模樣秀麗的將軍夫人身手比劃著。
「勞煩您將毛料從中切開。」
李師傅解石多年,看著這塊磨盤大的毛料,只覺得裡頭不一定會有貨,不過眼前這婦人可是堂堂的將軍夫人,他一個小小匠戶,自然不能違拗貴人的吩咐。
滿是皺紋的乾枯手掌緊緊握著鋸子,李師傅微微弓下腰,按著盼兒的話,從中間將毛料一點點給鋸開。
解石既耗費時間也耗費力氣,不過盼兒倒是不太心急,讓府中的下人招呼鏢師們下去歇息,她則坐在圓凳上,一雙水眸眨也不眨的看著石皮慢慢剝落的樣子。
這一刀下去,果然沒有見綠。
看到這一幕,李師傅彷彿意料之中一般,根本不覺得吃驚,盼兒走上前,手掌貼著毛料的邊緣,發現切下來的毛料左上角靈氣最濃,如果這塊石頭能出綠的話,應該就會在那。
心裡這麼想著,盼兒便直接說出口了,李師傅拿出一塊軟布,擦了擦手中的鋸子,將左上角的石料給切下來,這塊毛料最開始足足有磨盤那麼大,此刻只剩下了八分之一,肉眼看著比人腦袋也大不了多少,盼兒抱著這沉甸甸的石料,讓李師傅將用來開窗的金剛砂銼刀拿出來,一點點磨著石皮表面。
如今天氣雖然還沒到最熱的時候,但晌午的日頭卻依舊火辣辣的,盼兒坐在樹蔭底下,白皙的小臉兒被曬的通紅,腦門上也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兒。
她這種什麼都沒做的人尚且熱成這副模樣,李師傅手底下一直忙活著,根本未曾閑下來,盼兒沖著身邊伺候的小丫鬟吩咐一聲,讓她們去小廚房端來加了碎冰的酥酪。
酥酪賣的價錢不算太高,但像李師傅這種匠戶肯定是捨不得買的。
小丫鬟端著碗走到老人家面前,盼兒便開口了。
「師傅暫且歇歇,吃些酥酪涼快涼快,咱們待會再弄也不遲。」
聽到這話,老人家臉上露出一絲猶豫,倒也沒有開口推辭,畢竟夫人是發工錢的主顧,這位正主心裡都不著急,像他這種做工的又何必著急上火?
將金剛砂銼刀放在地上,李師傅手心全都是汗,他身上穿著灰褐色短打衣裳,常年做著解石的活計,他也不算講究,用袖口隨意抹了抹汗,接過了那隻精緻的琉璃碗,舀了一大勺乳白色顫巍巍的酥酪,直接送進了口中。
冰涼的奶味兒霎時間在口中彌散開來,酥酪就跟最細嫩的豆腐腦似的,根本不用咀嚼,舌尖稍微用力一抿,便會直接融化,這種精細的滋味兒李師傅從來沒有嘗到過,一時間不由愣了愣。
他想起眼前這位將軍夫人,好像是榮安坊跟陳家酒樓的老闆娘,那兩件鋪子在京城裡甭提多有名了,就連李師傅也嘗過榮安坊的腌菜,家裡的老伴兒上了年紀,吃什麼東西都覺得不對口,偏偏愛極了那加了辣子的腌香菇。
李師傅每隔幾日,就得起個大早,特地去榮安坊門口排隊,將腌菜給買下來,有時候店中的夥計還會給添一勺鹵湯,拿回家用來燉菜也是難得的好味。不過若是去的晚了,以腌菜的火爆程度,鋪子里怕是什麼都剩不下了。
吃完了整整一碗酥酪,李師傅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彎腰將金剛砂銼刀撿起來,有條不紊地繼續動作著。
原本李師傅還有些不上心,欒玉突然開口了:「出綠了!」
聽到這話,李師傅心裡咯噔一聲,趕忙低頭看了一眼,發現用銼刀開了窗的地方的確能看到隱隱的綠意,他有些愕然地抬頭,看了一眼穩穩坐著的將軍夫人,發現這女子面上露出瞭然之色,好像早就猜出毛料會出綠一般,難道這位真的是個賭石的行家?
李師傅換上了砂條,仔仔細細地磨著,因為毛料出了綠,他打磨的動作更加小心,石皮如同雨點一般,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裡頭的翡翠才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這塊翡翠原石並不是單色的翠,而是有綠紫紅三色的福祿壽,足足有成年男子全都那麼大,只可惜並非上好的玻璃種,而是豆種,水頭並不算太好,否則這種色澤的福祿壽,應該能賣出不錯的價錢。
盼兒以前雖然沒賭過石,但她嫁給褚良多年,品相上乘的珠寶首飾不知有多少,此刻將那塊拳頭大小的翡翠拿在手裡,看著裡頭渾濁的色澤,不由搖了搖頭。怪不得她剛才觸摸石料時,只感受到了一絲絲靈氣,原來這磨盤大的毛料,裡頭竟然只出了一塊豆種的福祿壽,品相還不算太好,虧得去採買毛料的鏢師買的都是沒有開窗的石料,價格也不算太高,否則盼兒怕是得心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