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逼上絕路
餘光掃過凌氏焦急的面龐,凌月娘咬著牙,暗想該如何將事情遮掩下去,凌氏是她親姑姑,最是疼她,肯定是不會說的,但方才葛神醫跟她把了脈,萬一他將此事告訴了林盼兒,這可怎麼辦?
凌氏站在凌月娘身邊,雙眼紅腫,心疼地看著自家侄女。
她是從小看著月娘長大的,知道這孩子身子弱,性子也軟和,一顆心都系在阿良身上,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不知廉恥之事,現在未婚先孕,肯定不是月娘願意的。
但事已至此,實在是沒了法子,凌氏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團團轉。
「月娘,聽姑母的,喝了落胎葯,將這孩子給打了,好不好?」
兩手捂著臉,凌月娘雙眼含淚,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就算是流了孩子又能如何?姑姑,月娘早就不幹凈了,那些賊人.……」話說到一半,凌月娘好似說不下去了,嘴角勾起一絲慘笑,看著分外惹人憐惜。
「他們都是畜生!竟然忍心對你下手?」
低垂著眼,凌月娘目光中帶著一絲嘲諷,神情卻越發哀戚了。
「姑姑,月娘下半輩子估摸著也嫁不出去了,不如就將這孩子留下來,還能做個伴兒。」
從懷裡掏出錦帕,凌氏小心翼翼地給凌月娘擦眼淚,忍不住斥了一聲:「別胡說,我們月娘這麼好,生得又美,怎麼會嫁不出去?」
女人抿著嘴,沒有開口,心裡頭卻想著該如何收場,畢竟肚子里的野種可不能繼續留著,否則超過三個月了,墮胎實在是太過傷身。
「可月娘已經不幹凈了,又有誰願意要我?」
將凌月娘摟在懷裡,感受到領口濕漉漉一片,凌氏心疼的無以復加,卻不知該如何規勸才好。
凌月娘回了房,將丫鬟打發出去,端起茶盞,狠狠往地上一摔。
上好的青花瓷盞立刻四分五裂,她蹲下身,撿起了其中一塊碎瓷片,避過手腕上的血管,用力一劃。
外頭的丫鬟聽到屋裡的動靜,心中連道不妙,拍了好幾下門都沒人應聲,這丫鬟也顧不得規矩,直接闖到了房中,看到表姑娘滿身是血,嚇得她扯著嗓子直叫喚:
「來人啊!出大事了!」
凌氏聽到動靜,心驚膽戰地從正屋跑了過來,一眼就看到了小臉發青的凌月娘。
她沖著身邊的李嬤嬤低吼一聲:「還愣著作甚?快去把葛神醫請過來!」
院子裡頭忙忙活活的又一陣,等到盼兒得到了消息,已經快到晌午了。
欒玉端了杏仁奶過來,小聲道:「這表姑娘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竟然還尋了短見,虧得傷口不深,沒傷到血管,否則可就救不回來了。」
「你放心,凌月娘命可大的很,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家小姐,被人奪了清白的時候不尋死,懷了身子的時候不尋死,非趕在這個關竅上折騰起來,指不定會鬧出什麼幺蛾子呢。」
聞言,欒玉忍不住皺了皺眉,覺得夫人的話有些道理。「對了,金玲如何了?」
欒玉道:「她看著傷重,實際上不過是些皮肉傷,擦了葯就好,只不過餓了好幾日,脾胃弱,實在吃不得葷腥兒,最近敞開了肚皮可勁兒地往裡塞,鬧了幾回肚子。」
盼兒點了點頭:「葛老頭那兒做了一批百蟲消,等金玲恢復之後,你讓她在雲來樓門口擺個攤子賣葯。」
欒玉猶豫地問:「奴婢還以為您要留她做丫鬟嘞?」
「不成,金玲雖然來歷清白,但到底是什麼性子卻摸不準,先讓她去賣一陣子百蟲消,若是做得好的話,我也能放心安排她去做別的。」
聽到這話,欒玉也覺得主子的安排挺有道理的,點了點頭之後,便去葛老頭所住的院子里拿了百蟲消回來。
百蟲消裝在瓷瓶中,因為都是藥粉,也不怕灑出來,所有的瓷瓶全都歸攏到了一口木頭箱子里,這箱子頗有些分量,要不是欒玉的力氣大,怕也抬不起來。
將東西擺進了正屋裡,最近因為院子周圍灑了藥粉的緣故,甭說個頭大的蠍子了,就連螞蟻都瞧不見,欒玉心裡頭覺得十分滿意,簡直愛極了百蟲消這藥粉。
小丫頭臉上帶著討好的笑,走到盼兒身後,帶著繭子的小手輕輕揉按著女人的肩膀,力道適中,手法熟稔,比起褚良那笨手笨腳的模樣,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夫人,這百蟲消您準備怎麼賣啊?」
盼兒閉著眼,慢吞吞道:「一瓶一百文。」
「這麼便宜?」
想到放在雲來樓裡頭的藥酒跟腌菜,那些玩意只要少少的一點,就能賣上好幾兩銀子,像百蟲消這麼有用的東西,要是價格定的太低,吃虧了怎麼辦?
即使欒玉沒說話,盼兒也能猜到小丫頭到底在想什麼。
她拍了拍欒玉的手,開口解釋:「百蟲消雖然是好東西,但在邊城中卻一點名氣都沒有,甭說只是放在雲來樓賣,就算是弄到了最有名的藥房里,百姓們沒試過,該不信還是不信。反正葛老頭說了,配製藥粉的成本並不高,咱們就走薄利多銷的路子,只要百蟲消比其他驅蟲的藥粉效果好,哪裡還愁賺不到銀子?」
這藥粉與腌菜藥酒不同,盼兒沒準備將價格定的太高,便是打算將東西推到平民百姓家裡頭。
邊城中有錢有勢的主兒雖然不少,但最多的還是普通百姓,甭看一百文算不上什麼高價,若是經營的好,反而會帶來不菲的收益。
聽到主子的話,即使欒玉還想說什麼,此刻也憋了回去。
夜裡褚良從軍營中回來,想到香香軟軟的小媳婦,他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恨不得馬上回到主卧里,將盼兒抱在懷中,好好地親熱一番。
褚良心裡頭想的挺美,卻不料他前腳剛踏入郡守府的大門,立馬就被凌氏身邊的李嬤嬤給堵住了。
李嬤嬤滿臉堆笑,沖著男人福了福身子,口中道:「將軍,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現在一看到凌氏身邊的人,褚良就不由的皺了皺眉,眼裡頭湧起了幾分不耐,不過卻並沒有拒絕的意思。
畢竟凌氏是他的生母,褚良雖然不算是事母至孝之人,卻也不會平白怠慢了凌氏。
大闊步往前走,李嬤嬤到底年老體弱,跟在後頭氣喘吁吁的小跑著,卻也不敢讓將軍放慢速度。
想到將軍對夫人的疼寵,李嬤嬤就不由嘆了口氣,覺得老夫人的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走到了凌氏所住的小院兒中,褚良剛進堂屋,就看到坐在八仙椅上的凌氏。
屋裡頭除了李嬤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下人伺候著,凌氏緩緩站起身,幾步走到了褚良身邊,臉色蒼白地道:「阿良,為娘懷胎十月,費盡千辛萬苦才把你生下來,拉扯大,就算是娘求你了,納月娘為妾,給她一個名分,好不好?」
褚良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在軍營里操勞了一整日,為了匈奴之事費心勞神,本以為回來之後能輕鬆幾分,哪想到凌氏叫他過來,不是為了關心兒子,而是打著別的主意。
褚良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凌月娘只是凌氏的侄女兒罷了,平日里疼寵些也無妨,為何非要將那種女人塞到自己房裡,到時候他院子里鬧的一團亂,凌氏心裡頭是不是就痛快了?
深吸了一口氣,褚良強壓怒火,道:「娘,我只把月娘當成妹妹看,絕不會.……」
話還沒說完,就被凌氏打斷了:「我知道你對月娘沒有男女之情,你就當救救月娘,她下半輩子已經沒有別的出路了,跟了你,娘才能放心啊!」
一邊說著,凌氏一邊往前走,死死的攥住褚良的袖口,一雙與凌月娘十分相似的眼眸中滿是哀求之色。
「阿良你不知道,月娘回了潁川老家,被賊人擄走,失了清白,現在肚子裡頭還懷著孩子,要是你不願意要她,難道真的打算將月娘逼上絕路不成?」
此刻褚良只覺得十分荒謬,凌月娘懷了別人的孩子,憑什麼要讓他收拾這爛攤子?甭說他只是凌月娘的表哥,就算是親哥哥,也不會為了妹妹鬧的妻離子散。
「娘,我最後再說一遍,我絕不會要凌月娘。」
褚良拉著凌氏的手,直接從自己胳膊上拽了下來,一張俊朗的臉上滿是陰鬱,鷹眸中的失望之色都快溢出來了,一旁的李嬤嬤看到這一幕,心肝直顫悠,想要勸勸老夫人,卻又不知該從何勸起。
偏凌氏還沒發覺兒子的不對,臉色因為怒氣漲的通紅,指著褚良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就因為林盼兒那個賤蹄子,竟然連親娘都不顧了,早知道林盼兒是這種貨色,當時我就不該一時心軟,讓她進了侯府,真是家門不幸!」
男人臉色陰沉,眼珠子里爬滿了血絲,那副猙獰的模樣看起來比惡鬼還要兇狠。
凌氏被褚良嚇了一跳,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怎麼?你還要忤逆自己的親娘不成?真是個畜生!」
心裡頭憋著氣,凌氏隨手一抓,狠狠的將茶盞扔了出去,她本想將茶盞摔在地上,嚇唬嚇唬褚良,哪想到竟然這麼准,直接打在了男人的頭上,殷紅的血流就跟小蛇一般,蜿蜒地往下流。
凌氏愣住了,木愣愣地坐在原處,嘴唇一張一合,想要說些什麼,誰知道褚良看都不看她一眼,扭頭直接離開了。
屋外響起轟隆隆的雷聲,邊城很少下這麼大的雨。
盼兒扭頭看著窗外,秀氣精緻的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沖著欒玉催促一聲:「你去檐下看看,將軍怎麼還沒回來,要是還沒進門,便讓小廝送把油紙傘過去。」
聽到這話,欒玉也知道主子惦記著將軍,偷偷樂了幾聲,換來了盼兒一個白眼。
只可惜主子臉蛋生的嫩氣嬌媚,瞪人時跟撒嬌也沒什麼區別,欒玉不知不怕,反而笑的更加歡實了。
欒玉剛走出主卧,還沒等經過連廊呢,就看到了將軍。
廊下漆黑,欒玉並未瞧見男人臉上的傷口與鮮血,自顧自的說道:「剛才夫人還念叨著要給您送一把傘,省的淋著雨,哪想到您竟然濕漉漉地回來,夫人瞧見指不定會有多心疼呢.……」
男人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瞬,走進屋后,袍腳處直往下滴答雨水。
盼兒聽到動靜,回身一瞧,小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幾步衝到了褚良面前,看著他額頭上的傷口,氣的渾身發抖:「這是怎麼回事?誰能傷了你?我去找他理論。」
說著,盼兒就要往外沖,哪想到還沒等邁過門檻,就被人從后扯住了胳膊,褚良拉著她,聲音嘶啞道:「我想先洗個澡。」
看著男人耷拉著的眉眼,跟平日里的意氣風發完全不一樣,盼兒沒來由的有些心疼,忍不住啐了一聲:「光顧著洗澡,怎麼不想想腦門上的傷口?」
「欒玉,你弄些熱水,之後再將葛神醫請來。」
「不必了,不過是一點皮肉傷。」
盼兒看到小丫頭猶豫的眼神,憋著氣道:「罷了,先送熱水。」
過了一會,欒玉便提了熱水進了房,將浴水給調好了。
小手推搡著褚良,盼兒嘴裡念叨著:「還不快去洗澡,待會著了涼,我看你怎麼辦!」
嘴上說的厲害,小媳婦眼裡頭的心疼卻是藏不住的,褚良看在眼裡,心頭劃過一陣暖流,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走到屏風後頭,他三兩下將濕衣服全給脫了,身子泡在熱水裡。
屏風后只剩下夫妻兩個,盼兒站在褚良身後,手裡頭拿著一隻酒壺,直接將烈酒順著男人的頭臉澆了下去。
「將軍不是不想瞧大夫嗎?先前葛老頭曾經說過,烈酒也能消去幾分毒性,這酒是將軍愛喝的,現在另外派上了用場,也算是美事一樁。」
褚良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知道小媳婦是在擔心他,心裡喟嘆一聲,嘴裡頭說了些好話。
「夫人,我也沒有多大毛病,大晚上也不必再折騰一回,就這點小傷,你給我抹點靈泉水就結痂了。」
盼兒心裡頭也是這麼想的,小手在懷裡頭摸索了一陣子,掏出瓷瓶,倒了些靈泉水直接塗抹在褚良的傷口上,眼見著那處皮肉馬上就結了血痂,她這才鬆了口氣。
站在男人身後,盼兒舀了一瓢水,給褚良沖了沖頭髮,手裡頭拿著胰子,仔細給他洗了洗。
最近情勢比起先前要嚴峻不少,這人都好幾日沒洗頭了,虧得洗澡容易些,拿著水那麼一衝也就是了,否則盼兒可不願意跟他呆在一屋。
等到褚良洗乾淨后,呼啦一聲,他竟然直接從水裡站了起來。
盼兒眼睜睜的看著他,突然別過頭去,巴掌大的小臉兒漲成了豬肝色,因為懷孕的緣故,她最近豐盈不少,看著倒顯得更加水靈了。
從架子上將乾淨的軟布扯下來,一把扔在這人身上,盼兒沒好氣道:「快擦擦。」
說完,她扭頭走到了床邊,等到褚良穿上褻衣從屏風後走出來,小媳婦雙手掐著腰,惡聲惡氣的問道:
「你到底是在哪兒受的傷?」
薄唇緊抿,褚良沒吭聲。
見到這人這副德行,盼兒心底暗暗有了猜測,估摸著和凌氏脫不了干係,否則以這人睚眥必報的性子,怎會這樣輕易的忍下去,簡直反常。
盼兒也不是那種沒眼色的,褚良不說,她也不問,直接拿著巾子將男人的頭髮絞乾,柔聲道:「時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小女人本想將用過的巾子掛在木架上,豈料剛走一步,就被人從身後摟住了腰,褚良死死將人箍在懷裡,為了不傷到盼兒,他刻意避過了已經頗有規模的小腹,堅實的手臂往上挪了挪,正好放在了……
盼兒微微愣了一瞬,小手抵著胸口,剛想將人推開,褚良卻低下頭,口鼻中噴洒的熱氣打在她脖頸上,又酥又麻,讓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凌月娘懷了身子,娘讓我納她為妾,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說這話時,男人剛毅的臉上露出明顯的譏誚之色,面頰扭曲的厲害,明顯是動了真火。
盼兒蹭的一聲轉過頭,一雙水潤潤的杏眼瞪得溜圓,咬牙切齒道:「娘怎麼能這樣?凌月娘肚子里懷的又不是你的種,為什麼非要讓你照顧她一輩子?咱們家是欠了凌家不成?我不管,你要是收了凌月娘的話,咱們兩個也不必再過了!」
見小媳婦氣的嘴唇發白,褚良也嚇了一跳,趕忙將人按在床前,端了一杯水過來,啞聲道:「好盼兒,我就算死了,也不會納凌月娘為妾,像那種心機深沉的女人,也不知道娘是著了什麼魔,非要與她綁在一處。」
喝了兩口水,盼兒湧起的火氣雖然消了,心裡頭也不由有些發愁,秀眉緊緊擰著,男人看在眼裡,甭提有多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