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周庄頭買牛
盼兒跟褚良在屋裡正說著話,便見著欒玉腳步匆匆的走進來,急聲道:
「夫人,趙王妃發動了!」
趙王妃肚子里懷的可是龍子龍孫,現在又呆在廢莊裡,自然不能生出半點兒差錯。
盼兒站起身子,皺眉問:「穩婆跟葛神醫可去了?」
「穩婆先到的,葛神醫也派人去叫了。」
對於葛神醫的醫術,盼兒還是放心的,再加上趙王妃的身子骨不算弱,即使先前在王府里被苛待了一個月,但這些日子廢庄好吃好喝的供著,約莫也養的差不多了。
心裡這麼想,盼兒還是有些慌,褚良一把握住小媳婦冰涼的手,沉聲安撫道:「要生的又不是你,趙王妃只是個外人罷了,又何必操心?」
白了這人一眼,盼兒忍不住嘟囔道:「當初是你把人接過來的,現在趙王妃一旦有什麼三長兩短,咱們家就算跳進黃河也洗涮不清……」
別看趙王如今被聖人派去守皇陵,實際上手中仍握著不少的兵權,再加上趙王的封地在蜀地,那處物產豐饒,人強馬壯,這些年下來也積攢了不少的資本,當今聖上痴迷丹藥,照這個勢頭下去,沒過幾年皇位就得換人來做了。
把手抽出來,盼兒也不看褚良,轉身走進了裡間,將裝滿煙油的鼻煙壺找了出來,掀開蓋子,聞到裡頭那股嗆辣的味道,忍不住咳嗽幾聲,明明先前已經習慣了這股味道,不至於造成這麼大的刺激,偏偏由於有孕斷了一個月的靈泉水,如今嗅覺十分敏感,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噗噗往下掉,沒多久便接滿了一瓷瓶的靈泉水。
帘子突然被掀開,盼兒唬了一跳,手上一抖,差不點沒將瓷瓶扔出來。
褚良陰沉著臉,大闊步走到女人身前,心情變得越發壓抑。
「都說了趙王妃不重要,你又何必非得折騰自己?」恨鐵不成鋼的說了一句,等對上小媳婦那雙水潤潤的杏眸時,責備的話全都被吞進了肚子里,只剩下濃而不散的心疼。
將小媳婦抱在懷裡,炙熱的薄唇一下一下親著粉潤的頰邊,褚良大概是氣著了,突然在鼻尖狠狠咬了一口,盼兒疼的驚叫一聲,雙眼含著淚花,唇瓣輕輕顫抖,卻又囁嚅著不敢多說什麼,小模樣瞧著可憐極了。
褚良尤不解恨,又將人拉到懷裡,隱含威脅道:「要是還有下次,看我怎麼收拾你!」
「哪還有下次?」盼兒咕噥一聲,推搡著褚良的結實堅硬的胸口:「快讓人把靈泉水送過去……」
漆黑鷹眸中含著煞氣,狠狠瞪了小臉酡紅的女人一眼,褚良將人按在凳子上,這才將欒玉叫過來,把瓷瓶交給她,吩咐道:「這裡頭裝著救命的靈藥,交到葛稚川手上,他自然清楚什麼時候用。」
欒玉乃是定北侯府訓練的死士,對褚良的忠心甚至多過於對盼兒的,此刻自然沒有半點兒違拗的心思,扭頭便從院中離開了。
產房中。
趙王妃只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她雖然清楚女子生產時十分辛苦,卻沒料到折磨竟會嚴重到這種地步,渾身上下都疼的很,死死咬住嘴裡頭的帕子,她仍在用勁,可孩子卻偏不出來。
穩婆今年都快五十了,接生過不知多少孩子,一看到趙王妃這模樣,知道胎兒沒有什麼問題,就是這位夫人養的太嬌氣了,受不得疼也使不上力,才會將孩子卡在宮口,怎麼都生不下來。
「夫人,加把勁兒,您總得忍過這一關。」
趙王妃也清楚這個道理,滿口銀牙都快被咬碎了,鵝蛋臉丫鬟一邊給她擦著汗,一邊盯著穩婆,生怕出了什麼岔子。
「瞧見頭了!」
頭出來了估摸著就快了,趙王妃心裡一松,使盡了吃奶的力氣,終於將孩子生了下來,穩婆麻溜利索的剪短臍帶,瞧清楚是個帶把的,剛想開口,卻見到趙王妃下.身血流不止,將身下的褥子都給染得通紅。
屋裡的丫鬟也發覺了,一個個全都慌了,畢竟趙王妃是她們的主子,若是真出了什麼事,當奴才的怕是也討不了好。
鵝蛋臉丫鬟知道守在外間的葛神醫醫術高明,深一腳淺一腳的從屋裡跑出去,撲通一聲跪倒在老頭兒面前,哭天抹淚道:「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她血崩……」
葛老頭可沒那麼多耐心法,一聽屋裡出事了,也顧不得男女有別,直接闖進了產房裡頭,取出金針扎在趙王妃身上的幾處大血,將血先給止了,這才掰開她的嘴,餵了一粒藥丸。
這藥丸是葛稚川先前用靈泉水弄出來的,關鍵時刻能用來救命,原本趙王妃因為失血過多十分蒼白,臉上都泛起了死氣,吃了藥丸之後,竟然神奇的好轉許多。
屋裡的丫鬟又驚又喜,跪在地上抹眼淚,葛稚川給趙王妃把了把脈,確定不會有什麼大礙了,這才握著一瓶靈泉水,喜滋滋的回了自己的小院兒。
得知趙王妃母子均安的消息,盼兒委實鬆了一口氣,也不必再為她費心了。
懷孕的女子本就嬌貴,應該多喝點湯湯水水的補身子,盼兒雖然有孕吐的癥狀,卻只是不喜紅肉,如今恰逢河水開化不久,水裡的鰱魚鯉魚都肥美的很,莊子里的年紀稍大的老人有去河邊釣魚的,錢婆子便買上一條,放在砂鍋里燉著,加上一塊嫩豆腐,裡頭再放上些酸菜,出鍋時酸香可口,一點也嘗不出那股魚腥味兒,盼兒還能多吃上點。
最近聖上也不知道抽哪門子的風,竟然下旨派了褚良去京外剿匪,那些悍匪的山頭離京城不遠,這些年過路的行商若非兵強馬壯,都給被刮上一筆,好在他們自詡做的是長久生意,只求財不要命,給上一成就將人都給放了,以至於這麼多年都沒人收拾這幫匪類。
褚良帶著城北大營的軍漢出了京,盼兒卻只能留在莊子里養胎,好在莊子裡頭也沒什麼煩心事,她的小日子過的十分舒坦。
*
*
萬氏懷裡頭抱著大妮,手裡提著一個酒罈子往廢庄走,罈子裡面裝的可不是酒,而是她弟妹弄出來的醬料。
萬氏的弟妹羅氏並非京城人士,而是從越地過來的,越地的吃食種類繁多,比起蜀地也不遑多讓,羅氏嫁到了萬家,做的菜色雖然清淡,但手藝卻是一等一的好,還能弄出滋味鮮香的醬料。
先前周庄頭幫了萬氏母女一回,今日正好得空了,便提著蜜醬上門道謝。
周庄頭住的院子就在廢庄大門口,將一走近就能瞧見,否則那夜也不會聽到響動,直接出了門子。
如今正是農忙的季節,萬氏在籬笆院外頭喊了好幾聲都沒有人應,還是鄰居家的小媳婦出來了,好心提點道:「周庄頭這時候應該在田裡頭,你順著路邊一直往前走就能看見了。」
聽了這話,萬氏趕忙道謝,按著那婦人的話一路往前,走了大概一刻鐘功夫,便瞧見一群漢子在田裡頭忙活,明明天氣還不算很熱,但因為做活累的緊,出了一身熱汗,把身上的衣裳都給打濕了。
稻田裡頭都是莊稼漢,萬氏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敢盯著他們細看,只能在邊上候著。
倒是幹活的男人們眼尖兒,瞧見了一副生面孔,便拍了下周庄頭的肩膀,問:「庄頭,你看看那站在樹下的小媳婦是哪家的,模樣長得挺秀氣,但以前好像沒見過啊?」
順著這人的視線往遠處看,周庄頭一眼就認出了萬氏,發現女人懷裡抱著大妮,老老實實的站在田壟邊上,他開口道:
「來找我的,你們先忙活著,我去去就來。」
說完,周庄頭在佃戶們的噓聲中走到了道邊,沖著萬氏問:
「你怎麼來了,還帶著孩子?」
萬氏掃了一眼周庄頭滿手的淤泥,將手裡的酒罈子放在地上:「我弟妹弄了些醬料,滋味不錯,便尋思著送到你這來,先前要不是你幫了我……」
「多大點事兒,也難為你一直記著。」周庄頭擺了擺手,一張臉被日頭曬的黝黑,嘴一咧,露出了一口白牙。
「大妮想沒想叔叔?」
一歲多的孩子已經冒話兒了,大妮點了點頭,奶聲奶氣說:
「想。」
周庄頭嘿嘿一笑,又跟萬氏聊了幾句。
男人臉上露出了一絲猶豫,試探著道:
「我一直沒問你,前幾日天色那麼晚了,你怎麼會跟大妮在莊子邊上?」
一聽到這話,萬氏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李家那一幫子人,嘴唇一抿,有些低落道:
「跟婆家鬧出了點不痛快,要是不跑出來,說不準會被活活打死……不說這個了,你還有不少事情要忙活,我跟大妮先回了。」
周庄頭還想著要送人家,低頭掃見自己滿身的泥污,腳上連鞋都沒穿,汗味兒也大的很,這副模樣實在是不規矩,便止了歩。
回到田裡插秧,幹活時周庄頭也有些心不在焉的,萬氏看起來也是個溫柔純善的婦人,大妮還那麼小,周庄頭還真不知道她丈夫究竟是怎麼想的,一個大男人竟然對自己的媳婦動手,臉皮怕是比城牆還厚。
下午周庄頭忙活完了,從稻田邊離開時,也沒忘了將那罈子蜜醬帶走。
幹了這麼長時間的活兒,周庄頭又累又餓,直接去了大廚房,把蜜醬放在桌上,錢婆子端著飯菜過來,問了一嘴:
「小周,這裡面是什麼?」
「今個兒有人送了蜜醬過來,我也沒吃過這種醬。」說著,周庄頭將壇口的紅封一把撕開,一股微鹹的甜香味直往鼻子里鑽,錢婆子拿了雙乾淨的筷子,蘸了點醬出來,嘗了一嘗,道:
「滋味兒的確不錯,要不你勻我一點,正好給夫人也嘗嘗。」
錢婆子一直記得,盼兒最愛吃甜,平日里廚房做的菜,稍微加點糖就能提鮮,若是加的多了,將軍覺得膩歪便不會動筷,倒是夫人喜歡的很。
「這罈子醬就放在廚房裡頭,錢姨您什麼時候用都成。」
一聽這話,錢婆子眯眼直笑,又給周庄頭舀了勺燉肉,這才端著醬罈子跟廚子商量著,夜裡該給夫人準備何種吃食。
廚子早先在定北侯府帶了十幾年,也是見過世面的,以前吃過用蜜醬做的燒肉,肥而不膩,香氣醇厚,正好廚房裡有一塊新鮮的梅花肉,放在盤子里,用篩子戳出細細密密的孔洞,之後再加上老抽、生抽等調料,抹上一層蜜醬,在碗裡頭腌著。
錢婆子聞著那股香味兒,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得腌到什麼時候?」
「你別著急啊!晚上給夫人弄些清淡些的吃食,也好克化,等到明日梅花肉腌好了,在院子裡頭弄一隻炭爐子,架在上頭烤著,那味道甭提有多好了。」
論廚藝,錢婆子比不過廚子,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就看著他拿刀將活魚殺了,去了刺,把魚肉剁成泥,加了蛋清、鹽末調好味之後,又擀了抄手皮,每個抄手裡頭放著魚肉餡跟一隻整蝦,包好了一小碗便在竹筍雞湯里煮,掐好時間,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行,畢竟對於抄手而言,火候實在重要的很,稍微過了,皮子耙的都快化了,要是時候不到,吃著又有些夾生。
錢婆子看著廚子慢慢悠悠的干著活,她踅摸了一隻小杌子坐在上頭,等到抄手從鍋裡頭撈出來了,這才端著托盤往屋裡走。
盼兒許久沒吃抄手了,聞到那股鮮味便有了胃口,用勺子舀起來放在口中,且不提筍子跟雞湯的香氣,就說魚肉的嫩氣以及整蝦的彈潤,就讓她忍不住眯了眯眼,顧不上燙,一個接一個的將抄手全給吃進肚子里。
錢婆子端來了白豆蔻熟水,盼兒喝了不少,壓了壓嘴裡頭的味。
「老奴聽人說,李家村有頭牛撞破了腦袋,眼看就活不成了,夫人可想吃牛肉,若想的話,老奴這便去買回來……」
盼兒記得大業刑統有那麼一條:諸故殺官私牛者,徒一年半,不過若耕牛老病或者意外致死,這牛肉便能隨意買賣了。
「李家村的那頭若不是老牛,就買回來送到廚房裡頭,要是年頭太大,吃著實在是硌牙的很,只能拿來燉湯。」
「聽說是一年的小牛,還沒等著耕地呢,就折騰的快沒了命……」
錢婆子說完,欒玉便給了她銀子,叫了幾個身強力壯的佃戶,準備去李家村把那頭小牛給弄回來。
周庄頭一聽是去李家村,三兩口把炊餅塞進嘴裡,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李家村裡頭大多都是姓李的,卻也有不少外姓人家,萬氏爹娘就搬到了那裡。
一行四五個人直接到了隔壁的莊子里,李家村的村長看著小牛倒在地上,腦門上一個血糊糊的窟窿,馬上就要斷氣了,心疼的直打哆嗦。
耕牛對莊戶人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頭小牛雖然還沒長成,原本卻能賣十兩銀子,現在就這麼白白糟蹋了,哎!
鬍子花白的老頭連連唉聲嘆氣,周圍聚集了不少村人,不過李家村窮的很,土地貧瘠,種什麼東西都不願意長,每年產出的糧食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哪有人捨得將這頭小牛買回家?
眼見著隔壁廢庄的周庄頭來了,老村長有些疑惑,問:「周庄頭怎麼過來了?」
低頭看著倒在泥地上的小牛,胸口一起一伏,動靜卻十分微弱,腦袋處一灘血跡,約莫馬上就要斷氣了。
「這頭小牛若是沒人買的話,能否賣給廢庄?」
聽到這話,老村長面上露出喜色,連手指都忍不住輕輕顫抖著,道:「你們真要把小牛買了?這頭牛還沒死,怎麼也得二兩銀子……」
老村長說的價還算公道,活生生的耕牛能賣出十兩,但這頭馬上要斷了氣的,卻只能得到二兩銀子,足足賠了八兩銀子,庄稼人能不心疼嗎?不過再心疼也沒有用,好在這頭牛還沒斷氣,新鮮著不至於全賠,否則這回李家莊的損失怕是更大。
周庄頭掏出銀子給了老村長,讓幾個佃戶將小牛抬上驢車,讓他們趕車先回去。
錢婆子狐疑的瞅了周庄頭一眼,問:「你不回去?」
「我還有事要辦,錢姨先走吧。」
說著,周庄頭便順著小路往李家莊裡頭走去,先前他去過萬家一回,這還沒過幾日,自然是記得方向的。
剛走到籬笆院外,就聽到裡頭傳來小孩的聲嘶力竭的哭鬧,周庄頭心裡一慌,也顧不得別的,直接從籬笆院翻了過去,走進屋便瞧見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對著門,掐著萬氏的脖子,將女人的腦袋狠狠往牆上撞。
周庄頭駭了一跳,趕忙上前,一腳踹在了男人後腰處,到底是常年做粗活兒的,他身上也有一把力氣,直接將人踹倒在地,掐著萬氏脖子的手也鬆開了。
男人痛苦的哼了一聲,轉頭一看,發現是個陌生漢子,臉色越發猙獰。
「你這個賤婦,剛離家才幾日,竟然勾上了野男人,像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還不如趁早去死來的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