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金精石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盼兒凍的打了個哆嗦,也沒跟葛神醫多說什麼,便直接回了屋裡,心裡頭琢磨著該如何多賺些銀錢。
欒玉端了蜜茶過來,略有些燙手,吹了吹茶碗上浮起的熱氣,盼兒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餘光掃見欒玉戴在耳垂上的墜子,好像是用金精做成的,寶藍中泛著點點金色,珠子滾圓,但色澤品相卻不算太好,隱隱可以瞧見一絲裂紋,還有些不太明顯的白斑。
感受到盼兒的目光,欒玉走到女人身後,抬手輕輕的給她揉著肩膀,小聲道:
「奴婢的耳墜子是大哥帶回來的,他昨日進了城裡,碰到了從吐火羅來的行商,那商人聽說咱們大業富饒繁盛,便帶了一堆金精過來,只可惜他開採的金精礦不太好,即使采出來十幾車的金精,弄出來的原石質地卻不算上乘,只能拿了來做些墜子之類的小物件,不能磨碎了作畫,要不然肯定能賣上一大筆銀子,再加上他們商隊里的師傅雕工又不是頂好,全都磨成滾圓的珠子,也沒有別的什麼花樣,就這樣生意能有起色才是怪事。」
杏眼中劃過一絲激動之色,盼兒手指輕輕顫了一下,好懸沒把碗里的蜜茶灑出去,她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壓制住心裡的激動,輕聲道:
「你把耳墜子摘下來一隻,借我瞧瞧。」
金精雖然值錢,但耳墜子上只穿了一粒珠子,品相又不怎麼好,欒玉不過是瞧著新鮮,這才準備戴上幾日,既然夫人想看,她自然沒有推辭的道理,伸手將耳墜子摘下來,放在木桌上。
無意識的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瓣,盼兒沖著欒玉道:「口上有些發乾,你去把妝匣的油膏拿來,我抹上些,省的待會被北風一吹,怕是都會裂出血口子來。」
欒玉也是個麻利的,聽到這話便掀開帘子出了屋,去主卧拿了用桂花汁子做出來的油膏。
屋裡只剩下盼兒一個人,她伸手從懷裡掏出裝著靈泉水的白瓷瓶,四下瞧瞧,確定周圍沒有伺候的丫鬟,這才把金精耳墜放在掌心,滴了一滴靈泉水。
水潤潤的杏眸瞪大,一眨不眨的盯著那顆滾圓的珠子,原本金精珠子約莫能有指甲那麼大,滴了靈泉水后,就如同縮水了一圈似的,立時小了幾分,她手上也多了些灰褐色的雜質,仔細一看,發現金精石的青意更濃,之前上頭的裂紋與白斑也消失不見,品相比起先前不知提升了多少。
女人的呼吸不免急促了幾分,盼兒緊緊攥住耳墜,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老天爺竟然也在幫她,還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
像這種品相不高的金精,雕琢一番做了耳墜子,已經算好的了,若是再差些的,怕是連女子帶的首飾都做不成。
畢竟高門大戶裡頭嬌養著的小姐,一個個眼界都高的很,也不是沒見過好東西,金精飾物雖然價格不菲,但吐火羅離著大業近的很,每年除了進貢給朝廷的上品之外,還是有不少行商帶了些品相中上的金精過來,只要從荷包里討了銀子便能買到。
要是品相再差的,帶出去也是丟了自己的顏面,偏偏小門小戶的姑娘只識得金銀瑪瑙等物,根本不認金精,這倒是苦了那吐火羅來的行商,好不容易挖出來的金精原石,怕是都砸在手裡頭了。
欒玉手裡頭拿了粉白瓷的盒子,幾步從屋外走了進來,盼兒將耳墜子還給她,屋裡光線昏暗,欒玉也沒細看,便沒有發現金精珠子有何不同之處。
接過瓷盒,盼兒掀開蓋子,細膩指尖蘸了一點淺黃色的油膏,塗在略有些乾澀的唇上,一股馥郁的桂花香氣縈繞著,甜的很,畢竟這油膏本就是用桂花花瓣以及花蜜熬出來的,都能直接吃下肚,塗在嘴上也不顯得油膩,反倒滋潤的很。
「欒英是在何處碰到的吐火羅的行商?」
大概是屋裡的火炕燒的太熱,欒玉發現夫人的面頰比平日紅了幾分,甚至鼻尖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兒。
「就在榮安坊附近的酒樓里,那吐火羅的行商跟咱們大業人生的不一樣,用布巾子纏著腦袋,又蓄著大鬍子,高鼻深目,臉上的褶子也不少,一群番人堵在酒樓門口,手上實在沒有銀子,連回吐火羅的盤纏都湊不夠,自然顯眼的很,他們還四處問人家買不買金精首飾,我哥瞧著他們可憐,便買了耳墜子給了我……」
「你去把欒英叫來。」
京城裡最近出的亂子不少,褚良實在是放心不下小媳婦,就吩咐欒英時時在莊子里守著,此刻欒玉雖然想不明白夫人為什麼要見他,不過主子的心思也不是她們這些做奴才的能揣測的,也沒有多問什麼,便直接出了門,去叫了人回來。
從圓凳上站起身,盼兒心裡不免有些懊惱,先前把銀票都給了褚良,即使吐火羅行商手裡的金精品質不高,但金精本身就值錢的很,即便質地不佳,也比普通物件兒貴上不少,她手裡頭剩下的銀錢,怕是根本不夠買的。
心裡這麼想,女人加快腳步到了主卧,將裝了珠寶首飾的檀木匣子給搬了出來,打開蓋子一瞧,裡頭的寶石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盼兒以前窮慣了,如今雖然寬裕了不少,卻也捨不得花大筆銀子買鴿蛋那麼大的雞血石,龍眼大的珍珠。
這些珠釵首飾全都是褚良送過來的,每一件品相跟做工都是上乘,盼兒也是個愛俏的,每天便換著樣戴,對著銅鏡仔細瞧上幾眼,鮮嫩的就跟花骨朵一般,的確比素凈時要好看幾分。
將檀木匣子抱在懷裡,盼兒嫣紅的小嘴緊抿,苦著臉,連連嘆氣。
回到了堂屋,欒英欒玉兄妹兩個已經站在前頭等著了,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他二人趕忙行禮,欒玉走上前將匣子接過來,沒想到沉手的很。
盼兒也不賣關子,輕聲道:「這裡頭都是我的首飾,欒英你拿了東西去當鋪換了銀錢,把吐火羅行商手裡頭帶的金精石都給買回來。」
聽了這話,欒英登時就急了,忙道:「夫人不可!行商手裡的金精石雖然不少,但品相實在太低了些,就算買回來也只是一堆廢品……」
「我心裡有數。」
「快去!」她忍不住催促了一聲,雖然頂級的金精用處要多些,次品做成首飾銷路都不太好,但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腦袋一熱,想要將那些金精石都給買下,那她還怎麼賺銀子?
掃見夫人滿臉堅定,欒英心裡明白,此事已經沒了轉圜的境地,暗暗嘆息一聲:「夫人,金精石要不了這麼多銀子,您先把匣子里的首飾挑揀一番,若是有喜歡的便留下。」
「我都想留下。」有些不舍的咕噥了一句,盼兒把匣子掀開,將裡頭那隻紅寶石點翠步搖取出來,仔細瞧了瞧,又翻出一對翡翠鐲子,這兩樣是褚良單獨送給她的,還是得挑揀出來,否則依著男人小心眼的德行,怕是不會舒坦。
心裡頭難受的很,盼兒最終還是將那股不舍強行壓下去,沖著欒英擺手道:「別耽擱時辰了,那些金精石我全都要,萬一你去的晚了,被別人買走可怎麼辦?」
欒玉站在一旁,聽到這話,暗想那種品相的金精石,根本不值幾個銀子,還大都是原石,處理好的首飾沒幾件,哪有人會做冤大頭,把那種東西買走?
盼兒可不管這兄妹兩個到底是什麼想法,她交待完了之後,便讓錢婆子跟吳婆子兩個收拾了一間不小的屋子,用來存放金精。
欒英身為褚良身邊的侍衛首領,辦事比起尋常人要穩妥不知幾倍,他武藝高強,也不怕被人偷了首飾,下午時便趕著幾輛驢車,木板上放著的全都是金精石,藍汪汪的顏色艷麗的很,在一片銀裝素裹的雪景中十分顯眼。
周庄頭遠遠的守在庄口,瞧見整日綳著臉的欒侍衛,一個人趕著幾輛驢車往莊子這邊走,臉色比金精石還青,他不厚道的嘿嘿笑了兩聲,也不上去幫忙,懶洋洋的靠著柳樹,朝著欒英吹了個口哨。
欒英狠狠的瞪了周庄頭一眼,也沒吭聲,只是微微眯起了眼。
周庄頭只覺得脖頸一亮,不敢再作死,趕忙上前去將欒英手裡頭的樹枝接過來,趕著驢子往裡走,周庄頭打小兒就在田裡頭做活兒,這種事情做起來自然比欒英這個侍衛首領熟練許多。
掃了一眼藍汪汪的金精石,他忍不住問了一嘴:
「你拿了這麼多的藍石頭幹嘛?準備開染坊?」
「夫人有用。」
聳了聳肩膀,周庄頭實在是想不出這些藍石頭能用來做什麼,他不像欒英,跟在將軍身邊走南闖北,見識比起普通人多了不少,像這種藍石頭,除了顏色瑰麗之外,跟普通的礦石也沒有多大的區別,何必耗費這麼大的力氣,非要趕著驢車把這玩意弄回來?
心裡頭琢磨不透,周庄頭也沒多問,夫人的想法他一個小小的佃戶肯定是摸不透的,早先他還以為從蜀地移栽過來的黑珍珠活不成,哪想到那櫻桃樹還挺適應北邊的氣候,冬天這麼冷都沒凍死,還真是奇了。
說不准他們廢庄就是那風水寶地,種什麼活什麼,沒見那老梅樹先前都不行了,栽在夫人院子里,慢慢也恢復了不少,只瞧著那勢頭兒,說不定等到年後還能開花。
金精石很快就被送到了空屋裡頭,原本房間里還擺了幾把桌椅板凳,此刻全都給請出去了,盼兒自己端著個盆子,又讓吳婆子提了井水送到門口,這才讓她們離開。
倒了半盆冰涼的井水,又往裡頭加了小半瓶靈泉水,盼兒從板車上拿了一塊磚頭大小的金精石,對著透著亮光的窗戶仔細打量著,發現這塊原石比起欒玉戴著的耳墜子雜質更多,上頭點點白斑不說,灑金的顏色也發黑髮暗。
金精石以色澤均勻無裂紋,質地細膩無金星為佳,無白灑金次之,像盼兒手裡頭的這一塊,已經算是下等的次品了,不過若是上品的話,磚頭大的原石怕就能值上幾千兩銀子,足足幾車的金精石,哪裡是她那些首飾能換的來的?
小心翼翼的將石頭放在盆里,水面剛好沒過金精石,屋裡頭點了蠟燭,雪白小手端著燭台,盼兒坐在小馬紮上,湊近了看著盆裡頭的景兒,發現原本澄澈見底的井水,突然之間變得渾濁起來,而那塊金精石顏色則越發濃艷,好像被淬鍊似的,上頭的白斑跟雜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開來,一點點的消融在水裡。
金精石的比先前小了一圈,不過分量依舊可觀,盼兒也沒急著把這塊金精石從水裡撈出來,琢磨著要是在盆子里泡上一整夜,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變化。
走到門邊上,盼兒沖著外頭喊了一句:「拿幾個木盆過來,再裝些井水。」
屋外除了欒英欒玉兄妹二人之外,還有好幾個侍衛,一聽這話,十幾人紛紛去弄,很快就把盼兒要的東西搬到了門口。
因為金精石的變化實在稱不得小,盼兒也沒讓侍衛們進來,自己一個人勞心勞力的將裝著井水的木盆端進來,木盆跟灶台上的鐵鍋似的,又大又沉,盼兒都好些年沒有干過粗活兒了,沒搬上幾個盆子就累的呼哧帶喘,額間滲出星星點點的汗珠兒,背上的汗都把小衣都打濕了。
瞧見夫人滿臉通紅的模樣,欒英走上前想要幫忙,卻被盼兒給轟走了。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趕在腰酸腿軟之前,終於將盆子全都挪到了空屋裡頭。
空屋中的金精石不少,但她的靈泉水卻不多,喘著粗氣坐在地上,盼兒用手背蹭了蹭臉,之後也沒留手,指甲捏著手肘內側的嫩肉,狠狠的擰了一圈。
每日都要弄出些靈泉水來用,即使對這種疼痛已經習慣了,盼兒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豆大的淚珠兒跟著靈泉水一起噗噗往下掉,她也不用瓷瓶,直接拿裝了井水的木盆接靈泉。
約莫著一個盆子接的差不多了,盼兒趕忙換了另外一個,等到十幾個盆子中都有靈泉水后,她雙眼紅腫乾澀,腦仁如同針刺一般,疼痛難忍。紅嘴兒里發出一絲悶哼,盼兒咬著牙將金精石放到盆子里,木盆中能放上兩塊,再多的就放不下了。
坐在小馬紮上頭,盼兒將還剩個瓶底兒的靈泉水一口喝了個乾淨,臉色比起先前要紅潤幾分,轉頭往屋外走,她耷拉著腦袋,雙眼就跟核桃似的,又紅又腫,欒英嚇了一跳,剛想問話,就聽到女人聲音沙啞的開口:
「派幾個人守著這件屋子,誰都不許進去。」
裡頭的金精石即便雜質不少,但到底也是花了上萬兩銀子買回來的,自然不能出差錯。
欒英剛忙應了一聲,便瞧見盼兒直接往主卧走,欒玉趕忙跟上去,主僕兩個進了屋,盼兒坐在八仙椅上,餓的連點力氣都提不起來,肚子里一抽一抽的疼。
「去廚房裡端碗大骨湯過來。」
榮安坊的滷水分好幾種,其中有一種便是用棒骨熬出來的,這一鍋湯從早燉到晚,日日往裡頭加上新鮮的豬腿骨,上頭的肉雖然不多,但裡面的骨髓以及膠質卻全都熬煮進了湯汁裡頭,晾涼后撇去浮油,味道醇厚鮮美,卻半點也不膩歪。
欒玉見著主子臉色不好,片刻也不敢耽誤,趕忙去廚房端了湯過來,盼兒接過湯碗,也顧不得燙,小口小口的吸溜著,還撈出了裡頭的肉吃進肚。
以前跟林氏住慣了,盼兒的口味照比普通人要清淡不少,今日竟然吃了這麼多的葷食,還真把欒玉驚著了。
喝了一碗湯,盼兒只覺得從內而外的暖和起來,腹中的飢餓感也少了些許,卻仍有些難受。
正好今個兒吳婆子弄了手擀麵,廚房裡還有芝麻醬,盼兒直接站起身,去了廚房,用開水把面煮了,再拿涼水過幾遍,切了菜絲,雞絲,加了油鹽糖醋之後,往裡舀了足足一勺芝麻醬,用筷子拌開了,也沒出廚房,就坐在灶台前頭吃著。
裝著涼麵的海碗足足有盤子那麼大,裡頭的麵條也不少,大概是今個兒弄了太多的靈泉水出來,盼兒只覺得自己的肚子就跟無底洞似的,吃多少飯食都沒覺得飽,吳婆子錢婆子兩個還呆在廚房裡,瞧見夫人這副架勢,一個個唬的都不敢開口,只能愣著站在邊上。
吃完了一碗涼麵,盼兒又吃了一碗小寶最愛吃的奶蛋,小手拍了拍滾圓的腹部,這才慢悠悠的走出了廚房。
欒玉生怕夫人撐壞了脾胃,直接去了葛神醫所住的小院兒,討了些消食的丸藥回來,本打算給夫人吃,哪想到盼兒看也不看一眼,反倒端起了先前釀好的山楂,不停的往口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