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虎子
「那感情好,今早吃的桂花鴨就把我肚子里的饞蟲給勾起來了,要是能吃到別的滷味,怕是好吃的連舌頭都給吞了。」
盼兒跟柳氏說說笑笑,柳氏害怕褚良,眼見著將軍的面色緊繃不帶一絲笑意,她懷裡就想揣了只兔子似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也不敢跟夫人說太久,找了個借口便回去了。
柳氏走後,盼兒走進了院裡頭,發現藏獒跟野狼又跑回來了,直接進了窩棚里,一獸叼著一根棒骨,呲牙咧嘴的啃著。
院子里除了這兩隻野獸之外,還有個三四歲的大胖小子,生的白白胖胖的,偏偏膽子不小,黑黝黝的眼珠子盯著野狼跟獒犬,一邊看一邊往上湊,完全不像別的小娃娃,瞧見這麼兇猛的野獸,馬上就被嚇得扯著嗓子嚎哭。
盼兒看清了小孩的臉,唬了一跳,這不是柳氏的長子虎子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拉扯著褚良的袖口,盼兒慌慌張張道:「快去把虎子抱出來,別讓它們咬著了,小孩肉嫩,哪能經得起這個?」
大概是因為太心急的緣故,盼兒渾身都在發抖,眼圈泛紅,淚花含在眼眶中,要掉不掉的模樣甚是可憐。
褚良也是個疼媳婦的,最見不得盼兒這副模樣,拍了拍小媳婦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擔心,一個鷂子翻身,衝進了院子裡頭,把野狼跟獒犬都驚著了,嘴裡嗚嗚的叫喚著,往後連連退了幾步,也沒忘把嘴裡叼著的棒骨給拖走。
這棒骨都是殺豬戶一早殺的,肉新鮮著呢,再加上表面抹了一層靈泉水,吃著味道可好,狼牙跟野狼本就是貪吃的,哪捨得糟踐東西?就連那個嫩生生的小娃站在它們面前,野狼也都不看一眼。
就是那小孩忒煩,被男人抱在懷裡還直勾勾的盯著它們,讓野狼不免升起幾分警惕,生怕這是來跟它們搶食的,油綠的眼珠子里升起絲惱怒,它轉過頭,直接用屁股對著褚良跟虎子,粗壯的尾巴在地上拍了好幾下,濺起一片塵土。
眼見著褚良把虎子牢牢抱在懷裡,小娃身上穿著灰撲撲的衣裳,雖然沾了不少灰土,埋汰的很,但卻沒有血跡,想來那兩隻並沒有傷人。
自打吃了用靈泉水泡過的豬肉后,野狼跟獒犬比先前聰明多了,知道在莊子裡頭幹活的這些佃農都不能動,否則惹怒了盼兒,怕是日後都沒有靈泉水吃了,不過它們倆也不喜歡咬人,人的皮肉雖然嫩氣的很,但味道怪,還沒有靈泉水有靈氣,對身體好,又何必費心費力的吃進嘴?
盼兒推開籬笆門走進院里,拉著虎子的小手,眼神在小娃臉蛋脖頸處仔細打量了一圈,確定沒有什麼事兒,這才把吳婆子叫來,讓她將虎子送到柳氏家裡頭,省的這麼大的娃兒四處瘋跑,平白讓家裡人著急上火。
吳婆子跟錢婆子一直在廚房裡忙活,小院中只有盼兒跟褚良兩個主子,不過每日卻都必須打掃一番,這幾日得而飯食吃的都不算清淡,錢婆子今個兒便拿胭脂米熬了雞絲粥,準備讓夫人嘗嘗。
聽到外頭傳來夫人的聲音,吳婆子往外走,正好便看見了將軍懷裡抱著的虎子,不由咂了咂嘴道:「這不是柳氏的兒子嗎?怎麼在咱們這兒?可千萬別讓狼咬了……」
盼兒也是心有餘悸:「我剛一回來,就看見虎子在院子里蹲著,要不是野狼跟藏獒只顧著吃,根本沒心思理會這個小的,怕是今日免不了會受傷了。」
莊子里的佃戶,每家都約莫有兩三個孩子,多的生四五個的也都有,先前盼兒在莊子里閑逛時,曾經見到過柳氏她男人帶著兒子在地里玩,這才能認出來虎子到底是誰家的。
捏著小孩軟乎乎的指頭,盼兒小聲問:「看到野狼怕不怕?」
虎子哼唧了半天,憋紅了一張小臉兒,輕聲道:「怕!」
「怕還在院子里呆著?」
「我聽說夫人院子里有蜂蜜,甜的很……」
盼兒一愣,倒是沒想到虎子是想吃蜂蜜才來的這裡,後山里的蜜蜂剛換了蜂箱,結的蜜還不太多,不過嘗嘗味道還是夠的,上回老齊往她這兒送了一小罐子,味道雖好,但她卻根本沒吃多少,都被褚良給吃進肚了。
想到男人仗著自己麵皮厚,做出來那種不要臉的事情,盼兒臉頰微微泛紅,輕咳一聲:「枸杞蜜暫時還沒有,不過我這兒還有些之前的野蜂蜜,我拿過來給你嘗嘗……」
虎子今年只有三歲,比小寶大了七八個月,滿口乳牙長的好,盼兒琢磨著虎子以後還得換牙,少吃些野蜂蜜也不礙事,只是必須得注意著些,千萬不能齁著了,否則天天咳嗽,這麼大的娃娃哪裡能熬得住?
從屋裡把裝了野蜂蜜的罐子拿出來,盼兒打開蓋子,用小勺舀了些澄黃粘稠的蜂蜜出來,這野蜂蜜是她先前花銀子買的,並不是枸杞蜜,而是百花蜜,要更加甜些,花香也重,摻了靈泉水后,別有一番滋味。
虎子張大了嘴,露出了淡粉色的舌頭,透明的口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流,吳婆子趕忙拿了帕子擦了一把,笑道:「這小娃饞的很,還沒吃進嘴只聞了味兒就饞成這樣……」
虎子也沒管吳婆子說什麼,用手背抹了把嘴,等到嘗到野蜂蜜的味兒之後,眼睛都眯起來了,白嫩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陶醉之色,舔了舔嘴,沖著盼兒哼哼唧唧道:「夫人,還想吃……」
拍了拍虎子的腦門兒,盼兒把罐子放在一旁,正色道:「不能再吃了。」
虎子年紀雖小,卻聽話的很,不舍的盯著瓷罐看了一眼,癟著嘴點了點頭。
吳婆子蹲下身,她比錢婆子胖了整整一圈,抱著虎子的時候,渾身都熱乎的很,腳下生風的往外走。
經過窩棚的時候,虎子還捏著鼻子沖著野狼跟獒犬做鬼臉,盼兒瞧見他那副擠眉弄眼的模樣,噗嗤笑出了聲。
中午吃了錢婆子弄的雞絲粥,雖然錢婆子做飯時不願意放調料,但雞肉跟胭脂米都是廢庄自己弄出來的,食材本身的品質就遠遠勝過外頭,即使只加了鹽末,味道也鮮美的很,再加上熬出的時間不短,雞肉的鮮味也滲入到淡粉色的米粒中,又香又糯,上頭的浮油都被撇了去,吃著也不覺得膩歪。
等到傍晚時,柳氏果然送了吃食過來,一進屋,瞧見盼兒,她面上帶著羞愧之色,小聲道:「夫人,也不知虎子是怎麼跑到您院子里的,那娃兒皮實的很,給您添了麻煩,實在是對不住。」
桌面上放了一隻砂鍋,盼兒邊將砂鍋蓋子掀開,邊道:「虎子哪有你說的那麼皮?比起小寶可強得多了,那孩子整日里鬧我,沒個消停時候……」鼻子里嗅到了鴨湯的鮮味兒,盼兒眼睛一亮,仔細看了看,發現砂鍋裡頭除了鴨胗、鴨血之外,還把鴨心切開,放在裡頭熬煮著,細細的粉絲煮的白潤,再配上炸過的油豆腐,比起桂花鴨來也絲毫不差。
柳氏沒在院子里多留,人一走,褚良就從窩棚裡頭鑽出來,手裡頭還提了一隻兔子,拿了把匕首,動作靈活的將兔子皮給剝了下來,又跟小媳婦討了點靈泉水,塗抹在兔肉上,將內臟都給掏出來后,用紅柳條穿過去,在院子里架火烤著。
之前行軍打仗時,軍餉裡頭都攙著沙子,吃進肚時嘴裡都快淡出個鳥來了,好在這些軍漢一個個的身手都不算差,這才能上山裡頭獵些野味兒回來,簡單收拾一番,邊烤邊加上孜然粉、茱萸粉等物,味道肯定差不了。
盼兒端著砂鍋走到院里,直接坐在褚良身邊的小杌子上,環視一圈,發現周圍沒有別人,自己吃了幾口粉絲湯,也餵了褚良幾口。
男人剛毅的臉上露出絲暗紅,不過眼前火光躍動,倒沒有那麼明顯。
盼兒吃了粉絲湯后,肚子就已經飽了,偏偏褚良又把兔肉烤的差不多,用匕首片了一塊直接送到她嘴邊,盼兒無奈,就只能張嘴接了過來,兔肉上的茱萸粉灑的多了點,吃著微微有些辣口。
小媳婦的唇瓣本就是嫣紅的顏色,現在被這麼一刺激,辣的都有些紅腫了,跟樹枝上的紅櫻桃都沒什麼差別,褚良看著小女人眼裡含著水,紅唇微張的可憐模樣,男人心頭一盪,眸色深濃,緊盯著盼兒,根本沒有挪開目光的意思。
雖然兩人成婚的時間也不短了,但讓褚良這麼盯著,盼兒仍覺得渾身彆扭,腦袋都恨不得埋在胸口裡。
先前欒玉把凌月娘送回了凌府,又親自在凌府看著,等到凌月娘被送出京城后,這才拿了玲瓏布莊做的衣裳,回了廢莊裡頭。
一見著將軍跟夫人坐在院子里,欒玉也不由愣了愣,沖著二人抱拳行禮,又把背上的包袱取了下來,遞到盼兒面前,輕聲道:「這是玲瓏布莊送到侯府里的,夫人給少奶奶做的衣裳,奴婢臨走之前,夫人還特地囑咐過,說讓您今晚就穿上……」
盼兒跟凌氏這個婆婆見面的次數也不多,再加上她被擄到了蘇州府,連小寶跟林氏都沒見過幾回,又哪能想的起凌氏?此刻婆婆反常的送了衣裳過來,她心裡也有些奇怪。
接過靛青色的包袱,只瞧著大小,就能猜出裡頭差不多裝了四五件兒秋日的衣裳,先前盼兒來到廢庄是為了給褚良解蠱,當時心裡又急又慌,也沒想那麼多,厚衣服根本沒準備,這幾日天不算冷,倒是也能湊合過去,但萬一下了雨,天氣怕是涼的就快了。
走進屋裡,盼兒把包袱放在床頭,日頭亮的很,屋裡頭也敞亮些,她伸手將包袱解了開,果然瞧見裡頭裝了四條略厚的裙衫,都是提花綢做出來的,京裡頭正時興這種樣式。
將衣裳疊整齊,盼兒翻到最後,竟然發現了一件薄薄的衣裳,用的香雲綢,這種料子輕薄的很,只用一層的話,怕是遮不住肉光。
這麼一琢磨,她把衣裳攤開來瞧了瞧,發現這件香雲綢的衣裳竟然是條抹胸裙,只是太短了些,穿上身約莫還在膝蓋上頭,盼兒從來沒見別的婦人穿過這種暴露的衣裳,凌氏怎麼會送這種東西過來?
其實凌氏也沒有什麼惡意,她只是想著多子多福,家裡頭只有小寶一個娃兒,未免太孤單了些,褚良跟盼兒的年紀正合適,這麼長時間都沒再生一個,怕是房事不勤的緣故。
凌氏早早的沒了丈夫,身邊只有李嬤嬤伺候著,對於夫妻間的這些事情也不太懂,去找了宮裡頭的女官問了一嘴,這才弄了些特別的衣裳送了過來,也算是提點提點盼兒。
除了那件香雲綢的,還有一件水紅色的褙子,穿在身上約莫能蓋住膝頭,但影影綽綽的,如同薄紗一般,將兩件兒衣裳捏在手心裡,盼兒深吸一口氣,把衣裳仔細歸攏好,壓在柜子最下頭,若是讓褚良瞧見了,實在是臊的慌。
轉眼就要到了七七四十九日,盼兒在廢庄中住了整整一個多月,寧王府一開始還派人來催,說要接芙蕖郡主回府,到了後來,也沒了動靜,大概是發現盼兒的身份,知道這是個假的。
閆紅衣這段時間一直被關在廢莊裡,不過耶律才都被押到了邊城,被石進直接砍了,腦袋掛在城樓上整整三天,死不瞑目的模樣瘮人的緊,而他的身子則被剁碎了扔到山裡,被那些野獸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
盼兒歪在軟榻上,手裡頭拿著一顆不知火,將柑子的那層硬皮給剝了下去,撕開橘絡,掰了一瓣送進嘴裡。
屏風后響起嘩嘩的水聲,褚良正在沐浴,這男人也是個不怕冷的,明明夜裡頭涼的很,竟然還直接打了井水沖澡,盼兒說了他好幾回,這人還是不長記性,仗著自己體格健壯,便胡亂折騰著。
瞥了一眼屏風后的身影,小女人抿嘴哼了一聲,嘴裡頭的柑子酸甜可口,汁水充沛,比起京裡頭的橘子要好吃許多,先前欒英往這送了幾籃子,大半兒都進了盼兒的肚子里。
不知火的味道的確比普通的柑子強了不少,不過卻是長在蜀地,尋常人要是想種這個,必須得去蜀地移了樹苗過來,說不準三四年才能掛果,當真費力的很,但盼兒手裡有靈泉水,移樹苗雖然不太方面,但時常用泉水澆灌,說不準等明年就能長成,後年結果。
再加上蜀地除了不知火之外,還有別的果子饞人的很,像櫻桃樹便是盼兒一直想要移栽的,她沒吃過蜀地的黑珍珠,卻一直聽趙婆子念叨著,說滋味兒甜的很,皮薄肉嫩,這回派人往蜀地去,要是能弄回來幾顆櫻桃樹,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蜀地離京城並不很近,好在褚良找了個鏢局,能將果樹都給弄回來。
鏢局的總鏢頭以前也是褚良帳下的親兵,後來在戰場上斷了三根指頭,身手不比以往,又是家裡的獨苗,褚良怕他送了命,就出了一筆銀子,讓衛東在京裡頭開了一家鏢局。
果樹並不是什麼稀罕物兒,雖然也值些銀子,卻沒有賊人願意劫掠幾棵樹苗,即便養的活也沒有那個心思在老巢里伺弄這些玩意,要是山賊水匪真有這種耐心,願意種菜種糧,怕是早就被官府招安了,何必做那種燒殺搶掠的營生?
褚良把消息送給衛東之後,就差不多到了該離開廢庄的時候了,盼兒在屋裡收拾東西,除了帶過來的幾件衣裳以及裝著香露香膏的瓶瓶罐罐外,連帶著凌氏做的衣裳也被歸攏到箱子里。
男人從外頭走進來,一看到小媳婦在收東西,濃眉一擰,問:「怎麼開始收東西了?」
盼兒翻了個白眼,哼哼道:「昨夜裡就是第四十九日,我也問了葛稚川,你體內的牽絲蠱早就死透了,自然不必再住在莊子里……」
幾步走到小媳婦身邊,炙熱大掌直接按在她肩頭:「我跟母親說了,再在莊子里住一段時日,咱這屋裡燒了火炕,冬天暖和的緊,比起侯府也不差什麼,落雪了再回去也不遲。」
「那小寶呢?」
就算盼兒不想回到深宅大院裡頭,卻捨不得自己的兒子,這幾個月攏共也沒見小寶幾回,聽欒玉說那孩子都長了七八顆牙了,飯量隨了他爹,每頓都要吃不少肉糜,小牙咬東西費勁,便一點點慢慢磨著,非要將肚皮吃的滾圓才住嘴。
伺候小寶的奶娘整日里提心弔膽的,生怕把小少爺撐壞了,她們也沒好果子吃。
褚良剛想開口,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狼嚎,接著便是男人凄厲的慘叫聲,撕心裂肺,即使隔著老遠,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盼兒心裡咯噔一聲,生怕野狼把佃戶咬了,莊戶里的男人可是全家的頂樑柱,一旦受了傷,家裡人沒了進項,只出不進,很快揭不開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