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入王府
掃了白芍一眼,盼兒也沒吭聲,反正她從來沒見過那耶律公子,自然不會心急,她不急,眼前丫鬟卻沒有那麼好的耐性,又慌又亂的壓低聲音道:「郡主,您之前去耶律公子家裡頭小住了半個多月,身子怕是都給了他,現在要回了京城,這、這可如何是好?」
從京城到蘇州少不得也得要小半個月,她跟真正的芙蕖郡主換了身份,說不定就是這個耶律公子從中作梗,盼兒暗暗啐了一聲,因說不出話來,氣的身子直哆嗦,揚手狠狠甩了白芍一耳光。
白芍被打懵了,郡主來到蘇州府足足三年,這三年內都是自己伺候著,哪日不盡心儘力賠著小心?如今馬上要回京城了,竟成了這種潑辣性子,耶律公子最愛的就是柔婉如水的女子,若他見識了郡主的真面目,肯定不會再傻傻痴戀著郡主。
即便白芍只是個丫鬟,但在莊子里也沒做過什麼粗活兒,伺候在芙蕖身邊,比起小門小戶養著的女兒也不差什麼,臉上的皮肉自然生的十分柔嫩,被扇了一耳光,左邊臉頰又紅又腫,明晃晃的巴掌印兒落在上頭,雖然沒有多疼,但她心裡卻難受的很。
盼兒美目含怒,柳眉倒豎,就連臉都漲紅了,餘光掃見主子這副模樣,白芍心中委屈之餘,又不免有些懷疑,早先她沒跟郡主一起去到耶律公子家中,難道這足足半個多月真的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可是郡主早就對耶律公子情根深重,這有情人聚在一起,又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就如同乾柴遇上了烈火般,哪裡能守得住身子?
窺探的眼神落在女人身上,盼兒也不願跟白芍多說,反正只是一個丫鬟而已,回到京城后打發了即可,她也不是真正的芙蕖郡主,又何必幫她收拾這些爛攤子?
只是盼兒心裡還有點想不明白,她被人當成了郡主安置在蘇州,那真正的郡主又在哪?
寧王府的車隊已經到了莊子里,府裡頭那些散漫的奴才,此刻見到京里來人,一個個上趕著獻殷勤,若盼兒有什麼吩咐,他們立馬就能做好,比起先前狗眼看人低的模樣,簡直強出了不知多少倍。
這樣的奴才盼兒早在定北侯府就見過不少,也沒往心裡去,直接呆在主院中等著,自然有不少丫鬟上趕著幫她收拾東西。
白芍那丫鬟這些年養的有些心大了,因為那一耳光現在還生著悶氣,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門口,盼兒也沒叫她,這白芍本就是蘇州人士,何必將她帶到京城?就讓她留下跟那個耶律公子作伴吧。
看著院子里幾個面生的丫鬟忙裡忙外,主子歪在軟榻上,杏眼半睜半合,也不知到底睡著了沒有,貝齒死死咬著嘴,白芍心裡氣性還沒散,試探著上前,沒走兩步又退了回去,突然有個丫鬟撞了她一下,手裡頭塞了張紙條,白芍幾步走到廊柱後頭,將字條打開一看,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
「蘇州距京城足有千里,某定會與你們一同赴京,還請白芍姑娘好好照看著郡主,莫要讓她變了心意。」
「她有什麼好的?不就是投了個好胎?」嘴裡抱怨了一句,白芍手上的動作卻十分小心,將字條仔細收進懷裡,這才扭腰擺胯的往屋裡走去,豈料剛走進屋,行囊便已經打點好了,一個長臉丫鬟扯住她,壓低了聲音道:「主子都睡了,你還進去作甚?」
白芍心說以前郡主睡了也是她在屋裡守著的,這些人湊什麼熱鬧?一把將丫鬟的胳膊甩開,白芍把雕花木門推開,果真看到身段兒窈窕的女人躺在軟榻上,如今天氣熱的厲害,女人身上只蓋了一層薄薄的豆綠色錦緞,身上的絲綢罩衣褪了下來,露出兩隻雪白的膀子,透著瑩潤的淡粉色。
在郡主身邊伺候了足足三年,就算心裡有些不甘,白芍也不得不承認郡主的確生的美貌,不過近段時日白芍卻覺得郡主比以前更美了,早先她皮膚雖白,卻沒什麼血色,但此刻躺在軟榻上,整個人嫩生生的,就連頰邊都泛著如同桃花般的粉暈,烏髮雪膚,讓人眼珠子都快黏在上頭了。
坐在圓凳上,白芍給自己倒了碗水,喝進肚潤了潤喉,眼睛盯著郡主,腦袋裡的思緒卻飛的沒邊了,等到郡主嫁給了耶律公子,她身為大丫鬟也能跟著過去,到時候要抬姨娘,郡主又不是個傻子,肯定會讓自己的心腹來伺候相公,她雖然不是正妻,但能伺候在英俊瀟洒的耶律公子身邊,白芍也就心滿意足了。
這丫鬟眼角含春眉目帶臊,明顯就是動了春心的模樣,剛剛出門的長臉丫鬟順著窗縫瞧見她這副德行,心裡不由多了幾分鄙夷。
郡主看重白芍,那是她的福分,現在這丫鬟整日里不想著好好伺候主子,心裡頭琢磨這些有的沒的,即使郡主性情寬厚和善,也不能被這麼作踐,主僕之間雖然有些情分,但約莫要不了多久也得被白芍折騰沒了。
又隔了一日,車隊打點好了,白芍一清早就將盼兒叫了起來,伺候著她洗漱,端了香膏送到主子面前,白芍餘光暗暗打量著她,見主子面上不帶怒氣,應是將昨天發生的事全給忘了,她心裡頭懸著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
馬車早就停在院子里了,盼兒踩在小杌子上鑽進車裡,白芍剛想進去,車門卻被從裡頭關上了,跟在後頭的長臉丫鬟嗤笑一聲:「郡主怕是不想帶白芍姑娘回京城呢……」
盼兒從車窗內探出了腦袋,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
見狀,白芍臉上血色盡褪,渾身止不住哆嗦著,她怎麼也沒想到郡主竟會這麼心狠,她只不過說錯了一句話而已,竟然要被留在蘇州!
用手抹了臉上的淚,白芍氣的直打哆嗦,恨聲道:「好像誰稀罕去京城似的!」說完,這丫頭頭也不回的跑了,盼兒笑了笑沒說話,示意車夫駕馬離開。
等到白芍終於止了淚,想起耶律公子的吩咐,準備回到院里跟郡主認個錯,剛一踏進去她便傻眼了,先前院兒里停放的馬車早已離開,只剩下幾個婆子坐在門檻處打花牌,看到白芍后,不陰不陽道:「呦,這不是咱們白芍姑娘嗎?你才委屈完,車隊早就出發兩刻鐘了,現在怕是也攆不上,就好好的留在蘇州府跟咱們這些老婆子作伴兒吧……」
白芍不敢置信的搖頭,從莊子里跑了出去,外頭的泥地被軋出了兩道深深的車轍,連道人影都找不見了,渾身力氣好像被抽幹了般,白芍軟軟的跌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沒爬起來。
從蘇州到京城的路程不短,甚至還得在船上渡過七八日,那個長臉丫鬟名為白前,性子妥帖又知情知趣,盼兒索性就讓白前在身邊伺候著,即使她口不能言,白前依舊照料的十分妥當,沒有半點錯處。
盼兒以前雖然坐過船,卻從沒在船艙內呆過這麼多天,一開始還好,等過了兩三個時辰后,她胃裡頭一陣陣冒酸水兒,死死捂著嘴才沒讓自己吐出來,白前乃是蘇州人士,打小兒就會水,根本不像盼兒這麼難受。
這丫鬟在包袱里翻翻找找,終於找出了一隻瓷罐,裡頭放了不少腌漬過的楊梅,酸甜可口,吃在嘴裡也能將那股噁心的感覺稍稍壓下去。
盼兒吃著酸梅子沒覺得有什麼用,她偷偷摸摸趁著白芍不備,喝了一口靈泉水,這才慢慢好轉了幾分,不過酸梅子腌的味兒好,比起榮安坊裡頭賣的都要強出好幾倍,畢竟南邊的楊梅運到京裡頭就沒那麼新鮮了,再加上法子不對,趙婆子能做的好吃已經十分難得了。
一連吃了小半罐子,盼兒終於把牙酸倒了,這才住口,她渾身提不起勁兒,乾脆就一直呆在船艙里,也沒有上外頭走動走動,整天就憋悶著,好不容易挨到了京城,盼兒整整瘦了一圈兒,下巴尖尖的模樣讓人瞧著就忍不住心憐。
掀開馬車的帘子,盼兒看著巍峨的城門,心思早就飛到了城中,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見見親人。
進城的人實在不少,烏泱泱的排起了長隊,盼兒的馬車擠在其中,即使上頭掛著寧王妃的標誌,現在也不能從人群中越過去,只能老老實實的排著。
兩個秀才坐在驢車上,長吁短嘆道:「誒,聽說主帥被蠻子捅了一刀,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那群蠻子還真是該死!」
「主帥受傷,邊城餘下的將軍又比不上定北將軍悍勇,雖說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但戰事失利,我等文人看著也是心焦……」
盼兒坐在馬車裡,隱隱約約聽到外頭兩個秀才的話,整個人彷彿掉進了冰窟窿里,從頭涼到腳,一絲熱乎氣兒都升不起來。
白前見主子神態不對,端了碗熱茶過來,小聲道:「再等等就能進城了,郡主別急……」
小手死死摳著身下的軟墊,盼兒低著頭,遮住眼底的慌亂,伸手指著那兩個書生,白前試探著問:「郡主可是想知道他們說什麼?」
盼兒連連點頭,她是主子,主子有了吩咐白前自然是要照做的,這丫頭直接下了馬車,一路小跑到兩個秀才跟前小聲問了幾句,那兩個年輕秀才大抵不常跟年輕女子交談,此刻鬧了個大紅臉,吭哧吭哧了好半天,這才將事情講明白。
等白前道了謝,重新爬上馬車后,嘆息一聲道:「邊關的確是打仗了,朝廷的主帥是定北將軍褚良,聽說被蠻子一刀穿了肚子,從馬上摔了下來,現在也不知怎樣了,好像聖人又派了忠勇侯去了邊關,也不曉得能否力挽狂瀾……」
雪白貝齒死死蹂躪著嬌艷唇瓣,在紅嘴兒上留下了兩道青白色的印子,此刻盼兒只覺得眼前一黑,明明褚良自小在軍營里長大,精於用兵,又是統領大軍的主帥,怎麼會這麼輕易的讓蠻子給傷著?
心臟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掌死死攥住,幾乎將盼兒逼的透不過氣來,她稍微緩了緩,掀開帘子,目光朝著定北侯府的方向望去,原本柔弱的小臉兒上,此刻竟然透出了幾分堅毅之色。
車軲轆吱嘎吱嘎的往城裡走,盼兒看著熟悉的街道,耳中傳來熙熙攘攘的動靜,一時間不免有些感慨,算算日子,她離開京城不到兩個月,好像一眨眼的功夫,事情就全然不同了。
此時此刻她滿腦袋接連不斷的浮現出褚良的模樣,一開始嫁給姓褚的,盼兒滿心都是不願,甚至連自己的名聲都不顧了,只想著成親後跟褚良和離,但人心都是肉長的,褚良對她真心實意,恨不得把心挖出來給她看,自己出身不高,凌氏一直想給褚良納妾,都是男人主動出面擋下的。
明明是統帥將士的將軍,在京城裡竟然傳出了「懼內」的名聲,一開始聽到外頭的傳言,盼兒笑的都直不起腰來,但現下再一想,她只覺得心口一陣刺疼,小手按在胸脯處,整個人都恍惚著。
馬車很快就到了寧王府,從石橋村離開到京城已經足足兩年多了,盼兒進內城的次數都少,只有先前賞梅宴時去了一回楚王府,之後沒過多久,就被車夫擄走,再一醒來便出現在蘇州,她甚至還沒弄明白到底是何人將她劫到蘇州府,那個耶律公子又是什麼身份。
寧王府的東門打開,不少奴才都上前來迎,盼兒踩著小杌子從車裡走下來,一看便看到了站在門檻處的寧王妃。
寧王妃見到盼兒時,眼裡也不由劃過一絲驚異,母女兩個足足三年沒見面了,當年從京城離開時,紅衣只是個剛滿十二的小姑娘,一晃這麼長時間,她倒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只是與那林盼兒十分相似,兩人就好像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往前走幾步拉著盼兒的手,寧王妃忍不住掉淚:「我的兒,這些年苦了你,你父王也是個心狠的,這回若不是你害了病,怕是還不能從蘇州回來……」
盼兒嘴裡說不出話,低著頭跟寧王妃走進王府,還沒等走多遠,就見著一個穿著藍袍的男人小跑著過來,男人一張臉白凈的很,下顎又沒有蓄鬚,約莫是個太監,只聽他道:「娘娘,王爺讓您去書房一趟……」
寧王妃的臉上半點笑意都無,握著盼兒的手都緊了一下,轉頭叮囑道:「先讓福公公帶你回青園,三年都沒回府了,若是有什麼不適應的就跟母妃說。」說完,寧王妃加快腳步往書房去了。
福公公眯眼笑,上下打量著盼兒道:「郡主總算是回府了,這回切忌千萬別惹怒了王爺,否則再送到南邊三年,怕是連婚事都錯過了。」福公公是個斷了根兒的太監,但他打小兒就伺候在寧王身邊,也是王府的大管家,此刻提點了幾句,說不清是真心還是假意。
他走在前頭,引著盼兒去了青園,到底也是王府唯一的郡主,即使寧王不喜盼兒,該有的物件兒也是應有盡有,絲毫不缺,走進主卧裡頭,兩個模樣俏麗的丫鬟就端了茶湯過來,福公公接過一盞,笑道:「今年京城裡時興妝花緞,王妃給郡主新做了幾套裙衫,郡主試一試,若不合適的話,也能早早的讓綉庄改了……」
點頭應了一聲,盼兒坐在圓凳上,看著琉璃盤上放著紅通通的櫻桃,嬌艷欲滴的模樣十分饞人,細膩指尖捏了一顆,放進嘴裡,咬破了那層薄薄的皮,那股清甜的感覺瞬間彌散開來。
這櫻桃乃是外地送來的貢品,除了皇家人,別人自然是無福消受,寧王府里攏共也沒送多少,寧王妃愛吃這個,王爺就把櫻桃都送到了王妃那兒,哪想著王妃十分疼愛郡主,這才勻了一些分到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