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閆紅衣
褚良看著女人嬌美的臉,鷹眸微微閃爍,大掌攬住女人的腰,聲音低沉道:「那群蠻子簡直是沒有人性的畜生,近段時日又進犯邊城了,今天夜裡我就得帶兵出京,你好好在京城呆著,也能好好照看著府里……」
閆紅衣小臉緊緊貼在男人胸口,馥郁柔軟的身子略有些緊繃,懷裡好像揣了只兔子似的,絲毫不安穩的跳個不停,褚良乃是定北將軍,心機城府自然不差,一旦他察覺出自己並非林盼兒,恐怕她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紅嘴兒緊抿,閆紅衣眼裡含著一層水霧,死死扯著褚良的袖口,帶著哭音道:「為什麼非要去邊城?你才回京多長時間,都不顧我跟小寶了,便又被陛下派了出去,我不管,你要想走可以,必須帶著我一起去玉門關!」
說這話時,閆紅衣表面上看不出什麼紕漏,實際上都快被嚇破膽了,掌心也滲出了絲絲細密的汗珠兒,將男人袖口的料子略沾濕了不少。
自古行軍打仗,就沒有帶女人一同上戰場的說法,畢竟女子既柔弱,每月又會來不少穢物,打仗時實在不便的很,軍營中是有女子不假,但那些婦人全都是呆在軍.妓.營中,為了慰勞將士而安置的,要是褚良仗著自己軍階高,壞了規矩將婦人帶到營里,傳出去也不好聽。
不過還有個折中的辦法,就是將隨軍的女眷安置在邊城中,那處風沙雖大,條件艱苦,吃穿用度樣樣比不上京城,但也不是沒有半點兒好處,如此一來夫妻二人倒是不必分別多年,也省的從軍的男人直接在邊城納了美妾,幾年過去怕是連孩子都生下數個了。
「聽說邊城的佳麗不知容貌生的艷麗嫵媚,性情也火辣熱情,將軍怕不是想要納小,這才把妾身這糟糠妻擱在京城,以免壞了將軍的好事?」即使私底下暗暗觀察的林盼兒一段時日,閆紅衣還是很難將那女人的神態徹底學會,好在屋裡頭光線昏暗,褚良約莫著也沒發現異樣,否則肯定不會表現的這麼鎮定自若。
帶著糙繭的大掌輕輕拍了拍女人的後腦,順著柔滑黑髮往下滑,中指戳在頭蓋骨微微凹陷的那處,停留了一會兒,突然攤平手掌放在女人面前,露出了上頭一道還沒結痂帶著血絲的傷口,大概是今個兒白天弄壞的,傷口周邊的皮肉外翻,雖然出血不算多,但看著卻十分猙獰可怖:「好媳婦,哪個女人能比得上你?快給我抹點葯……」
閆紅衣咽了咽唾沫,她根本不知道褚良說的葯放在哪裡,只含糊不清道:「那葯之前被丫鬟收起來,我也不知放在何處,你還是叫翠翹進來給你上藥吧……」
深不見底的鷹眸爬滿血絲,男人強壓住心底翻湧的怒火,聲音沙啞道:「是我記錯了,那葯前幾日才用光,也不必上藥。」頓了頓,男人意味不明的開口:「既然夫人想去,就不能再耽擱時辰了,趕緊將行囊打點好,馬上隨我上路便是。」
閆紅衣眼裡劃過一絲喜色,她怎麼也沒想到事情竟會這麼順利,原本她還以為褚良有多看中那個村婦,現在看來,不過只是瞧中了那張臉,否則枕邊人只是掉了個兒,他怎麼還沒有發現?
崑山院里伺候著的丫鬟不少,原本閆紅衣想要戴上翠翹以及紫書紫煙,等到行李捯飭好了,褚良那廝才開口道:「此次去邊城,我只能帶夫人一個前去,丫鬟便留在府中吧。」
閆紅衣打小兒就沒過過苦日子,現在一聽連伺候著的丫鬟都不能帶,心裡又氣又怒,偏偏當著褚良的面還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強擠出一絲笑,將收拾好的包袱背在自己個兒身上,也沒提要看小寶一眼,就隨著男人坐上馬車,很快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按理來說,夜裡頭城門是不會開的,但邊關告急,事急從權,也顧不了那麼多,城北大營里的軍漢此刻全都聚集在城門外,只等主帥一來,十萬大軍便要往西北趕去。
夫妻兩個離開侯府不久,欒英便從書房中翻了出來,身為定北將軍的貼身侍衛,欒英也應該隨軍離京的,偏偏將軍覺得京城有變,讓他留下,如此一來,他就只能呆在京城。
腳步不停,趁著昏暗的夜色,欒英直接趕到了城西的一座小院兒中,這座小院兒是褚良早幾年買下來的,作為藏身之處,因為城西龍蛇混雜,來往客商不斷,即使是一副生面孔,藏在此處也不會被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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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兒費力的睜開眼,喉嚨處傳來火辣辣的刺痛,好像被人生生的把辣椒水灌了進去似的,讓她止不住的咳嗽著,忍著疼四處瞧了瞧,伸手掀開鵝黃色的紗帳,屋裡頭帶著淡淡的沉香味兒,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
「郡主!」
穿著綠腰裙的俏麗丫鬟看著盼兒,趕忙倒了碗水過來,用瓷勺舀了些潤了潤唇,輕聲道:「您總算醒過來了,明明只是受了風寒,怎麼折騰的這麼厲害,若您今日還沒睜開眼,奴婢當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這丫鬟聲音又嬌又軟,聽她的口音,好像是南邊的人,她不是在京城嗎?這裡又是何處?
想到那個硬生生掰開她嘴,把腥氣撲鼻的葯汁灌進她口中的老婆子,盼兒就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張嘴想要說話,口中卻發出啊啊的聲音,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難道那個老婆子給她灌得是啞葯?那這裡究竟是何處?
見盼兒臉色青白,丫鬟忙眼圈兒也微微有些泛紅,道:「大夫給您瞧過了,說是發熱傷著了嗓子,郡主也別太擔心,咱們好好養著,肯定能恢復如初的,您可萬萬不能動怒,氣壞了身子……」
喝了半碗水后,喉間火辣辣的疼痛稍微消減幾分,盼兒閉上眼,裝作有些疲憊的模樣,這丫鬟也是個識趣的,將東西收拾齊整之後,便直接退了下去。
盼兒狠狠的擰著自己胳膊內側的軟肉,手上的力氣用的不小,眼淚刷的一下就掉下來了,連帶著眉心裡的靈泉水也涌了出來,原本她身上還帶了一隻玉瓶,裡頭裝了靈泉水,現在身上的衣裳都換了一身,那玉瓶自然不見蹤影了。
好在靈泉水存放在玉瓶中,功效也只能保留三日而已,過了三日,就跟普通的泉水沒有任何差別,倒也不怕別人發現其中的神異之處。
張嘴試著開口,仍跟剛才一樣,喉間灼燒的厲害,只能發出嗬嗬聲,連個字都吐不清楚,想想那丫鬟管她叫郡主,盼兒唯一聽說過的便只有寧王府的芙蕖郡主,按說她跟那位芙蕖郡主生的還有幾分相似,難道那個老婆子將她送到了芙蕖郡主養病的府邸中了?
心下疑慮越來越濃,眼前好像蒙了一層陰雲似的,無論如何都理不清頭緒,盼兒自己也沒有辦法,只能從桌上拿了只瓷碗,接了些靈泉水潤了潤喉,有了靈泉水的滋養,她倒是覺得喉嚨舒坦幾分,只是仍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好全。
在府邸里足足呆了小半個月,盼兒終於確定了自己的處境,她被這群人當成了芙蕖郡主,帶到了蘇州府的一處莊子里。
一開始盼兒只以為自己跟郡主容貌相似,卻沒想到像到了這種程度,就連貼身丫鬟白芍都沒發現二人相貌上的差別,只是覺得郡主十分可憐,明明是嬌滴滴的貴人,卻害了病成了啞巴,就算出身再高,啞巴也是難以抹去的污點。
當年郡主之所以被送到了蘇州府,明面上說是要養病,實際上是因為她惹怒了寧王,這才從京裡頭趕了出來。
高門大戶的奴才一個個都是人精,郡主到底是體弱還是因為別的被趕到了南邊兒,自然是瞞不過這些丫鬟婆子的,眼見著芙蕖郡主失勢,這些平日里伏低做小慣了的奴才,一個個都恨不得來踩上幾腳,只有身邊的白芍是個好的,來到蘇州后就一直伺候在芙蕖郡主身邊,也算是個忠心護主的。
要是盼兒沒記錯的話,芙蕖應該只是郡主的封號,寧王妃的女兒真名到底叫什麼,她卻不清楚了,畢竟是嬌滴滴的金枝玉葉,除了自家長輩,也沒有人會叫芙蕖郡主的大名兒,盼兒又哪裡弄的明白?
她總不能跟白芍說,自己因為受了風寒,燒壞了腦袋,把前塵往事都給忘了吧?且不提白芍會不會相信,盼兒自己也沒法開口,畢竟她現在就跟個啞巴似的,根本說不清楚,若是提筆寫字,就她那歪歪扭扭的字跡,肯定跟原本的芙蕖郡主不同。
盼兒雖說從來沒念過學堂,也清楚假冒皇親國戚,只有死路一條,她的小寶才剛滿一歲,不能沒有娘,盼兒哪裡忍心去死?
死死攥著藕粉色的錦帕,今個兒日頭好的很,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更顯的她皮白肉嫩,水靈的好像個十四五的小姑娘似的,偏偏眉眼處還帶著一股媚勁兒,沒破瓜的姑娘又沒有這股嫵媚的韻致,再配上女人精緻的五官,當真好像從畫裡頭走出來的美人兒般。
幾個婆子手裡頭拿著鹽炒過的西瓜子,坐在門檻上,將瓜子皮吐得滿地都是,就這樣嘴都不閑著,滿臉不屑道:「都成了個不會說話的啞巴了,現在還拿什麼喬?指不定王爺一輩子都不會把她接回京城,哼!」
另外一個微胖的婆子道:「話可不能這麼說,人家到底也是王爺的種,就算是個啞巴又如何?將來一旦陛下賜了婚,指不定嫁到什麼樣的人家,只可惜說不出話來,肯定還是個被欺負的命……」
盼兒又不是聾子,那幾個婆子嘴裡頭說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盼兒恨不得馬上飛到京城去,一旦起了心思,她滿腦袋想的都是京城的親人,想小寶,想林氏,甚至……還想褚良,那個男人本身就是暴虐的性子,知道她失蹤,怕是要氣的狠了,只可惜自己身在蘇州,與京城相隔千里,怎麼都回不去了。
白芍端來了一碗銀耳湯,盼兒接過來,有一搭沒一搭的慢慢喝著,等到小肚子略有些撐得慌,這才把碗放下了。
在莊子里呆了足足一個月,即使盼兒每天都喝下一口靈泉水,嗓子依舊沒見好,還是不能說出話來,這可把她急壞了,也不知那青袍老嫗究竟給她灌了什麼啞葯,藥性怎麼會這麼烈?雖然靈泉水並不是什麼解毒妙藥,但裡頭蘊含的靈氣充裕,一般的毒素也能慢慢排出體外,哪想到這一回不同以往,竟然足足一個月都未曾好全。
心裡頭暗暗將那青袍老嫗罵了無數次,盼兒喝進肚的靈泉水更多,只希望能快點好起來,否則她成了啞巴,困在這莊子裡頭,想要回京城怕是難如登天。
好在莊子裡頭的下人雖然囂張,卻也不敢爬到盼兒頭上來,最多就是做活兒不盡心,吃食上依舊按著份例來,日子也能過得去。
心裡有些憋屈,盼兒直接站起身,走出了主院兒中,打她醒來后,就從來沒有出過莊子,甚至連方向都分辨不清,白芍在一旁跟著,見郡主臉色不好,小聲道:「郡主,那些婆子一個個蹬鼻子上臉,您不必跟她們一般見識,王妃肯定會將您接回去的,就算王妃不接,耶律公子也不會袖手旁觀……」
耶律公子?
要是盼兒沒有記錯的話,耶律應該是胡姓,之前她曾經聽褚良說過一嘴,匈奴有個部落的首領就姓耶律,難道是巧合不成,還是說這位芙蕖郡主真的跟關外有聯繫?
藏在袖中的手攥緊了,盼兒面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心裡頭卻陣陣波浪翻湧,還沒等她走多遠,就見著一個小廝拔腿跑過來,因為跑的太急,上氣不接下氣的,踉蹌的衝到了盼兒面前,先是行了禮,這才喘著粗氣道:「郡主,京裡頭派人來接您了!」
盼兒只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怎麼都沒想到,這才在蘇州府呆了一個月,京裡頭就派人過來,還真是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這都四五年沒個信兒了,怎麼突然說要接?」白芍擰著秀眉,臉上露出了幾分懷疑。
「還不是王妃從中周旋?她聽說郡主害了病,心裡難受極了,在書房外頭跪了整整一夜,王爺終於心軟了,這才派人來到蘇州府,預備著將郡主接回去……」
不同於盼兒的欣喜,白芍一張小臉刷的一下就白了,嘴唇輕輕顫動著,等到小廝離開后,這才帶著哭腔道:「郡主,這、這怎麼突然回去了?咱們走了,那耶律公子怎麼辦?」
眼皮子抽動一下,盼兒轉過頭,將白芍這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收入眼底,之前她還沒有注意到,這丫鬟臉蛋生的也挺標緻的,鵝蛋臉,杏核眼,配上那張櫻桃小嘴兒,不說是什麼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兒,也能稱得上是小家碧玉了。
盼兒也不是傻的,想想白芍之前說過,要一輩子跟在她身邊,好好照顧她、護著她,再結合主僕兩個即刻要回京之事,盼兒這才想明白,白芍對她可能有那麼幾分忠心,但這丫頭怕也是春心萌動了,看上了那位耶律公子,才會如此盡心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