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見證

  不遠處,一直聽著的寧然神情驟冷。


  這幾年,的確良的料子風靡全國,縣裏鎮上不少有錢的人家都會去做幾件的確良的衣服穿,既顯潮流,又顯身家不俗。


  誰家要是有了的確良的料子,都能顯擺很久。


  時間隔得太久,寧然對於這年代的物價已經不太清楚。


  可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四尺的的確良料子都能做一件襯衫了!


  放到鎮上的成衣店裏,一件的確良襯衫大概能賣個十幾塊錢。對於普通家庭而言,是很貴的奢侈品。


  而且,不說那的確良的料子,就是雞蛋,在這時候也無比的貴。


  一隻雞蛋,差不多兩毛錢。


  所以那天在縣裏,寧然光是買雞蛋就花了不少錢。


  寧成暉和許玉珠看見的時候,還心疼的不行。


  在此之前,他們家可是斷斷沒有閑錢買雞蛋吃,半年都不一定舍得買。


  單單隻是布料加上雞蛋,就是小三十塊錢。


  要是再加上張翠芬說的那一百二十的巨額賠款,寧成暉和許玉珠差不多就要瘋了。


  他們就是砸鍋賣鐵,去縣裏醫院獻血賣器官,都不一定能湊到一半。


  寧然原先以為,張翠芬就算是要賠償,看在張大柱的麵子上,要個幾十塊錢的賠償,就算頂天了。


  哪裏想到她竟然這麽敢開口,而且還一副便宜了她家的語氣?!


  再一想到那天在醫院裏,張翠芬敲詐梁正英的情景,寧然的臉都綠了。


  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寧然簡直要被惡心吐了。


  那邊,寧清鳳聽見張翠芬的話,一時沒回過神。


  等她緩過來,頓時就鬆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她把自己給撇出去了。


  真要是陪這麽多錢,她連房子賣了都不夠。


  張大柱卻是急了,朝張翠芬走過去。


  “姐,你這……這太過分了,怎麽能要這麽多呢?!”


  他還沒走出去,胳膊就被寧清鳳給扯住。


  寧清鳳瞪著張大柱,咬牙道:“你今天要是敢插手這事兒,晚上就被進家門了!”


  “可是……”


  “有什麽可是!”寧清鳳不容分說的盯著他。


  張大柱急得漲紅了一張臉,一時之間,竟語無倫次。


  而對麵李支書聽了,暗暗心驚。


  他想也不想就道:“你這也太過分了,哪裏有你這樣的?”


  事關錢財,張翠芬當仁不讓,眼睛一橫,掐著腰道:“李支書,我敬你是個當官的,不想跟你嗆。這傷的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是不是?”


  李支書心頭一跳。


  許玉珠淚眼朦朧的看著張翠芬,借寧成暉的手撐住搖搖晃晃的身體。


  “這怎麽可能?就是把我們老兩口累死了,也湊不出這麽多錢啊!”


  李支書連忙開口:“許大姐,你先別急,咱們再好好商量一下。”


  張翠芬就叫囂道:“還有什麽好商量的?擺明了就是他們寧家故意想欺負我家鐵林的!”


  寧成暉這下可真是有口難言,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一想到張翠芬說的賠償,他就心急如焚。


  比起這份焦慮,寧成暉更多的卻是寒心。


  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寧清鳳鬆了一口氣,一副幸好不是他們的慶幸模樣,隻覺心裏刺痛不已。


  這可是他的閨女。


  現如今,卻是這樣的態度。


  對他們唯恐避之不及,拚命把鍋推到他們身上。


  寧成暉的心底頓時就沉了下去。


  李支書頭疼不已。


  他畢竟是寧水村的支書,總還是要維護自家人的,琢磨了下,開口道:“大柱他姐,事情尚未定論,賠償什麽的都可以商量。大家都是鄰裏鄉親,何必把事做的那麽絕,不給留半分麵子?”


  張翠芬不聽。


  她想到即將到手的賠償,心裏就喜滋滋的。


  反正,她來的時候,那赤腳大夫都說了,她兒鐵林其實沒什麽大礙。


  沒什麽大礙,她就放心了。


  要是能再得筆賠償,豈不美哉?

  張翠芬揚著下巴,堅持道:“我已經說的夠清楚了!要是不想賠,可以,除非給我個說法。”


  但張翠芬是料定了寧成暉老兩口是什麽子醜卯午都說不出。


  李支書一噎。


  即使是清官,也難斷家務事。


  人群也安靜下來,麵麵相覷。


  其實,不管是誰,聽到那一筆賠償,都心動不已。


  這時,萬籟俱寂之中,人群後麵,突然想起來一道脆生生的聲音。


  “表姑說的可是真的,隻是要一個說法嗎?”


  眾人齊齊一愣。


  寧成暉和許玉珠猛的抬頭,又驚又喜的看過去。


  李支書疑惑了下,跟著看過去。


  寧清鳳眉心一抽,有種不好的預感,也看過去。


  而張翠芬和張大柱的反應非常一致,都是一頭霧水的,愣愣的循聲望過去。


  擋住視線的人群自覺朝兩邊去,讓開一條小路。


  於是李支書等人就看見了人群之後,攙扶著張玲蘭一瘸一拐走過來的寧然。


  寧然身上狼狽的很,臉上灰撲撲的,滿頭大汗,像是經過劇烈運動似的。


  夜色濃重,張翠芬的心突然重重的跳了下。


  她怎麽覺得……這姑娘有些眼熟?

  許玉珠喜極而泣,連忙朝寧然跑過去。


  “然然,你去哪兒了啊你?”


  而寧然已經背過手去,給張玲蘭施了針。


  她在許玉珠過來前,壓低聲音在張玲蘭耳邊警告:“不想明天死,就按我說的做!”


  順勢收音,寧然也朝許玉珠伸出手去。


  沒了寧然的攙扶,張玲蘭還沒回過神來,身體撲通一聲摔倒地上。


  眾人的視線都落在突然出現的寧然身上,也沒人注意到,張玲蘭那一瞬間淬了毒般的神情。


  許玉珠衝過去抱住寧然,激動的渾身發抖。


  “好孩子,外婆可擔心死你了!”


  寧然拍拍許玉珠的背,“我沒事,外婆,咱先解決眼前的事。”


  說著,她拉開了許玉珠。


  許玉珠知道她的道理,抬手抹了抹眼淚,沒說話。


  寧然就拉著許玉珠往寧成暉那邊走。


  對上寧成暉擔憂的眼神,寧然輕輕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沒了寧然的遮擋,張玲蘭就露在眾人視線之中。


  張大柱驚呼一聲,“鈴蘭!”


  他連忙跑向張玲蘭身邊,把自己閨女給扶起來。


  看見張玲蘭,寧清鳳眼皮子跳了下,心中的不安越加濃烈。


  這死丫頭,怎麽會和寧然那個賤蹄子在一起?

  發生什麽事了?

  寧然又想搞什麽幺蛾子?!

  寧清鳳連忙走向張玲蘭。


  張玲蘭被張大柱扶起來,身子有些脫力,不得不靠著自己爹。


  第一個關心自己的還是爹。


  張玲蘭突然委屈起來,眼前一陣模糊。


  張大柱就慌了,“鈴蘭,你這是咋了?”


  張玲蘭勉強搖頭,不敢看寧然的方向。


  那邊,寧然被自己外婆扶著,一瘸一拐的過去。


  寧成暉還站在李支書身邊。


  寧然先是跟寧成暉打了個招呼,隨後看向李支書,恭敬的叫了聲:“李叔好。”


  李支書審視的打量了眼寧然,意味不明的應了聲。


  從寧然出現起,張翠芬的目光就一直在寧然身上。


  她覺得這姑娘眼熟,可想不起來。加上寧然臉上賊兮兮的,更是看不大出來原來的樣貌。


  過往,張翠芬雖然來寧清鳳家來的很勤,但她一貫瞧不上寧家人。


  而寧然又一直唯唯諾諾,連頭都不敢抬,張翠芬就更不會注意寧然了。


  時間一長,張翠芬就算見過寧然,又怎麽可能會記得住寧然?


  張翠芬就挑剔的看著寧然,“你就是寧清鳳那個不知檢點的姐姐生出來的閨女?”


  她心想,也沒多麽好看,灰撲撲的。


  娘長的好看又能怎麽樣?

  寧然扭頭看過去,毫不畏懼的挺直腰板,對上張翠芬的視線。


  “張口閉口就是這樣的話,看來你也不是多麽檢點。”


  “你說什麽?!”張翠芬眼睛一瞪,差點發作。


  寧然涼涼看她,“不是說賠償問題嗎?”


  “沒錯!”張翠芬梗著脖子道。


  寧然就問道:“你說,隻要給你個說法,就不會糾結賠償了?”


  張翠芬嗤笑一聲,“是,能如何?誰不知道我家鐵林是在你家受的傷見得血?你是要賴嗎?”


  聞言,寧然扯了扯嘴角,一雙眼睛又黑又沉,看得張翠芬背後涼嗖嗖的。


  “我可沒說我要賴。但在說賠償問題,還是應該先給表姑一個說法,不然,豈不是太不禮貌了?”


  張翠芬頓時就愣住了。


  “你說什麽?”


  張翠芬就算看準了寧家肯定說不出個什麽,才大張旗鼓來的。


  不過……


  張翠芬不屑的看了眼寧然。


  ——諒這死丫頭也說不出什麽來!


  寧然沒看她,倒是轉向旁邊的李支書,“今天李叔也在這兒,寧然相信李支書的。為了公正點,寧然鬥膽,想請李支書與各位鄉親做個見證,免得這說法出來,我那表姑,再耍賴。”


  話一出,眾人嘩然一片。


  李支書張了張嘴,沒說什麽。


  看著寧然的目光有些奇特。


  這寧家的小姑娘,似乎與他以前見過的那個不太一樣了。


  李支書就點點頭。


  溫聲道:“你要說什麽,說便是。”


  那邊張翠芬如被點了的爆竹一樣炸開。


  “寧然!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我還會耍賴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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