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陳致義的意料,在糧草還有剩餘的時候朝廷就把新得糧草輜重送過來了,隻是押糧草過來的這個人出乎了陳致義的意料,更出乎霍以然的意料,押送糧草的主官是四皇子陳致禮。
陳致禮來的時候,霍以然正跟在陳致義身邊察看軍士的身體狀況和士氣,自從那日在主帳裏她指著那些將領的腦袋把他們罵了一頓之後,她明顯的感覺到陳致義對她和以前不同了,雖然照樣沒有鬆口說願意教導她實戰經驗,卻在願意在某些特定的場合叫上她一起了,眼下這個就是一樁。
綜上所述,霍以然是和陳致義一同在給糧草官舉辦接風宴的時候看到的陳致禮,準確的來說霍以然已經無法形容她當時的心情了,太過驚訝以致於一時間愣在了當場,就連手中的酒都差點撒到了酒杯外麵,直到陳致義和陳致禮都在那兒寒喧了半天了,她才回過神來。
見此情景,陳致義不禁笑著和陳致禮說道“你看,靖安這丫頭也太過驚訝了,就連杯中的酒都灑出來了呢,不過話說回來,大哥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明明知道你身子不爽利竟然還把你派來押送糧草。”
“待在京城裏時間長了,都快閑得長草了,我雖然不能像二哥一樣帶兵打仗,這點小事還是做得了的,恐怕也隻能做這些了,別的倒是想做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陳致禮溫和的回著陳致義的問話,眼睛裝作不經意的掃了一眼霍以然得出一個結論,她瘦了。
一頓飯吃得霍以然心不在焉的,好幾次和陳致禮說話都憋了回去。
宴席過後霍以然心煩意亂的在營地裏到處亂竄一抬頭就看到了陳致禮,由衛風推著正朝著這個方向走了過來,月光下,那人的麵容仿佛散發著聖潔的光芒,這個人就是自己在水牢裏瀕臨死亡的那一刻腦海中閃現出來的影像啊,是隻要待在他身邊就能感到安心的人啊,如今他正向自己走來。
現在的霍以然腦海裏已經自動屏蔽了衛風的存在了,她的眼裏現在隻能看到陳致禮的存在。
看見霍以然,陳致禮轉頭和衛風說道“你先回去吧,我有幾句話想和她說一下。”
衛風點頭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願意推著我到處走一走嗎?”陳致禮看著霍以然溫和的問道。
“當然可以。”霍以然點頭走到陳致禮後麵抓住了他輪椅的扶手。
陳致禮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件往後麵遞了過去,道“這是孝玉托我帶給你的信件。”
霍以然接過信件,收了起來,推著陳致禮漫無目的的朝前走著,一路上二人俱是無言。
“我們許久未見,你就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驀地,陳致禮突然開口說道。
“這些日子發生了許多事情,想要跟你說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從前看不見陳致禮的時候霍以然一直想著等著有一日回了帝都,會如何如何和陳致禮說著在這裏發生過的一切,可是等到陳致禮真得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她才發現自己原來那麽濃烈的想要傾訴的欲望全都沒有了,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麽。
“我還以為時間太長了你我之間生疏了呢,所以即使在剛剛的接風宴上你也沒有開口和我說過一句話。”陳致禮垂著頭默默的說道。
“說起來我們也的確是很長時間沒見了呢,自從那日在寒山寺一別之後,差不多有一年了吧,這其中唯一的聯係竟然就隻剩下了你托孝玉送進宮裏的那張紙條,到現在我都記得那張紙條上麵寫著的話,虧我還以為你肯定寫了一長串東西來安慰我呢,沒想到就那麽幾行字。”霍以然抬頭看著頭頂的月光情不自禁的長出了一口氣,原來她重生都已經快要兩年了啊。
“都一年多了,沒想到你還能記得那上麵的文字,我以為你早就忘得幹淨了。”
在霍以然看來她與陳致禮之間隻是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未見麵而已,對陳致禮來說卻是一年多沒有和她見過麵了,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寒山寺之前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次見麵,因為寒山寺那次和她見麵的並不是他而是葉輕寒,他的同胞兄長,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同胞兄長。
“怎麽能忘,”霍以然看著遠方緩緩的說道“你曾說甘無窮苦有盡,否極泰來,苦盡甘來,可是我總覺得是甘有盡苦無窮,這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苦盡甘來的時候了。”
月光下,那個一身玄衣短打的勁裝女子看著遠方的目光是那樣的蒼涼,仿佛揉碎了那一方月光,帶動著整個世界也同她一塊悲傷了起來。
“我記得你是極喜歡品茶的,現在還喜歡嗎?”
“喜歡。”
陳致禮醞釀了一下組織好了語言之後,衝著霍以然開口說道“茶都是用沸水衝泡的,你見過有人用溫水衝泡嗎?”
“小的時候,有一次太過口渴了我曾經試著用涼水衝泡過一次茶葉,索然無味。”說這話的時候霍以然正好推著陳致禮走到了小河邊,夜風吹來習習涼意,見空氣不錯索性便在小河邊停了下來。
“茶必須要經曆沸水的洗禮之後才會散發出清香的味道,喝起來也才會有甘甜醇厚的香味,在這一點上與我們是沒有什麽不同的,我們也隻有在經曆過苦難的磨礪和洗禮之後才會沉澱下來懂得人生的真諦。”
霍以然撿了塊石頭放在輪椅輪子的下麵防止輪子向前滾動然後走到陳致禮身旁問道“那麽你算是提前經曆了人生的洗禮嗎?”
他們倆都清楚她說的不是別的,正好是他的腿。
陳致禮苦笑了一聲,說道“算是吧,多虧了這場意外讓我明白了許多事情。”
霍以然看向陳致禮,道“能把你的腿借給我用一下嗎?”
“要是它能幫到你的話當然可以。”陳致禮話還沒說完就見霍以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把頭靠在了自己腿上,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他僵硬了好一會兒。
“你知道嗎?有些時候隻要能待在你周圍,我就能感覺到心靈的平靜與安寧。你說這是不是很可笑的事情,連自己都給不了的東西竟然能在別人身上找到。”霍以然靠在陳致禮的腿上靜靜的說道。
“這些日子一個人度過很難熬吧,如果待在我身邊能讓你感到心安的話,對我來說那是很榮幸的事情。”也許是月光太過溫柔也許是身旁的女子太過悲傷,那一刻陳致禮不由自主的伸手撫上了霍以然的頭,輕輕的拍著她的秀發安慰著她。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的閃過腦海,霍以然突然有一種眼淚要從心底噴薄而出的衝動,昂起頭閉上眼睛,這一刻她的心柔軟的不能再柔軟了。
“很難熬。”
最終她開口說了這麽一句話,雖然聲音輕的如同羽毛一樣,但陳致禮還是聽到了。
霍以然想人類果真是奇怪的動物,那麽多的事情明明都咬牙熬了過來沒掉過一滴淚,結果僅僅是聽到別人一句噓寒問暖而已,眼淚就差一點忍不住了。
女子安靜的靠在男子的腿邊,月光在他們身上覆蓋了一層薄紗,小河裏印著他們的倒影,夜風吹過蕩起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