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何去何從
“我要喝!把酒給我!”
竇硯離不滿地叫嚷,此時此刻的他爛醉如泥,完全沒有往昔的氣度不凡、風華正茂,更多的像是一個任性的小孩子因吃不到自己喜愛的零嘴而大吵大鬧。
戰樂歎氣,聳了聳肩,走上前去,半蹲下,雙眼凝視著竇硯離,問他:“公子,燕家罪有應得,你喝太多酒做什麽?穆家還好好的,你若是喝出病來,誰來搞垮穆家?”
穆同暄到現在還各種活蹦亂跳,竇硯離可不能倒下。
竇硯離微皺眉頭,紅潤的臉頰莫名的白了幾分,又哭又笑,“我與她……可能不會在一起了。”
前段時間,竇硯離沉默著折返青雲會,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抑鬱的氣質。
戰翼戰樂自然了解他嘴裏的她是誰,不禁感慨萬千:原來公子有朝一日也有為情所困的時候。
“公子喲,郡主怨你不肯誠心相待她,之前虎落崖相聚,郡主就已有怨言,如今您又瞞著她不少相關的大事,她哪裏還肯裝聾作啞的?”
戰翼耐心說道。
顧文瀾與竇硯離相識不長不短,彼此之間也有幾分默契,相對的,戰翼作為旁觀者很是對雙方性格了如指掌。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雖然戰翼不打仗,也沒有過喜歡別人的經曆,可顧文瀾的憤恨,戰翼還是理解一二的。
——像竇硯離這樣遮遮掩掩、十句話九句假的人來說,瞞著顧文瀾所有計劃的確是可以保全她,但同時也漸漸地推開了她。
顧文瀾素來不是膽小怕事、喜歡被人瞞在鼓裏的姑娘,竇硯離亦非真心坦誠的赤子中人,二者的爭論,情理之中。
戰樂也補充附和說:“公子,晉陽公主與端敏郡主可謂是計劃中的一環,她們懵懵懂懂渾不自知,下棋者一步一步推著她們往前走,公子可還想著破局之法?”
早在兩年前,竇硯離通過一秘密渠道得知了一些天機,此項秘密涉及到顧文瀾與晉陽公主兩位女性,真的很不可思議。
一知道這個消息後,竇硯離迅速行動,想方設法靠近顧文瀾,然後漸漸地產生了計劃以外的感情。
竇硯離迷離的雙眸因聽到顧文瀾的名諱有了一絲清醒,他含糊道:“晉陽公主與郡主……二者是紫薇星與王佐之相,大魏何去何從,將由她們決定。”
若放到以前,誰會相信大魏的未來全靠兩個女子來決定的?而現在——竇硯離可不會這樣想了,尤其是親自接觸了顧文瀾晉陽公主二人後,想法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
戰翼問道:“公子,郡主……一直沒有過來找你。”
先前竇硯離下江南找顧文瀾時,曾經贈予她一塊墨玉佩,方便她去青雲會便宜行事。
不曾料到的是,顧文瀾與竇硯離分道揚鑣得太快了。
竇硯離閉上了眼睛,似有所歎:“我知道……”
看這樣子還是希望顧文瀾過來探望他啊。
戰翼戰樂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許久,竇硯離又說道:“我這樣子,咋還讓她見啊?大概,是我錯了,什麽事不和她說,那是我自私,不考慮她,我不把她放在心上。”
說著說著,竇硯離忽而頓住了,喉嚨口迅速噴出一口鮮血,當即昏了過去。
戰翼戰樂大驚失色:“公子……”
整個內室兵荒馬亂,抬人的抬人,找人的找人,整理的整理,總而言之,大家皆因竇硯離的昏迷而開始緊張起來。
竇硯離不喜被人觸碰,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此時這種危急關頭,還需要計較此等繁文末節嗎?
戰翼咬了咬牙,鼓起勇氣想要抱起他,但未等戰翼靠近,竇硯離直接大喊一聲:“所有人得給我滾!我不想被你們碰。”
“公子,難道你要躺到地上被大夫看病嗎?”
戰翼神色不滿,“你喝酒喝太多一下子喝出病來,大夫還沒有過來,公子以為耍小孩子脾氣就可以不看病嗎?”
竇硯離平日又不是病病歪歪的,也就這段時日因顧文瀾的緣故日日酗酒,萎靡不振,連飯菜都不見得多吃幾口,長期以往,身體這樣下去哪能好?
眼下吐了血,就是臨到崩潰點了。
戰樂似是看出什麽,冷冷道:“公子以為這樣子糟蹋身體就可以給郡主請罪的話,盡管不當回事。你與郡主發生爭執,你借酒消愁也就算了,為什麽連續好幾天也是這樣?我與戰翼擔心你擔心得要死,你倒好,整個愛耍脾氣的任性小孩子,我與戰翼做錯了什麽,攤上你這個滿腦子情情愛愛的主子?竇硯離,你給我清醒一點,你養父一家子的仇還沒有報呢!”
大抵是不爽到了極點,戰樂一臉都是恨其不爭,眼裏滿滿的擔憂與失望。
戰翼吃了一驚:“戰樂,你怎麽……”敢對公子如此無理?
戰樂卻無所畏懼,語調輕慢,“竇硯離,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是你自作主張,隱瞞了郡主有關一統天下的讖言,她不高興、不滿意,你可以想辦法去哄她啊,而不是通過蠢之又蠢的糟踐自己的方法來讓郡主高興,對方又未必真的清楚你當前當下的情況,你這樣子做,不是白費功夫嗎?”
一長串話通過戰樂的嘴裏一字一句蹦出來時,戰翼總覺得內室寂靜了下來。
竇硯離原本鬧騰的手腳頓時放了下來,他低著頭,依舊躺在地上,不為所動。
“戰翼,我們去搬他,大夫快要來了。”
戰樂神色淡淡,冷靜囑咐戰翼與他齊心協力扶起竇硯離去內臥歇息。
這一次,竇硯離再也沒有反抗過,即便脖子扭來扭去的,好似頗不習慣。
大夫過來了,仔細把脈過後,道是竇硯離這幾天水米未進,光喝酒,加上情緒激動,身體自然就扛不住,也就吐血了。
開完藥,戰翼讓人拿藥去廊下煎藥,並且親自客客氣氣地送走大夫。
內臥裏安靜了下來,熏爐裏點燃的檀香是竇硯離比較喜歡聞的,味道清新淡雅,安神寧心。
戰樂還囑咐了奴仆去廚房做點可口的飯菜端上來,切忌過於油膩、甜口的。
奴仆應聲退下,戰樂雙手抱胸,冷眼看著竇硯離陷入了夢鄉。
戰翼送完大夫回來了,戰樂唉聲歎氣:“公子他喲,哎。”
誰能想到冷心冷肺的竇硯離居然會有動心愛人的時刻?這件事如果傳了出去,估計所有人都不信。
戰翼見怪不怪,“也沒什麽,公子打從一開始對郡主另眼相看,就已經證明是與眾不同了。”
竇硯離年幼的特殊經曆,非常討厭與姑娘小姐走得近,即便是男子,也多半是客氣疏離的合作夥伴。
這些年來,隨著竇硯離的生意越做越大,留在他身邊的人卻越來越少,知己朋友除了無痕公子,就沒有了。
由此可見,竇硯離輕易不結交朋友,更不信任外人,當時的初次見麵,竇硯離設死局坑顧文瀾,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之後去江南淮洲,那些時光相處下來,彼此之間都產生了不一樣的感情。
竇硯離率先動心,卻沒做好相應的準備,觀念性格的不同也導致了二者分歧越來越大,最後走到了分道揚鑣的結局。
竇硯離不甘心是真的,看他這段時間失魂落魄、借酒消愁就知道了。
但是,顧文瀾不在意啊,她依舊是該幹嘛幹嘛去。
兩人的情況,完全是顛倒過來了。
戰樂兩手一攤,一臉無奈:“一物降一物,早年公子下手那麽狠,這會兒別人詛咒他的話,一一靈驗了。”
——竇硯離做生意得罪的人海了去了,相對應的,恨他的人當然也不少,那些常見的詛咒平常大家聽聽就過去了,隻是唯獨感情一事,多年前也是有人拿此惡意辱罵竇硯離愛而不得,生離死別,顛沛流離。
當時的竇硯離不屑一顧,傲慢張揚,“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為了女人而動心。”
得,好的不靈壞的靈,竇硯離是真真正正地因為感情一事受挫了。
正當二人討論得熱火朝天之際,門外一奴仆稟報:“啟稟戰翼侍衛、戰樂侍衛,剛剛有人過來了。”
戰翼聞言,不以為意道:“誰啊?做生意的讓他們等等,公子病了,不能招待他們。”
現在正心煩意亂著,哪有功夫理會外人啊?
“並不是他們,”管家低頭,“是一位姑娘,手持墨玉佩,她說是公子的故人,想要見一見公子。”
“端敏郡主?”
戰翼戰樂皆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說曹操曹操到,這到底是老天爺在撮合,亦或者……
戰翼整了整臉色,當然回道:“我去招待她,你先下去吧。”
“是。”
管家告退,戰樂一喜,“喲,解鈴還須係鈴人,這下子,當事人自己過來了,我們還需要操心什麽啊?”
當下一個心情雀躍,對著竇硯離好一頓數落:“我說公子你啊,對女孩子就得溫柔耐心點,也得百依百順,別逆著她啊,女人啊就是這樣,最不喜歡男人反對她們了。”
接著說著一通自己的見解,不知道的還以為戰樂經驗多豐富呢。
過了一會兒,戰翼帶著顧文瀾過來了。
顧文瀾披著鬥篷,將帷帽摘下,露出小巧而精致的麵容,芳華絕代難以形容這位俏麗佳人的美貌,她不喜不悲,紅唇似梅,眉心一點,玉姿麗容,誰能一見真容,都會為她的美貌而驚豔。
“郡主,公子這幾天喝多了酒,剛剛大夫看診,睡過去了。”
戰翼在帶顧文瀾過來前先把情況簡單說一遍了,顧文瀾也有所了解,除了感歎竇硯離的情況外,就別無他想。
“我明白了,你們辛苦了。”
顧文瀾微微一笑。
竇硯離的部下,總得客氣一下。
“哪裏哪裏?”戰樂傻得直撓頭,“我家公子就是死心眼,沒有惡意的,他呢是以為郡主你還小,不合適參加這種大事,所以嘛……”
“戰樂!”
戰翼嗬斥了他,見顧文瀾麵無表情的,不想他繼續說下去,於是訕訕一笑,“郡主,公子他交給你了,我與戰樂先行告退。”
說完不待戰樂反抗,幹脆拖出房間外了,還心細地把門關上。
顧文瀾隻是輕飄飄地往床上瞥了一眼,似笑非笑,“怎麽?我都來了,你還要裝睡裝多久啊?”
竇硯離猛地睜開眼睛,開口道:“你來了啊。”
“嗯,我來了。”
顧文瀾坐到床邊,正欲替他蓋好被子,卻被竇硯離一把抱住,顧文瀾想要掙脫,然後華麗麗地被竇硯離說了一句:“莫非,我都不可以抱抱你嗎?你和我,就隻能形同陌路嗎?”
今日過來青雲會,原本顧文瀾是打算送回墨玉佩的,隻是不知為何,見到大夫出門的那一刻,顧文瀾的心一下子揪緊了,連來時的目的都忘了,隻想著快點見到竇硯離,隻想一探究竟。
顧文瀾平靜說道:“你和我,不是早就形同陌路了嗎?”
“不,我沒有說過,”竇硯離眼眶一紅,“文瀾,你知道嗎?我這段時間很想你,好想好想你,見不到你,我了無生趣,覺得活下去也沒意思了,所以我喝酒,天天喝,就是想著死了一了百了,說不定來生可以求得一絲機會。結果,你來了。”
顧文瀾的到來,讓他驚喜。
顧文瀾從袖子裏掏出墨玉佩,遞到他麵前,“這是你的東西,如今我要原物奉還了。”
咯噔!
上一刻天堂,下一刻地獄大概還就是這樣的心情了。
竇硯離隻覺得嘴角苦澀,“文瀾,我……”
“別我我我了,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自始至終,顧文瀾神情淡然,眸光盡是平靜,“竇硯離,你還有深仇大恨要報呢,別不顧身體了。穆同暄倘若知曉了,非得嘲笑你不可……”
後麵的話完完全全被堵在了顧文瀾與竇硯離的唇齒邊,如狂風暴雨席卷,所到之處,寸草不生,顧文瀾頓覺一陣難受,錘了錘他的肩膀要逃離,卻被進一步禁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