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小兒女事
不過,陳紹之年紀太輕,行事作風偏向於隨心所欲,不似他舅舅邵徹一樣圓滑處理好各種關係,因此大家畏懼歸畏懼,但論心悅誠服,還是邵徹更勝一籌。
付習原的言外之意,邵徹聽出來了,他笑了笑,看著陳紹之,說道:“外甥有能力替我分擔,我自然輕鬆點,當然啦,有些時候我還會繼續過問一些事情,看看紹之他哪裏處理不好。”
陳紹之應聲:“舅舅,那些人太囉嗦了,我不喜歡。”
霹靂如火的性子,一看就是耐不住別人嘮叨的。
邵徹哭笑不得,“官大一級壓死人,你可是堂堂將軍,他們在你麵前不敢放肆的,更不用說,他們說,你聽就行了,需要操心什麽啊?”
陳紹之自小就不喜歡別人說教他,除了邵徹的話,其他人的話他都不聽。
即便是當今聖上,有些時候還會被陳紹之頂撞幾句。
論起親疏遠近,果然還是外甥親近舅舅更多一點。
“說來說去都是那些事,我都聽膩味了。”陳紹之撇了撇嘴,目露嫌棄,“我都快要懷疑他們是不是裝了順風耳,天天盯著人家那點破事。他們就不能說點新鮮的嗎?”
“你這孩子……”邵徹歎了一口氣,似有擔憂。
陳紹之是一把鋒利的寶劍,過剛易折,容易盛年短折,邵徹很擔心將來他在楚崇賢登基後,能否收斂住這脾氣。
——太招搖了,易招人妒。更何況這張揚似火的脾性,得罪了多少人啊?
付習原見狀,淡淡道:“驃騎將軍,別人都說你像大將軍,今日一看,本人卻不以為然。”
“為什麽?”陳紹之眯了眯眼,“我哪裏和舅舅不像了?”
驍勇善戰,戰功卓著,哪一點不是和邵徹同一個模板裏出來的?
“年輕氣盛,煞氣太重,反倒是有早夭之相。”
付習原平靜地說道。
早夭之相?
毫無疑問,這是**裸的詛咒了,換做其他人可能還會大怒,但邵徹與陳紹之的反應卻極為古怪,陳紹之滿臉平靜,而邵徹則是若有所思:“這句話,當年就有人對我說過。”
沒想到吧,這句話不是第一個人對邵徹這樣說的。
付習原挑了挑眉,“不瞞大將軍,習原早年習得陰陽命理,對麵相頗有研究,我觀驃騎將軍麵相極貴,卻福緣寡淡,命中帶煞,兩廂衝突,富貴至極,卻無長壽之相,恐有不測,故習原才冒昧提醒一下大將軍。”
換句話說,命中早亡,福運寡淡,大富大貴固然是,可又如流水般轉眼即逝。
被這般算卦判定,當事人陳紹之一點也不在意,甚至臉上浮現出一絲不甚在意的微笑。
“付大人,別人怕死,我不怕死,我隻怕這一輩子碌碌無為,空度年華,無甚值得讚許的功業。我隻怕死得窩囊,最怕壯誌未酬,邊疆未平。至於我能不能長命百歲,說實話,我不在意,我創下了一番事業,不少人望其項背,我的名字注定流傳千古,我的人生,縱使短暫,也是值得驕傲的。”
陳紹之看得遠比其他人更加長遠也更加透徹,他素來是不怕死的,他愛挑戰,骨子裏有好戰的衝動基因,勇往直前,狂突猛進,這既是他的打仗風格,也是他的為人處世。
他對威脅零容忍,所到之處,寸草不生,不給敵人絲毫喘息的機會,他不如邵徹通達圓滑,可也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自始至終地朝著自己的目標所做。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富貴享了,什麽時候死了,他不在意。
隻是……
付習原搖了搖頭,“驃騎將軍的胸襟格局,習原佩服,可是大將軍遲早有一天會走,驃騎將軍要是先行一步走了,未來太子殿下這邊,可是真的一個人都沒有了。”
此話一出,滿殿肅靜。
陳紹之難得地皺了皺眉,“這一點,本將軍的確從來沒想過。”
他隻是想到自己無悔一生,但沒想到楚崇賢那邊,不能缺少自己的幫忙。
“不瞞付大人,本將軍一直很擔心這件事。”這時候,邵徹才緩緩開口打破沉寂。
一個沒有外家支持的太子,猶如砧板上的肉,讓人覬覦窺探,單憑建安帝的信任寵愛,完全一點作用都沒有。
宵小之徒,不會因一個沒有強大外援支持的太子而束手束腳。
更何況,日久見人心,人心易變,誰能保證日久天長下,建安帝的心意會不會發生轉變?
“紹之從小身體不好,大病小病不斷,我和他娘自小把他好生養著,等他年紀大時,習武強身,才總算是好了一點。隻是,前不久一個大師到我跟前說,紹之命中……”
說到一半,邵徹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付習原接過話茬,“驃騎將軍鋒芒畢露,卻容易過剛易折,所以更需要大將軍你好生保重,方可從長計議。”
本來他說了那麽多,就是希望邵徹能夠在旁多看著點陳紹之,指點得失。
陳紹之還是太嫩了,不足以服眾。
“我明白了,多謝付大人提醒。”
邵徹與陳紹之站的位置相對較遠,別人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畢竟這番話傳揚出去了,估計一些人就要蠢蠢欲動了。
付習原微微頷首,衝著邵徹與陳紹之作揖行禮,之後才揚長而去。
陳紹之望著付習原的背影,目露懷疑,“舅舅,這個人無緣無故地過來和我們說這些,目的是什麽?”
非奸即盜,他才不會相信一個陌生人說的話。
“他說的話不無道理,你之前不是偶感風寒嗎?現在怎麽樣了?”
邵徹不欲多糾結付習原,轉過頭關心起自己的外甥來。
“我啊,還挺好的……”
……
下了早朝,關於這場早朝的辯論風波,顧文瀾很快就知道了。
此時她在清風樓陪梅映雪下棋,梅映雪棋技高超,步步緊逼,寸步不讓,顧文瀾下棋下得很吃力,不敢有絲毫鬆懈。
“映雪,這些人還是老樣子不肯放過表哥。”顧文瀾將黑子下定好,嘴上開始毫不留情地投訴起蒼禦史的“豐功偉績”。
梅映雪聞言,先是下一白子,然後才答道:“他們啊,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但是蒼禦史敢這樣做,顯然是有人給他撐腰。”
至於是何方神聖,梅映雪沒說。
聲音四平八穩,顧文瀾神色淡淡,“是誰不重要,可針對邵家,明顯是不懷好意,莫非是齊王賊心不死?”
她還記得齊王與寧國公府的嫡長女司徒永芳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八卦,眼下齊王離開了京城,寧國公府好生安靜了一會兒,簡直是讓人看盡了笑話。
之前攛掇司徒永芳退婚的寧國公府眾人,現在一個兩個都是腸子都悔青了。
老國公倒是老神在在,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而司徒永芳,聽說是待在府裏,不願意出來了。
“司徒大小姐不是與薑行雲悔婚了嗎?文瀾可知這司徒大小姐後麵還做了什麽?”
提起司徒永芳,梅映雪的興致很高,似乎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曾幾何時,司徒永芳與梅映雪代表著京城裏無數公子哥眼裏的仙女,可現在呢?司徒永芳因為主動退婚加齊王的緣故,為人詬病,名聲不太好聽。
前段時間與奚大家外家一番撕扯的梅映雪,這時候倒是被大家稱讚起品行高潔了。
畢竟他們又不是真的有婚約,梅映雪拒絕也正常。並且,那一家子白眼狼的姿態,著實令人作嘔。
司徒永芳不一樣,那是對方無錯,自己嫌貧愛富,有權貴插手的情況下才退的婚。
兩廂比較,孰明嗎?
想到司徒永芳,梅映雪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些。
顧文瀾將此景見到眼裏,眼裏飛快地劃過一絲光芒,麵上笑了笑,問道:“她還做了什麽?”
“她啊,還想著薑行雲,想要和他重新締結良緣,可是薑行雲不願意,齊王插手這件事,表明齊王可能是喜歡司徒永芳了,他一介草民,無權無勢,如何與齊王鬥?更不用說,寧國公府對他的態度也不好,他不想熱臉貼冷屁股。”
梅映雪一說起齊王,眼裏若有若無地流露出一絲嫌棄。
齊王現在前往封地,於帝位無望,卻可以全身而退,司徒永芳還平白為了此事,擔了壞名聲,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明明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老國公與齊王,關司徒永芳這個小姑娘何事呢?定親時,問都不問對方的意見擅自做主,等到退婚了,又讓對方承擔責任,這公平嗎?
偏偏大家隻是攻擊司徒永芳一個人,想想也是怪可悲的。
齊王有權有勢,又是男人在這件事上,自是討得了便宜,不像司徒永芳這些小姑娘們,總要被世人苛責。
到底,還是男人比女人更占便宜。
“薑行雲此人胸懷大誌,就等科考下來,他的前途就難以讓人評估了。”
顧文瀾的三哥顧文謙是今年的考生,對今年的秋闈,顧文瀾比其他人更加重視。
想當然的,前世於顧文瀾有過一份恩情的薑行雲也不會被她忘記。
如果所料不差,薑行雲之後會有一個非常好的名次。
對於薑行雲,梅映雪沒有太大了解,她憤憤不平的是關於齊王與老國公的決定,偏偏讓司徒永芳當起了替死鬼,她咬牙道:“文瀾,你說啊,這齊王不是要拉攏寧國公府嗎?怎麽後麵不置一詞了?”
退婚也就算了,結果後麵齊王還出爾反爾,當做沒事發生,擺明了就是怕被建安帝遷怒,於是劃清界限了。
這種人,也配當親王嗎?
齊王的決定,顧文瀾雖然不是很意外,畢竟前世就可以看出此人不是膽大的,要不是楚崇賢出了事,他還不敢對東宮的位置心存幻想。
當然了,這和齊王是個讓人瞧不起的窩囊廢有什麽衝突嗎?
“司徒大小姐美貌無雙,又是寧國公府嫡長女,身份高貴,這眼下的名聲的確不太好,但日子久了,風聲淡去,司徒大小姐想要另覓良人,還是可以的。”
顧文瀾冷靜分析,隻要寧國公府不倒,多的是人願意娶司徒永芳,貴族家的姑娘,無論嫡庶都很珍貴,豈容世人挑三揀四的?
寧國公的地位,明眼人不瞎就能知道,娶了任何一位司徒家的小姐,就得好好供奉著。
這個道理,顧文瀾懂,梅映雪自然也懂,她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可是司徒永芳那家夥,死心眼,認死理,覺得薑行雲該是她的夫婿,現在在閨房裏待著,誰都不見呢。”
梅映雪與司徒永芳的關係,談不上特別好,但也過得去,司徒永芳那鬧死鬧活的做派,梅映雪瞧不過眼,隻好自己去了一趟寧國公府探望一下,孰知對方拒絕見她。
簡直沒把她氣死。
“有這回事?”顧文瀾百思不得其解雖然退婚風波的確令司徒永芳顏麵掃地,但還不至於到無法見人的程度吧。
梅映雪冷哼道:“她趕走了很多前去看她的人,目前多的是人看她的笑話,等著看她什麽時候自尋短見。”
落井下石,這些人最經常做的事情。
顧文瀾凝眉深思,目光幽幽,“司徒大小姐是不是想要見薑行雲?”
之前念念不忘薑行雲,這會兒又鬧死鬧活的,估計是想要見一見薑行雲一麵。
梅映雪聞言,“啊”了一聲,接著道:“司徒永芳那家夥,腦子不好使了吧?薑行雲和她沒有關係了,還想著他?”
非親非故的,薑行雲為什麽見司徒永芳?就憑前未婚夫的關係嗎?
別開玩笑了,寧國公府不歡迎薑行雲,薑行雲未必多喜歡寧國公府這家高門楣。
“司徒大小姐為什麽那麽……額,執著薑行雲?”
顧文瀾不明白,二人不像是兩情相悅的情況,司徒永芳這邊卻表現出非君不嫁的姿態,總感覺怪怪的。
梅映雪嗤之以鼻,“她是喜歡薑行雲,但也僅限於未婚夫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