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
夜風從沒有關緊的窗戶裏吹進來，在病房裏的不隻是嘉，還有兩個護士，她們拔掉了吊針，一邊給她做心肺複蘇，一邊大聲呼喚著醫生。
“別做了。”她輕輕道，對FFI患者來說，睡著意味著什麽，難道她們不是更加清楚嗎？但是護士自然不聽她的，一個衝出去把姍姍來遲的醫生拽進來，趕緊做檢查，另一個沒有放棄搶救。
大概是燈光刺得眼睛太疼了，所以她藏在眼睛裏的淚水都被刺激出來，醫生把護士撥開，檢查了一下生命體征，失望地搖了搖頭。三個人肩膀都搭攏下來，一個護士偷偷抹了一下淚，剛才她和另一個護士還一起按著她希望她不要太激動了，畢竟什麽藥物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麽用處，她根本鎮定不下來，她看見小葵，像是傾訴一般道：“她剛才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忽然……”流著淚安靜了下來，然後就要這樣永遠地安靜了下去。
光明趕緊也趕了過來，電話裏他就知道小葵過來了，也許快，還能趕上嘉的靈魂出竅。
小葵看見的嘉，已經是快要消失殆盡的一個輪廓了，她看上去有些開心，像是解脫了一般。
莫名其妙的話，為什麽？她問嘉：“你不是還有幾天可以活嗎？”
護士以為她不相信嘉已經死了，不忍看她，隻有按照醫生和警察說的做一些收尾工作。
嘉搖搖頭，露出微笑來。
小葵發現，她好像是第一次看見嘉的微笑，她笑得真好看，像是個真正的小姑娘一般，甜甜的，還在右邊的臉頰上有一個酒窩。
“人們不是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嗎？”她不明白她的抉擇，那不是違背這句古話了嗎？
她微笑中略有些苦澀：“那樣，不叫活著。”
活著是鮮活，是無所顧忌，是像一陣狂風，來了，帶來一切，去了，什麽都不帶走。
緊緊攥著手裏的黃符，那上麵是小葵用自己的血寫下的符咒，是還沒有來得及用的化鬼符，是她為嘉求來的最後的保命符，隻要在她還沒有死的時候用化鬼符把她的靈魂逼出體外，她就可以以靈體的姿態生活下去，隻是永遠都是靈體的姿態，脆弱，而且，不知能撐多久。或許對嘉來說，不是活著，而是鮮活地活著更重要。
“對不起。”這對嘉或許是褻瀆。她忍不住道了歉，再抬頭的時候，嘉隻是朝她身後的人點了點頭，然後連最後的輪廓都消失，靈散。
她的手一鬆，一張被攥皺了的黃符就這樣掉落到地麵，金華撿起來這張黃符，眉頭緊皺起來。
“你用過這張符了嗎？”
她搖搖頭。
“不準用！聽到沒有！”他忽然激動起來，他已經恢複成了小孩子的樣子，聲音很是尖銳，把剛才進來的光明嚇了一跳。左右看了半天，隻有先去處理嘉那邊的事情。
她有些不耐煩：“那麽激動幹什麽。”
“用了你的靈魂就會灰飛煙滅，在你死後，無論是回到鬼門裏，重生或是別的什麽的，你就任何機會就都沒有了！”
他拽住她想說清嚴重性，但是她卻別開頭輕聲道：“我知道。”田老師說了的。
田亞媛又坐了一會兒才離開咖啡店。
小姑娘們開始議論起來：“剛才那個是老板的前男友嗎？”
“不是吧，我聽說老板以前是老師，會不會是學生啊？”
“好啦，快點工作啦！”
“哦……”
恍恍惚惚走在路上，又回想起了成文嶽剛才出現的場景。
“你覺得我需要你幫我做這樣的事情嗎？”成文嶽笑得諷刺，像是她給小葵化鬼符的事情就是多此一舉。
她隻能無助道：“你是我的孩子。”
“你這叫助紂為虐喲！”他笑著調侃自己的母親。
他真的很像天舞，同樣的心狠手辣，不像他的弟弟。她保持溫和道：“你是我的孩子，你如何殘忍我都……”
“我隻是喜歡實驗而已，沒爹沒娘，實驗這個愛好還不行嗎，行了，我親愛的還在等我。”他把自己的脾氣收起來，換上了一副溫柔的笑臉，走出門外戴上了墨鏡，等在路邊的紅色敞篷車裏，美麗的女子已經稍微有些不耐煩，看著帥氣的男朋友笑著出來，立刻換上嬌嗔表情道：“這麽久！”
他用開玩笑的口氣道：“我說我去看我媽，你信嗎？”
她發動車子：“那我們結婚我邀請嗎？”
他親了一下女子，道：“哈哈哈，親愛的你真是幽默……”
一個月後
又是那個黑暗的十字路口，又是那些熟悉的麵孔們在虎視眈眈，不一樣的是吳希雙手攥著一把小刀，猛地刺向了白醫生，後者立刻渾身是血倒在血泊中，手術室的燈立刻亮起來了，醫生立刻就說“他沒有救了，你們送的太晚了”。而此時田老師從蛋糕裏抽出一把大刀，冷笑著，要砍向自己，而站在田老師背後的，是摘下墨鏡的成文嶽。這時候她隻有向金華求救，金華好像站在很遠的地方，他已經變小了，但是他卻不在關注自己，反而手一揮，把旁邊的阿蘭了結了，然後就這樣冷冷的看著自己，像是在說“關我什麽事情”……
“啊！”
她驚叫著從夢中醒來，又是一身冷汗。
門窗基本都關嚴了卻依舊似乎有風從縫隙中傳來，空調都壞了半個月了可一直沒有空找人來修，她隻覺得冷得不行，看了一眼手機，8點半，天還是沒有亮，明天就是聖誕節了，今天還有很多事情會發生，比如今天就是羅秋走的日子，美國那邊特意要求今年之內到校報到，羅秋也算要在美國繼續醫學研究生的生活了，這次的特別入學應該是白醫生用的關係幫她找的，無論如何，她覺得自己需要更多的鍛煉，不能拖哥哥的後腿。之所以選今天，也因為今天白駒人出院的日子，也是小葵出門采購的日子。
總覺得自己這一個月過得像是個陀螺。小鎖辭職之後區局簡直人更少了，局裏借調了街道的人上來，那個同事也熟悉了一個月，昨天也是今年公務員新考上的新人上任的日子，而小葵，也在昨天完成了所有辭職手續，順利離職。
自從養成的寫手記的習慣後，很少有這麽多事情發生在同一天的，總覺得擠得慌，一筆劃掉的同時，感覺竟然會空虛。
金華還是那樣不喜歡敲門就飄進來，她懶得說他，隻是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緊了。
金華看了一眼窗外，無所謂道：“下雪了。”
小葵腦子還是迷迷瞪瞪的，看著窗外半天才反應過來，花盆是不是還放在外麵呢：“阿蘭呢！”
他笑了一下，從大袖子裏麵拿出一盆小小的蘭草，炫耀似的道：“在我的月華殿裏呢，比你的冰窖暖和多了。”
看著他手裏的蘭草，小葵打了個噴嚏，傻嗬嗬笑起來：“真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