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可能性
“你的意見是什麽,說說好了。”
被父親問了的何玉玉,也隻是簡單的想了下,隨後在刑警支隊掛滿了疑犯照片的黑板上,畫了幾個圈,並推開了一張照片。
第一個圈是黃兵下,第二個圈是陳世,第三個圈是春海建設,推開的則是代表了笑麵人組織的照片。
“父親,我覺得我們不能繼續把笑麵人組織放進這個案子裏麵,如果我們繼續要以笑麵人組織作為主要的調查對象,那我們真的有可能走進死胡同了。”
“笑麵人組織犯下了這麽多重案,並且現在也確定了他們的組織成員不在少數,我們很難說他們能夠從中撇清關係,我們必須要按照有組織大規模犯罪團夥的方向去調查。”
“他們也許是有參與,但這案子真正重要的,不就應該是這三方嗎?難道父親不覺得即便沒有笑麵人組織,這起命案也是會發生的嗎?那如果我們繼續調查憑空多出來的笑麵人組織,我們很有可能就掉進了對方的陷阱裏了——不對,應該說,現在的我們已經掉進黃兵下他們一手創造出來的謊言裏。”
“已經掉進陷阱裏了?這是什麽意思?你的是指我們的調查方向完全錯了嗎?”
“也許我們的調查方向不是錯的,但我們很有可能被誘導進了一個很奇怪的謊言螺旋之中。創造出這個螺旋的,也許不是我們想象之中強大、龐大、沒有底線的笑麵人組織,真正幕後黑手,我這邊的判斷,是更傾向於以黃兵下為首的學校高層。”
“沒有笑麵人組織,學校高層也會對陳世下手嗎?也許笑麵人組織隻是一個參與其中,然後被利用的意思嗎?那笑麵人參與進來,也一定是有所圖謀的吧?雖說現在我們確定了學校內有一個笑麵人組織的成員潛伏,但他們未必一定要選擇學校作為潛伏地點吧?如果不是為了這個,那他們會為了什麽呢?”
“錢,他們也許就是為了錢。今天我們見到的那個可以算是笑麵人組織傳話人的家夥,她可不是一般的有錢,幾千幾萬的衣服都是隨便買的,一桌子昂貴的菜品甚至連眼睛都不眨。她是很有派頭,花錢如流水,但一個外來的犯罪組織,他們可能擁有讓一個非核心成員這麽富裕的能力?”
“按照你和我說的,那個叫做塞莉·諾曼的,隻是一個傳話人而已,他們確實不該這麽有錢,但這也說明不了什麽太大的問題。根據報告來看,凰海學院那邊的涉案資金,撐死了也就四五千萬,就算分個一兩千萬給笑麵人組織,他們也不可能養得起這種消費能力的下級,我這邊對他們的資金來源,還是更想往境外勢力的資金支持上調查和靠攏。”
“光一家凰海學院是肯定不能給他們帶來質的改變,我這裏也不說可能還存在其他多方麵提供資金的可能性,我們現在也沒辦法捕捉到笑麵人組織的賬戶。這種情況下,我也覺得父親你的判斷是正確的,他們的主要資金來源,那肯定是境外勢力的支持,但這一兩千萬,我想也絕對不是什麽小數目,為此笑麵人組織也許願意為此承擔那麽一點點風險。”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因為黃兵下他們給的數額不小,外加上笑麵人組織在這次事件之中,最主要的作用就是丟一個麵具在現場,僅此而已,說這是躺著撿錢也沒問題,也就這種考量下,他們就摻和進這事情了,對吧?”
何向前並不傻,多年的辦案經驗也讓他明白自己女兒所說的,並非隻是純粹的假設。
他最初開始調查這案件的時候,也是察覺到了這案子存在非常多奇怪的點,他甚至一度想要把這案件歸類進模仿案件,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得知了學校內出現了笑麵人組織成員,為此他又不得不放棄這個想法,重新把這案件定義為笑麵人組織作案,開始著重調查笑麵人組織。
他某種意義上是非常認同自己女兒所提出的假設,但不知道為什麽,何向前總覺得這案子還缺了點什麽,他總感覺隻要能夠抓到最後那一點點線索,整件案子就能夠迎刃而解,但他始終沒有能夠抓到,甚至他還感覺自己離真相越來越遠了。
為此,即便是合理的推斷,何向前也隻能選擇搖頭。
“說到底,我們還是缺少證據證明這一切,而要循著你的路線調查,我們的工作重心依舊還是在抓捕笑麵人組織成員身上,因為你所提到的一切,所有能夠指控黃兵下一眾人的證據,也都隻可能在笑麵人組織成員手上。”
“是這個道理,但是我們以此為前提,再往前推,有些事情就非常的清晰了。”
“往前推?我們剛才說的應該是陳世被害之前,黃兵下他們在做的準備吧?往前是指黃兵下他們殺害陳世的理由嗎?”
“沒錯。父親你想,如果學校內真的有上個時代保存下來的大量黃金,那考慮我們學校是公立高中的情況下,學校內無論挖出什麽,那都注定是國家的,也一定是需要上繳的,但同樣因為是學校這個特殊地點,他們想要瞞報、不報,都並非難事。”
“要不是黃金,而是其他文物的話,黃兵下他們肯定就上繳了,可惜了,那是所有人都知道價值,並且還都認識的貴金屬。我想他們內部最初的想法,應該也是要通報上繳的,奈何這筆錢實在太多了,多到能夠輕易迷昏一群人的程度,就是不開玩笑的說,就算是我遇到這種情況,我也很難保證能夠在這種情況維持住自己的理性。”
“自古有雲,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覺得父親還是不要考慮這種不切實際的事情比較好,就算真的有金山從天而降,那也要有不被砸死的運氣。”
“也是,你接著說吧。”
“學校高層那邊發現黃金之後,他們做了什麽,經曆過什麽樣的思想鬥爭,又或者決定吞掉這筆黃金之後的利益分配等等問題,這都不是重要的問題。重要的是我們後續的推斷,都有了一個可靠的依據。那麽按照這個想法推演下去,學校高層決定私吞這批黃金的情況下,陳世和以黃兵下為首的學校高層起的衝突——也就是陳世反對體育館改建案這件事情,就非常好懂了。”
“是比較好懂,體育館改建工程從計劃到結束,總共花了三年時間,這期間陳世完全沒有向上級部門檢舉校領導,這就是說明他是同意分贓的,那這裏的反對,多半就是因為利益分配不均導致的。”
“到最後,陳世依舊是反對的,隻是礙於學校內大部分人都同意了,他也就同意了。這是我們這邊調查之後知道的情況,那按照我之前的想法推論,這裏的意思也非常明確了。恐怕是陳世想要的更多,但是在學校內,沒有人支持他,所以也就隻能同意了學校高層提出的分贓方案。”
“.……”
“分贓走人,按道理事情是應該就這麽徹底沉入海底的,但陳世在工程結束將近一年後,慘死在學校附近。”
“.……”
“明白了利益存在糾葛的情況下,陳世的死因大概率就隻有兩種情況了,第一種自然就是陳世想要的太多,觸怒了學校高層一眾人,從而導致學校高層激情殺人,第二種則是陳世為人高尚,被黃金迷惑了一時,同意分贓之後越想越後悔,所以在一年之後,主動放棄分贓,並且還打算檢舉學校高層私吞黃金,從而導致他被學校高層謀害。”
“這兩種可能性是都有,基本上因財產糾紛導致的殺人案件,也都是這樣子。”
“那父親你認為會是哪一種呢?”
“無論什麽時代下,都是第一種的可能性更大吧?”
“那這樣的話,整件事情,不就非常的清晰了嗎?就是分贓不均導致的殺人事件,我們為什麽要把笑麵人組織強加進去自找麻煩呢?”
“事實是笑麵人組織就是參與了這件事情,那我們必須要考慮他們的因素。並且根據我們的調查,黃兵下是一個非常擅長管控情緒的人,他不太可能因為和陳世起了利益上的衝突,所以憤而殺人。”
“.……”
“而你說的第二種情況,也和現實存在過大的差距,如果說陳世打算檢舉學校高層,那他應該能夠明白自己所處的環境有多麽的危險,這種情況下,就算是以防萬一,他也絕對會留下和真相相關的線索,然而我們什麽線索都沒有找到。”
“父親,我也覺得第二種情況不太可能,我也是更偏向於第一種的情況的。要說黃兵下是一個能夠控製自己情緒的人,這一點我是認同的,之前我們和笑麵人組織的成員在黃兵下宅子裏打起來的時候,轉瞬間就拆了他半個書房,而那個時候的他,竟然冷靜的和沒事人一樣,由此可見黃兵下的心理素質是有多高。但是父親,一個人是無法完全控製自己情緒的,人就是會出現情緒失控的情況,所以我們也許還真的不能排除激情殺人的特殊情況。”
“陳世的死,絕對是因為某些原因提前就策劃好的,不太可能是激情殺人,所以第一種情況是絕對說不通的。”
“我也認為是有預謀的,但這並不影響到第一種情況,按照黃兵下的性格,他也許就是在情緒失控之後,做出了殺死陳世的判斷,隨後實施了而已,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我也不是想要否認這一點,隻是玉玉,我覺得其中應該還有更深層的理由,如果我們調查不出這個理由,即便我們抓捕了他們,給他們定了罪,那真相,也許真的就石沉大海了。玉羽,我們警察的職責就是查出真相,而非給他們定罪。”
“查出真相嗎?”
何玉玉知道自己並不能夠在這種問題上,多說一個字。
誰讓這是她爹呢?要是換了其他人,何玉玉早就開口讓他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了。
沒錯,就是不切實際,現在的案子在她看來,就隻是簡單的因為利益衝突導致的殺人案,就這麽簡單,沒有什麽更深層次的理由和什麽奇怪動機。
簡單的案子複雜化,這無異於自找麻煩,雖說現在學校高層是全部都被監控起來了,他們也沒有機會進一步的去損害他人的生命和財產,但是,放任這麽一群人在外麵晃,這本身就是對國家和社會,以及法律最大的危害。
何玉玉是更偏向於先把嫌疑人抓了,再慢慢調查,以此避免可能出現的二次損害,而她父親,顯然是更傾向於查清一切,把所有真相公布於眾之後,再進行抓捕。
沒人知道哪一種方式更好更公平,但這方麵的傾向也決定了他們父女之間存在的巨大差異,這是思考方式,甚至說是意識形態上的巨大差別。
此時的何向前拿回了文件。
“按照現在這個進度查下去,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查清楚,但隻需要我們堅持下去,真相一定會水落石出的,雖然日子會過得很煎熬,也會很痛苦,但這就是我們的職責。”
堅持下去嗎?
堅持下去,真相就會水落石出嗎?
真相真的有這麽重要嗎?
重要難道不應該是結果嗎?
公平和公正,甚至說真理,真的是在真相之中嗎?
難道這一切不都應該是在人們的心中嗎?評判什麽是公正,什麽是公平,難道不都是人說了算的嗎?那為什麽一定要認死理,一定要調查出所謂的真相呢?
真相會帶來正義?還是結果會帶來正義?
我們普通人會在乎的是作案過程,還是作案動機?我們真正在乎的不應該是這些人違反了法律之後,付出了什麽代價嗎?
簡單地說,普通人在乎的隻是結果,也隻有結果是他們能夠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