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難以接受的事實
那一晚,長安城下了好大好大的雨。
青雲和良玉從宮外回來,半路就下了大雨,兩人進了宮後借著夜色在簷上用輕功飛回了天華宮。
他們剛從屋簷上落地,一抬眼就看到孫公公在廊下來回踱步,神情十分焦急慌張。
見到兩人回來,孫公公連傘都不撐就冒雨跑到兩人麵前。
“不好了不好了!”
“孫公公,怎麽了?”良玉問道。
“哎呀!許嬤嬤今晚沒回宮,殿下騎馬去逍遙王府找人了,現在還沒回來!”
孫公公急得都快哭了,良玉和青雲聽著卻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
良玉將孫公公拉到屋簷下,安撫他道:“殿下去接人這不是很正常麽?怎麽就不好了?”
站在一旁的青雲也沒當回事兒,邊聽兩人說話,邊抬手掃著自己外衣一路上淋的雨水。
“殿下都去了好久了,還沒回來,老奴我一直心神不定,總覺得要出什麽大事兒了!”
良玉瞧他慌得六神無主,不由得笑他,“孫公公,你就別自己嚇自己了。”
“哪天把你嚇出病來不說,你這麽咒咱們殿下,小心殿下找你算賬!”
可孫公公卻著急道:“哎喲!我的好良玉啊!你這時候就不要同我說這些玩笑話了,我都快急死了!”
他告訴兩人,“殿下先前在宮裏等,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原本我就覺得今日兆頭不好,到了晚膳前我一直覺得心口悶總感覺今日要有事發生,見殿下那樣我也就沒敢多言。”
聽到孫公公說殿下心事重重,青雲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站在那裏像是思忖著什麽一樣。
殿下素來不會將情緒擺在臉上,除非是在許嬤嬤在時……
良玉聞言也有些重視起了孫公公的話,他側過臉望著青雲,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青雲道:“你們留在這兒等殿下回來,我現在就去逍遙王府看看。”
“好!”
還沒等青雲走出宮門,迎麵就看到一群侍衛押著宋子清進了天華宮!
饒是青雲,見到此番場景也是愣了一下,“殿下……”
雨水打在侍衛們冰冷的鎧甲上,宋子清也渾身上下都被雨水給淋濕了,整個人低垂著頭,狼狽不堪!
“殿下!你可回來了!”
孫公公見宋子清回來了,喜出望外地慌忙跑到麵前。
到了跟前卻才發覺這群侍衛捆著宋子清,將他壓了回來!
宋子清渾身都被雨給淋濕透了,頭發也狼狽的黏在臉上,滿臉都是雨水。
孫公公一下子就怒了,衝著侍衛們發飆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你們可知殿下乃當今聖上的皇子!豈容你們如此放肆?!”
孫公公一邊說著,一邊去推開那些侍衛,抬手給宋子清鬆綁,“二皇子殿下豈是你們能粗魯對待之人!”
宋子清沒有言語,他低垂著頭,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一副生無可戀的頹廢姿態。
良玉此時也到了跟前,他看著宋子清麻木地站在那裏任由孫公公給他鬆綁,皺了皺眉,直覺告訴他出事了!
他微微側過臉,看了眼青雲。
青雲感受到他的視線,也扭過頭來,兩人視線交流了一下,皆覺得宋子清不對勁兒。
押著宋子清回天華宮的侍衛道:“這是陛下下的聖旨,二皇子擅闖皇後娘娘宮中,還膽敢行凶,二皇子殿下行為不端,陛下命令從今日起,二皇子殿下留在天華宮內閉門思過,非詔不得擅自出入!”
眾人皆愣住了,“怎麽會這樣?!”
磅礴的大雨還在下著,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青雲上前扶住了宋子清,對著孫公公說道:“先把殿下扶進屋內,不要站在這裏淋雨再感染了風寒。”
孫公公連連點頭,忙上前去扶宋子清,當孫公公和青雲的手觸碰到宋子清的身體時,才驚覺宋子清的身體是那麽冰冷!
從回到天華宮到現在一直沒有說話的宋子清,突然輕聲開口道:“去南苑。”
他的聲音是那樣疲憊,充滿了絕望。
“殿下,咱們先回去換件兒幹衣服吧,不然您一直穿著被雨淋透的濕衣裳,身體會有病的啊。”
孫公公焦急地勸道,這個時候還去什麽南苑,先換一件幹衣服啊!
“去南苑……”
宋子清又喃喃重複了一遍,雖然他的聲音十分無力,但語氣卻是那麽的堅定。
孫公公與良玉和青雲三人互看了一眼,又想到居住在南苑的許長歡此時還未回宮,心中便大致有了個數。
見宋子清執意要去南苑,孫公公也不再多言。
他和青雲扶著走路都踉蹌如同醉鬼一樣的宋子清去了南苑。
從前的南苑是那樣的熱鬧非凡,可今日的南苑就隻有轟隆隆的雷聲,雨水狠狠地拍打著樹葉與小池塘裏的水,小龜早就不知道藏到哪裏躲雨去了。南苑的花也在大雨的侵襲下被打落了花瓣。
從前下雨之前,宋子清就會囑咐宮人們給比較嬌貴脆弱的花遮上雨篷,可今日宋子清在宮內時一直心神不寧,心情就像屋外悶熱的天一樣煩躁不安,完全顧不得去交代宮人們。
三人和宋子清一起來到了南苑,走到了許長歡所住的屋子門口,宋子清推開了站在自己左右攙扶自己的孫公公和青雲,自己慢慢地走到了許長歡臥房的門前,然後雙手輕輕推開了房門。
“吱呀……”
屋門應聲打開,屋內漆黑一片,沒有點燈。
宋子清望著空無一人的屋內,站在門口終於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他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間落下,熱淚滾燙,灼傷了他的每一寸肌膚。
今日早晨他還來這裏看過許長歡,那時的許長歡還在香甜的夢中,連自己的到來都不曾知曉。
早晨還見過的人,怎麽過了一天而已,說沒就沒有了呢?
明明她才剛與自己從西絕山回來,他們還約好了中秋家宴後,去揚州玩兒一趟。他還承諾了許長歡,等宮內一切塵埃落定後,就陪她回西絕山去,相伴到老……
宋子清站在那張床前,想起了許長歡因為自己被父皇下令杖殺而受刑,整個背部都布滿了被杖打的傷痕,她昏迷了好久,醒來沒有罵他怨他恨他,反而是先問他有沒有事兒,怕自己被連累……
她是那樣善良的一個人,雖然嘴上總是倔強,但心卻軟的一塌糊塗。
那樣一直在為自己著想的她,卻三番兩次因為自己而受苦受累……
宋子清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他的心如同被萬箭穿刺而過一樣難受,她是那樣的嬌小,從小就因為被人下毒謀害而模樣怪異,體內含著大量的奇毒,可她卻堅強地活了下來,並且遇到了自己。
但誰也沒有想到,她生於毒,也死於毒……
宋子清不忍再繼續想下去了,他無法想象許長歡在中毒後是多麽的絕望,她一定期盼著自己能去救她。
而自己明明離她那麽近,卻對發生的這一切,一無所知!
“殿下,殿下,您怎麽了這是?”
見宋子清痛哭不已,孫公公站在一旁幹著急,忍不住就開口問宋子清。
“殿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了?您告訴我們,我們可以替您分憂啊!”
孫公公帶著哭腔問道,但宋子清搖了搖頭,他放下了雙手,淚水卻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雙眸含淚踏進了房門,孫公公趕忙上前先將桌上的燭火點亮,然後將屋內的所有燭火都點燃。
宋子清望著這屋裏的物件,那令人無力抵擋的痛苦又席卷而來,這裏的每一件東西上都沾染了許長歡的氣息。
那張床她很喜歡,宋子清給她換了七八個枕頭她才相中了一個,然後就一直用著那個軟枕。
她一直很嗜睡,日日都賴床,宋子清後來就吩咐小廚房,等她醒了再做早飯。
那個梳妝台她很少用,每日早起梳洗後隻顧著吃早飯和出去玩兒,從不在梳妝台前多待一會兒,也不和尋常女子那樣熱衷於描眉畫眼。
麵前的這張桌子,宋子清是如何也忘不了的,那個時候兩個人鬥氣,他故意氣許長歡,誰料許長歡一氣之下燒了她給自己繪製的扇子,然後火勢蔓延到了桌子這裏……
這個屋子充滿了他與許長歡的許多回憶,宋子清不敢再去回想,但那些往日的畫麵一幕緊接著一幕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他根本無法抵擋!
宋子清在屋內失魂落魄地繞了一圈,然後呆呆望著那張床說道:“回我殿內。”
他實在是不忍心再繼續看下去,這裏的所有東西都沾染著許長歡的氣息,這間屋子所有的一切都有許長歡存在過的痕跡。
他隻是看一眼,便撕心裂肺一般難受!
他轉身走了兩步,腳下的步伐又停了下來,像是依依不舍般,他回頭重新掃視了一遍這整個屋內,接著強忍著心痛輕聲道。
“南苑還是和她以前走時一樣,每天都要打掃,除了那幾個南苑的宮女外,不許任何人進去。”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