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夕陽

  “你來了。”


  尚且處於拘留之中的方天佑看上去待遇依舊不錯，他坐在玻璃後麵，麵前竟然還放著一杯茶水，如今雖然已經到了九月，不過很多地方依舊開著空調，拘留所內這樣的涼意就越是深重，於是顯得茶杯溢出的霧氣看上去顯得越發深邃起來。


  “馬上判決就要下來了。”


  陳樂在他的對麵坐了下來，其實她一點都不想來，但作為律師她有必要來見一眼，最終還是被其他人不情不願地給推了進來：“有什麽想法嗎？”


  “想法？”方天佑笑了笑：“你應該知道的，我對此並沒有任何想法，也不會有什麽後悔的情緒。”


  雖然早就已經知道了，但在此刻又一次被確認的時候陳樂還是感覺有些感歎，她坐在方天佑的對麵，不知道自己還要說什麽，或者說她已經想起身離開了，但她畢竟剛剛坐下。


  “你看起來很不高興，是因為我的話嗎？”方天佑注意到她的表情，似是感覺有些好笑：“這種事情你應該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為什麽現在還想在我身上確認什麽？”說著他微微皺起眉頭：“還是說，你覺得自己這樣做了也沒有意義，所以才想要在我身上找尋到一絲後悔的情緒嗎？”


  聽到他這樣的話一直皺著眉頭的陳樂卻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她微微勾起了唇角，抬起頭，對著方天佑笑了起來。


  方天佑微微一愣，他看著眼前的陳樂，就好似那個夜晚他們第一次相見，他倒在地上，鮮血順著腹部不斷溢出，在那樣的刺痛之下，他看到陳樂從遠處走到他的身前，然後蹲下身，對他露出的擔憂神情。


  ——他其實是相信的，相信大多數人，在麵對受傷的人總會有共情，會擔憂。但嘲諷的是，陌生人之間都能有的這種感情，在他的親人之中卻是完全不存在的。


  “不，這不是沒有意義的。”陳樂說。


  “仲長空說的對，殺人犯沒有覺得悔恨也沒有必要，因為他的死亡彌補了死去人的一部分痛苦，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的死亡也不在於悔過的心情，隻要你死了，你的所作所為總會震懾到同樣想做這些事情的人，也同樣能給那些因為你遭受到苦難的人帶來一些解脫。”


  “多謝你讓我明白，這個世界上的人總是雙麵的。”


  陳樂在方天佑的身前站了起來，最後一次這樣看他的臉。


  “這次就是最後一次見麵了。”她說。


  “以後，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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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這一切真是精彩，不是嗎？”


  電視裏播放著的是最後的庭審，在各大網站的熱搜之上，方天佑被判死刑，頌華被調查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在這開學的月份，鬧得卻比過年還要快樂，無數的話題被刷爆，簡直就是一片沸騰的海洋。


  “你看起來很高興？”


  “方天佑死刑，頌華被調查，媒體獲得了流量，政府終於鏟除壟斷毒瘤，群眾也感到歡欣，我也能完全掌權，雖然之後的頌華肯定會遭到大範圍的肢解，但就算隻剩下一家便利店，那也是屬於我一個人的，而不是方天佑的。”


  靠在軟皮沙發上喝著啤酒的女人塗著精致的口紅，她的模樣十分慵懶，簡直像是一個貴婦人，完全看不出之前在公司的幹練與利落，氣質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所有人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如果真的說起來……”她抬眸，纖長的眼睫毛微微眨了眨：“估計也就隻有始作俑者什麽都沒有得到了。”


  “我不介意。”坐在旁邊拆開巧克力盒子包裝的仲長空看著裏麵裝飾精巧的巧克力，在嚐了一個後忍不住搖了搖頭：“這盒9999的巧克力，我看包裝就占了9990。”


  “我知道你不介意，但我還真挺好奇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方染坐了起來：“難道真的隻是為了肢解頌華，想要達到解除壟斷的目的嗎？”


  “為什麽不行？”仲長空吃了一個後就不想再碰一下了，直接將盒子推開，喝了口白開水壓壓驚：“有的時候也想做一點心血來潮的事情，就像是你這樣。”


  “我可是一直在為了自己。”方染看著手機上#方天佑被判死刑#的話題，眼神中都透露出一股興奮：“這個該死的東西終於要死了，再也不會有這麽討厭的人壓在我的頭上了。”


  雖然平常方染都是個非常溫和的人，但在麵對自己親弟弟方天佑的時候，她的情緒總是會變得非常暴躁，在此刻看到她就差恨不得出去放一萬響鞭炮的樣子，仲長空覺得她平時努力對著方天佑扮出一副好姐姐模樣還真是一種酷刑。


  其實在很久之前仲長空就已經聯係上方染了，後麵的行動之所以能這麽順利也要感謝方染的很多幫助，包括很多資料還有設備都是方染一手提供，這才讓她的實驗走的這麽順利。


  方染非常的討厭方天佑，這很正常，作為厲害且獨立的姐姐，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隻是一個備胎的結果，明明她要比方天佑優秀的多，但就是因為是女兒所以不能繼承，現在方天佑死了，整個頌華全部被拆分，他們的父母早就逃到了國外，在這個時候方染站出來表示要承擔一切，自然而然直接獲得了巨大的名譽，然後直接成為了新的總裁。


  【方染是非常溫柔而且善良的人，從前總是遭受到重男輕女家庭的壓迫，明明那麽優秀但卻隻能作為一個代理人。說來也是可笑，一直被利用什麽都沒有得到的方染第一個站出來要扛起責任，這不比方天佑強的多？】


  仲長空看到熱搜上這些話的時候有些懷疑地看了一眼方染，然後肯定的說：“這是你的水軍？”


  “也不能說是水軍，隻能說是我的粉絲。”方染對著她眨了眨眼睛：“這個世界上看臉的人不少，我長得不錯，出麵也很多，自然而然就會有這樣的粉絲。”


  “這些人我倒是也聽過。”仲長空想起了自己從前還是家主的時候，仲長家族對帝門特之島的壓迫是毋庸置疑的，但就算是這樣的情況下依舊會有很多蠢貨真心愛慕和向往仲長家族，對於這種人，她隻能說已經蠢到無藥可救了。


  “輿論已經帶起來了，之前他們對我差也是真的，這樣的話就可以完全撇清了。”方染伸了個懶腰：“如此一來，雖然基本上一夜回到解放前，但反正我之前也沒有控股權，我的股份之後也是方天佑的，完全是在白打工，現在可以99%控股，這種感覺真好。”說著她對著仲長空拋了個媚眼：“你幫了我大忙，要是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分一你半股份。”


  “這個就不必了，給我這麽多錢我也沒有地方可以用。”仲長空搖頭：“你自己留著吧，等事情過去了，多的是地方需要用錢。”


  “你還真是個奇怪的人。”方染有些困惑：“這個世界上還真有對錢不感興趣的？真是聞所未聞。”不過很快她又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天瑞華嘉馬上就要開始搶份額了，我得想辦法弄走最多的，話說你要不要也來幫幫我？”


  “這個你就自己想辦法去吧。”仲長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說起來，我自己還有一些事情去處理。”她對著方染微微一笑：“你加油。”


  看著仲長空離開的背影方染有些困惑，不過很快她又重新拿起了電話，忙碌之後的事情了。


  “喂？是陸華嗎？你可以回來了，把之前的材料都給我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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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以為你要去幹什麽，沒想到是又回到法庭裏了？】


  覺得任務差不多要結束了於是趕過來準備收官的人工智能沒想到仲長空在和方染告別之後又回到了之前的人民法院，繼續看起了之前的各種家長裏短，頓時感覺頭都大了——不過它其實也沒有現實意義的上的頭，隻是感覺非常的無語：【不準備離開嗎？】


  “事情都還沒做完，為什麽要離開？”仲長空反而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事情不是已經結束了嗎？】人工智能忍不住翻了翻自己的記錄：【王海彤趙磊的事情已經結束了，趙磊還在戒毒所，王海彤還在繼續讀研；方天佑被判死刑，方染成功上位接管頌華，陸華也終於可以結束自己的任務；張嶽霖繼續奔赴下一個賭窩，齊琦重新回到她的律師事務所，上司日子照常，陳樂……】


  仲長空正在看著眼前兩個人扯皮關於財產的分割問題，突然聽到人工智能沒了聲音，不禁問：“陳樂怎麽了？”


  【陳樂她回去了。】人工智能的語氣依舊機械冰冷，但在這種時候仲長空竟然能從中聽到一絲悵然的味道：【她回去之前的律師事務所當律師了。】


  “這不是很正常嗎？你說回去了，我還以為她回老家去了。”仲長空看著眼前一群人的爭吵，在紙上寫下了一些記錄：“如果回去了那才叫意外。”


  【不是，我以為她會自立門戶，畢竟出現了這樣的事情，她現在太出名了，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人工智能感歎：【說不定她以後還能和上司成呢。】


  “你還真是喜歡湊對。”仲長空寫下了最後一個句號：“之前諾頓的那個任務回去後你還跑過去看後續，說希望塞和湯姆在一起……你是不是最近戀愛漫畫看多了？”


  【不是，我算他們兩個互相的荷爾蒙指數都很高，這樣的話在一起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嗎？】人工智能嘀咕：【但我的算法出錯誤了，他們還是普通的同事，沒有任何關係。】


  “就算互相有好感也不至於一定要在一起，這個世界上可不是隻有愛情一種感情。”看著眼前審判員一錘定音，仲長空也跟著站了起來：“這場結束了，我再看看下一場。”


  【你到底是在看什麽？】人工智能忍不住想要哀嚎了：【你不是最喜歡做任務嗎？為什麽現在可以結束任務了，你卻還是不準備走？】


  “我在想象一種新的可能。”仲長空注視著那些離開的人：“我有一種既視感，但我說不上那是什麽。”


  【所以你還要繼續停留嗎？】人工智能問。


  “……”仲長空頓了一下，然後突然換了一個問題。


  “告訴我，原劇情最後是什麽樣的結局？”


  【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人工智能有些摸不著頭腦：【最開始的故事是非常簡單的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故事，方染是惡毒女配，其他那些出場的人都是一些配角，比如說王海彤是陳樂的高中同學，大學時候不是一個專業的，但還是朋友，趙磊則是她的男朋友，上司是男二……沒有凶殺案，就是普通的劇情。】


  “孫躍禹呢？”聽完了這麽多介紹，但卻唯獨少了一個最重要的人：“這個最重要的配角，沒有在原來的故事裏出現嗎？”


  【出現過。】人工智能說：【他是最終反派，暗戀方染，最後陷害男女主，然後自殺。】


  這樣的劇情在此刻聽起來真是感覺陌生又魔幻，就像是兩個世界。


  “其實我也不是最終解決問題的推手，隻能說前麵的人吃了三個包子，第四個就飽了。”仲長空拿上自己的文件走了出去，今天的法院依舊是稀稀拉拉的人群，每天都有開庭閉庭，不過大多數都不會像之前那樣吸引人的注意，隻是在悄無聲息地進行著。


  “可以結束任務了。”她這樣說。


  夕陽的餘暉從整個天際灑落，在人民法院之前的廣場是一片寬闊的平地，噴泉不斷地噴湧出清亮的水流，在陽光的映襯下好似閃閃發光。


  【好的，確認結束任務。】


  她眯起眼睛看著那樣的光芒，如此的灼熱，帶著一種奪目的鮮紅。


  就像是那場大火一樣。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呢？】


  【繼續當你的家主，不是要比這一切有趣多了？】


  她想起了之前和陳樂說的話，想起了方染帶著笑意的詢問。


  【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

  【是否確認結束任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