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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著遠光燈的黑色汽車,朝著校園的方向駛去。雨點拍打在擋風玻璃上的聲音和雨刮器有旋轉有節奏的進行著。車輛打開的遠光燈所發出的光芒,由車頭向前一直延伸著著,車輛勻速而又緩慢的向著燈光駛去。開著遠光燈向前行駛的汽車,就像一個在陌生的森林裏迷路的獵人一樣,弱不禁風。


  汽車伴隨著氣的變化,行駛的越來越慢,這也讓這輛車的的駕駛人,有心思左顧右盼,看看他的傑作。


  犀利的狂風把雨滴全部集中打上的樹葉上,勢單力薄的樹葉堅持不住,在風雨的猛攻紛紛敗下陣來。就這樣,樹葉離開了枝頭的束縛,飛向了複古的教學樓的瓦片上,漣漪遍遍的湖泊上最後漸漸沉入湖底、周洋的車玻璃上。


  周洋看著附著在擋風玻璃上的樹葉,好似想到什麽不該想的,車速變得越來越慢,可雨刮器的節奏越來越快,可能些樹葉就像著了魔般,死死的附著在玻璃上,剛剛好是他在他看的到的地方。


  “嗨,周校長沒有問題吧?”周洋回憶起來了前的下午,市長看中了學校裏的百年老樹想要高價回收,可當時他並不知道該怎麽做。


  “那個,e。”周校長滿臉的囧色,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有人已經提前預付了這棵樹,買家是他自己。五後的星期五,是他老婆的生日,他想在全校師生的麵前,莊重的向他妻子再一次的表白,在這顆有不一樣意義的樹麵前,做著神聖的宣誓。


  “周校長,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來此地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告知你明年的審核是否能夠繼續順利通過,這種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話雖是這麽,可市長的麵前沒什麽好臉色,板著臉,那神情就像在死神對你,你完了一樣。


  誰都知道,這是一場不公平的談判,可你如果不想輸的那麽丟臉,就得在適當的時候自覺的丟點什麽東西,那種難以表達的東西。


  周校長點點頭,嘴角輕輕上揚:“當然可以了市長,這棵樹本就應該交給您的手裏。這棵樹經曆了百年的風雨,早已不堪重負,唯有市長您這般豐功偉業之人,在你無微不至、舒心照料下,方能容光煥發。喚醒大家保護樹木,愛護自然的植樹精神。”周校長接受了上對他的審判,然後適可而止的拍了個馬屁。


  晚上,成對的挖掘機駛入了學校,老樹在機械作用下連根拔起,留下的隻有一顆填不上大坑。


  車輛繼續向前慢慢開著,透過車窗往外看,外麵的樹影就像你一個個麵目猙獰的惡鬼,把他團團圍住。伴隨著時間的推移,雨下的越來越發猛烈,一道道白色的閃電,照亮的眼前的大地,片刻後卻無影無蹤,雷聲徐徐而來,帶來諸神的憤怒。


  風雨似乎吞噬了一切,車子的遠光燈好像再也照不遠了。


  賤起水花的路麵牽起了波浪,汽車輪胎從上麵滾過最後停下。


  學校操場寬闊而又空曠,除了成排的樹木就隻剩下中間的一顆雕塑,在電光雷閃之間被黑暗包圍的雕塑遭受著風雨的侵襲,使其多了一分涵意。周校長推開車門打傘下車,看著自己的雕塑。


  周洋單手持傘,另一隻手放在自己拿傘的胳膊上。密集雨聲從傘麵上響起,令人心煩氣燥。


  他靜靜地看著雕塑,雕塑靜靜的看著他。終於,他不在看雕塑,雕塑也似乎再沒有看向他,他看見了石碑上的那行字【為所有孩子們的童年而戰】。


  巨大的閃電劃破了長空,地上的影子向前延伸,進入了他的回憶裏。


  閃電帶著周洋回到那個夜晚,當時醫院的手術室燈火通明。


  哭泣傳遍了整個角落,撕心裂肺的叫喚為這個世界增添了一份惡意。


  醫生護士麵前的孩子,正在抱著他們苦苦哀求卻無濟於事,有些事情發生了,你根本沒有能力去做什麽。


  “為什麽我不可以簽字?為什麽,我不是病患家屬嗎?就因為我是個孩子,所以我的決定就輕而易舉地被你們忽視了,對嗎?”


  “沒錯,就因為你是個孩子,你根本什麽都沒明白。”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蹲下來看著孩子,孩子的眼神中充滿著憤怒,不甘,還有疑惑。


  “不,我比誰都明白,沒有人會比我更明白了,能救我媽媽的隻有我一個了。我知道你想什麽,我是一個孩子,我做不了什麽重要的決定,到時候做什麽醫療事故責任全是你們醫生的,因為屁孩子的話,屁都不管用。但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不會有什麽醫患糾紛的,因為那個能做決定的男人已經死了,他不會回來了,他從來就沒回來過。”孩憤怒的咆哮著,字字句句直透人心。


  “對不起,這個手術我們做不了”醫生的話簡短又清晰,就像高高在上的法官一樣,麵對他的是即將到來的審判。


  “你們本可以救她,但你們卻沒救,我會記住人是你們殺的。”


  “我們本可以救她,但是那個人沒來,我們會記住人是他害的,我們也隻是受害者,我們同樣沒辦法選擇。”


  充滿著消毒水味道的白色簡潔的醫院長廊裏,一個男孩正抱著醫生哭泣,兩滴的淚滴,從孩子眼眶緩緩下滑落向地麵。


  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跳起了兩朵的水花,醞釀已久的風暴即將響起。


  雨越下越大,風越刮越猛,劇烈的雷聲和頻繁的電光就像孩哭泣時的抽搐,哭聲響徹了這個世界。


  雨中的周洋已經感覺不到臉上的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他想起他父親的同時,還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順便做了個對比。


  “大叔,你又到這裏幹什麽?”周洋看著用手指指著自己的周泰不禁感到疑惑。


  “阿泰,我告訴過你話要禮貌點,不能用手指著別人,更何況我是你的爸爸。”


  “不,你從來都不是,你就沒盡到過做父親的義務,你這永遠都沒準時過的大叔。”周泰坐在房間裏抱著他自己的筆記本,滿臉的不屑。


  似曾相識的痛苦在周洋的腦海中浮現,令他眼眶發紅“孩子其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爸爸愛你的爸爸最愛你的,如果爸爸有什麽缺點需要改的,告訴我就行了,相信我,相信我,真的相信我。”


  “還記得我上次考試得了多少分嗎?”兒子板著臉眼神充滿不屑,就像孩童責問醫生。


  “語文滿分,數學98,英語不太記得了。”父親的話,簡短而又倉促,像是不善言辭的醫生。


  突然兒子臉上浮現出一抹怪異的微笑,令父親心驚膽戰。


  “你自習仔細看這個,你就知道你自己哪裏做錯了,真的。”兒子的手上是一張滿分的語文試卷,父親順著兒子的手看過去,那是一個滿分作文,題目叫螢火蟲的夜晚。


  今一如既往的,我和父親來到了學校後山的樹林裏進行七一次的燒烤。後山被白茫茫的大雪覆蓋,我和父親在樹林裏劈好了木材便將其點燃,上麵放著一口鍋,裏麵裝著我最喜歡吃的烤鴨還有雞腿香腸。就當我們吃的茶香飯飽之餘,螢火蟲從樹林裏冒了出來……。


  父親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作文裏麵的一字一句,一如既往、我和父親、燒烤、最愛吃的東西、螢火蟲。


  周洋想了起來上次妻子跟他講過的一個笑話:“兒子最近喜歡養動物,尤其是螢火蟲。直到有一他看見動物世界裏講,螢火蟲冬裏不會出現哭了一陣,表情別提多逗了。”周洋還想起了自己在消防日上對全校師生過的話:“因最近氣幹燥,因此學校後山內嚴禁攜帶明火,燒烤,抽煙等一律行為堅決不容允許,我們我們人人都要有消防意識,做文明人。”記憶如打開了閥門的大壩,記憶如洪水席卷而來。在周洋難得出現的家族宴會上,妻子神秘的湊了過來對他:“孩子最近長身體,你要多找點周泰喜歡的東西給他吃”著便指的指餐桌上的菜,“我看的出來你們最近父子倆的關係不太好。”妻子親吻了丈夫的臉頰後便起身去了廁所,然後父親往兒子的碗裏每樣菜都放了一遍,美其名曰:“葷素搭配。”


  痛苦就如同窒息般難以忍受,自以為能夠保護一切的獵人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武裝和夥伴,獵人伸手撥開前麵的灌木叢,想要尋找回家的方向,但此時,他自的腳慢慢的伸向了泥沼。


  今的暴雨不但沒有因為時間的變化而平靜反而變得更加凶猛,狂風操控著冰冷的雨點打在了周洋的臉上,震耳欲聾的雷聲在他的耳邊回響,閃電劈開了眼前的夜幕,照亮的眼前的雕塑。男人感覺的到,雕塑在對自己進行著無言的嘲笑,為所有孩子們的童年而戰在周校長的腦海中久久不能消退,樹葉被風吹了過來,附著在了周洋的臉上,一個他感覺到的地方。


  男人撐著把傘,就像雕塑一樣站在那裏,雨聲和雨刮器有規律的打著節拍,車頭的遠光燈似乎再也照不亮眼前的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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