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下太平
黑無常一僵，緩慢的側過頭看向一旁的小妖，麵皮一抽生硬的回道：“姑娘你認錯人了！”
“怎會！”小妖蹦跳上前，一把扯住他單邊袖子搖了搖，欣喜道：“小黑，就算百年未見我總還是識得你的！”
見黑無常的臉皮更顯黑了些，小白急道：“小黑，我是小白啊！你怎地不識我了？莫非……”她繞著黑無常走了半圈打量道：“莫非你仿那話本子裏的故事，失了往昔憶識？”又轉了半圈恍然道：“因你失了憶，故而才未回浮清山尋我與姐姐對否？”
黑無常拉回自己被抓出褶皺的袖子，維持著黑臉道：“姑娘確然是認錯了。”
小妖急了：“我怎會認錯！當年於浮清山還是我撿回了你，你夜夜難眠的時候還是我抱著你入睡的，你怎地……唔！”小妖拉下黑無常捂上來的手，雙眸晶亮的抿嘴笑道：“你看，你果然還是記得我的！你以前嫌我聒噪的時候就是這般捂住我嘴的！”
黑無常額角抽痛，小妖又纏上前複抓住他袖子欣然道：“我前些時日還誤以為見了小花，哪知都跑到了近前才發現真真是認錯了獸，為此我還心神憂傷了幾日的，哪想今日竟見了你……”
她仍派自說著，黑無常分了分心神彈出樣事物打在蛤蟆精指背上，那蛤蟆精一痛鬆了手鬼差翩翩然飄出，靜默的立於黑無常身後。
小妖興致勃勃的說了半響，突然萎靡下來低訴道：“小黑，姐姐沒了……”
黑無常沒大上心隨口應道：“約是去哪尋書生去了吧。”
小妖撥浪鼓般搖了搖頭，抓著他恨恨道：“她被書生給害死了！”
黑無常著實一愣，兩百多年前他因故落於浮清山腳下，被那青蛇用法術禁錮幻作黑狗被這小妖撿了去。本想暫時屈就待得時機重回地府，哪想，這一待就待了百年。
至今酆都鬼城的諸位鬼兵鬼將同僚閑民們，仍不知地府鼎鼎有名的無常八爺，消失了那百年間倒是去了何處，故而此也成了酆都一大未解謎案。
想那青蛇雖而為妖，但氣息中似有道法，且法力頗為深不可探。當年他雖是負傷受製於她並未正麵交過手，但想來那青蛇若真是全力對他，也未必敵他不過。
故，說她是被個凡人書生給害死了，他是不信的。
小妖又將姐姐的事簡簡說了，語聲哀慟下就差些聲淚俱下了。黑無常略略聽了，並不大信隻是說道：“許是你姐姐眼下暫不想見你，日後得些時機自會相認。”
小妖搖了搖頭，突然怔了下開口問道：“你怎地在此？”
黑無常默了默，單手負於身後收了勾魂鎖，敷衍道：“路過。”
“那真是巧呢！”小妖不疑有他，隻沉浸於重聚的喜悅。倒是一旁冷眼旁觀的蛤蟆精提示道：“小白，他二人，不對，他二鬼是一路的！”
小妖愣了愣，盯住黑無常幾分傻氣的問道：“小黑，你也死了？”
黑無常靜默，並未提及早在相識千年之前不知凡幾的年歲，他就已經是地府十大陰帥中的無常了。
小妖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抬手掐了掐黑無常的臉，雖略有些冰冷倒卻不像是無實體的樣子。
黑無常還未有所表示，一旁的鬼差怒目斥道：“休得對黑無常大人無禮！”
小妖甚是驚異道：“小黑，你死後成了黑無常？可你怎的不同他一般隻若個虛影？”
被她指著的虛影鬼差甚是震怒的怒視著她。
黑無常未說他身為地府無常，受凡間信徒供奉，早可用法力凝結實體，隻是不入輪回亦未如同凡人有得三魂七魄罷了。
他隻是對鬼差吩咐道：“你先回去，這裏我來處理。”
“八爺，這……”
鬼差十分猶豫，且不說他辦砸了差事回去沒法交代，單單是這二妖……那女妖與無常爺似是舊識，那範成的魂魄又許是被他這舊識給吞了，無常二爺中若是白無常許會徇私照拂一二，但黑無常千百年間那是鼎鼎的鐵麵鼎鼎的無私！
想著那鬼差試探道：“那小的回去怎的說是好？”
想來，八爺這許是要親自取了那小妖不成？
哪想黑無常隻一甩袖子，不怒自威道：“你們往常得些好處，此等差事做的極溜，還用我教甚。”
鬼差一驚，略略打量八爺黑臉，見他瞪過來便不敢再作停留，告罪一聲隱了身去了。
小妖嘿嘿一笑拍了拍他肩膀誇讚道：“小黑，你這當了鬼之後倒是真真的氣派呢！”
黑無常拂了拂自己肩袖，舉目打量了下四周，視線於門前懸掛著的幹草上略略停留，隨口道了句：“倒是個有本事的。”說著就要踏步入老人房內查看，卻被小妖一把拽了住問道：“你幹甚去？”
黑無常平淡看了她一眼，順理成章道：“地府陰差，自是要去勾魂。”
小妖看了看漆黑的房間確認道：“你要去勾那老頭魂？”
“正是。”
“別去。”
小妖拉著他的袖，微微低下頭隻露出頭頂發旋。
黑無常停頓了下，語氣微緩了緩道：“小白，你可聽得閻王要人三更死哪肯留人到五更？他時辰到了，自是要去地府走這一遭。”
小妖依舊不抬頭，隻是固執的問道：“閻王親自點名要他了？”
“雖不曾，然生死簿……”
“那便是沒有了！且容他些時日……他了了心願，自是走的了無牽掛些。”小妖複看了看堂屋裏擺放的桌椅，想著那老人說著隻要活著如何也要見他兒子一麵的話。
黑無常難得長言道：“他門前房內皆燃了幽冥草，我雖尋他不見但倒也不是全無法子。你這般為他求情，我卻不知所為何般了。你幾百年間避世於浮清山，除了與你姐姐尋些吃食玩樂並不入世，如今倒多了幾分慈悲之心不成？然，世間含恨而終的凡人不知凡幾，你又個個顧得來皆來求我麽？”
小妖搖了搖頭看向他道：“別的我碰不上自是顧不得的，然這個留我宿、予我飯，他想多活些時日見見兒子，我亦想讓他如願。你若不是黑無常我自是求你不得，但你恰恰就是，且我於兩百年前於你有救命之恩。常言道救命之恩大於天，自當以身相許死而後已。可你已經死了，以前大黑狗的模樣尚且不願讓我抱，我強著抱了睡熟你自是要跑的，那想來你亦是不願以身許我的。”
“如此這般你沒了報答的途徑，我順應自然的替你求上一求，你自是願的是不？誠然，你若非是要勉強於己，迫得自己以身許我，我也不是不可退而求其次……”
小妖托著尾音用眼角睨他，一副可以將就的模樣。
黑無常臉皮複抽了抽，僵著臉冷笑道：“你的心思若長幾分在膽上，也不至連個貓妖都怕。”
小妖嘿嘿笑了笑，拉住他親熱笑道：“小黑最好了，我們且快些回去吧！對了，這是小青，是我路上識得的夥伴。小青，這是小黑，是……”
黑無常打斷她的話頭道：“你既要回浮清山，我且先走了。”
“哎哎！”小妖忙拉住他，急道：“我不是要回浮清山，你且稍待，我們與你同去。”
黑無常拉開她的手，不為所動道：“你可知我要去的是何處？”
小妖頗為自得掩嘴笑道：“不就是你們口中的陰曹地府！”
“既為陰曹地府，又豈是你等可去的。”黑無常依舊黑麵無情。
小妖嘿嘿一笑，推他一把道：“我若尋不見你，那自是去不得的。可如今你我重聚，且你又作了地府鼎鼎有名的黑無常大人，以你我的關係，怎地就去不得了？”
黑無常複拂開她的手不顧情麵道：“所謂陰間，自是死後的去所。你二妖生而未終，此去豈是兒戲。”
小妖苦下臉來，哀訴道：“小黑，姐姐當初被那凡人書生無故挖心焚身，若不是念著求回姐姐，我無論如何即便舍了己身，也是定要讓那書生賠命的！可如今，我出得浮清山走遍了四遭，卻遍尋不到法子。若是你都不願幫我，我……我真真是尋不到門路了。”
黑無常最看不得她委屈伏小的樣子，側過身去道：“我虛在地府掛了個官職，捉鬼降妖尚可，為你尋你那本事滔天的姐姐卻是無能。”
小妖眨眨眼，派自問道：“我且問你，妖若死了是否也歸得地府管不？”
“於地府來說，萬般生靈皆一般。”黑無常既不說是也不言否，隻如此說著。
“那便是了。”小妖用力的對自己點著頭。
黑無常側回來看了她一眼，雖百年未見，她這小雞啄米的動作倒未變半分。於是他略緩了語氣道：“可我於地府間從未見過你姐姐。”
小妖一愣，反駁道：“那你可是地府的邊邊角角你都去得？日日夜夜時時刻刻你都盯著？”
“不曾。”
“那便是了。”小妖複笑了起來：“你且帶我去，尋不見我亦不怪你就是。”
黑無常想了想，這小妖雖極其膽小但有時卻又執拗異常，若就此留她於人間也恐生些事端。便沉吟了下開**代道：“陰間雖不若凡間規矩繁嚴，但也不是甚舒坦去處，你此番隨我去，不可妄為。”
小妖聽得自是點頭如搗蒜先先應下，隻是苦了那蛤蟆精，初初來得人間，喪盡天良的美人還未見得，這一妖一鬼就問都不問就定了他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