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胡虜
從錦州翻過雁蒙山就是平川,平川再往北,便是渤海舊部的聚居之地。渤海人素以放馬牧羊為生,族中男子個個彪悍好勇,嫻熟弓箭,騎射猶精,是中原人不能及也。
渤海郡國的興起可追溯自趙宋末年。當時時,宋帝昏庸,先有閹黨亂政,後有外戚專權,朝中結黨營私,黨派林立,災之下,民不聊生,義軍興起,下隨之大亂,哪裏還有餘力顧得上邊防戰事。而渤海諸部卻日益壯大,野心也隨著實力漸漸膨脹,遂有了入主中原之心。當時的渤海大汗赫連錯納趁著宋室滅亡之機,越白山揮師南下,到了其子赫連哲繼位時,便將都城南遷至葉赫城,也就是今日的平川,又仿效中原設立六部,建立了渤海郡國,加冕稱王,遂為國主。
渤海人善戰,大清從建國伊始,就不斷受到來自北疆的威脅,太/祖楊俊傑曾幾度意欲北伐抗擊胡虜,然而當時江南尚有趙宋權戚陳氏和宋室餘部建立的南陳,是為心腹大患。北伐還是南渡,成了大清皇帝的心病。直到太宗楊諾繼位,一改先皇之政,迎赫連錯納之女赫連哲哲為後,乃與赫連哲結盟,一鼓作氣南渡長江,覆滅南陳,統一中原,而渤海郡國亦趁勢取了關中的青州、絳州之地,國力日盛。赫連哲薨後,便是渤海郡國史上赫赫有名的雲太後執政的三十年,這位雲太後百裏追雲生性殘酷好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在位期間發明了酷刑無數,在渤海掀起幾度腥風血雨,卻也南下攫取了燕雲十六州的大片膏腴之地,將渤海郡國的版圖擴大了一倍有餘。
然而,物壯則老。所謂師之所處,荊棘生焉,渤海郡國以赫赫武功建國,最終也是敗於戰火硝煙之中。百裏追雲窮兵黷武,到了她曾孫赫連勃勃手裏,渤海郡國已經外強中幹,連年的戰火使國力日漸虧空,但赫連勃勃卻依然厲兵秣馬,意欲南下屠戮,稱霸中原,以酬祖宗宏願。可惜此時的大清已經不複建國初期的民生凋敝,幾代的休養生息使大清的兵力今非昔比,而歐陽長雄更是大清百年風雲之中,能與開國名將素王公孫敬、武侯劉向、神威大將軍葉櫛風之輩齊名的縱之才,其功勳足以銘刻在淩雲閣上,受後人膜拜。在他與渤海人交戰的幾十場大戰役中,敗者幾乎寥寥,歐陽長雄所率領的軍隊一點一點瓦解著渤海人的防守,將大清曾今失去的土地一寸一寸奪取回來,最終,終於將渤海諸部趕出了白山之陰,渤海郡國隨之土崩瓦解。
狡兔死,而走狗烹。歐陽長雄畢生致力於收複燕雲十六州,然而未曾料到的是,渤海覆滅之日,亦是他踏上死路的肇始。豈是功高身合死?可憐事去言難贖。來自帝王的猜忌,敲響了他的喪鍾。一個在北疆享有極大威望的邊將,並且同時擁有著江南四族族長身份的欽封神威大將軍,對楊真真而言,無異於釘在皇座上的一枚鋼鐵,叫她寢食難安。為了除掉歐陽長雄,楊真真當年頗費了一番苦心,一代名將的隕落,卻使朝廷更加忌憚江南武林的勢力。十餘年來,楊真真在燕雲十六州府設立通判,又令軍隊屯兵塞北,以固邊防,可謂苦心孤詣,隻是收效甚微,異族和藩鎮這兩股此消彼長的勢力,猶如兩柄利劍時刻懸在楊真真的頭上。
渤海郡國滅後,漠北各族陷入了長期的混戰之中,的部族或崛起,或隕滅,大的部族或分裂,或兼並,邊庭戰事不絕,血流如海。新興壯大的如九黎部族,其中以冰川一族為著,當然,赫連舊部依然是漠北最為強大的部族。赫連勃勃的幾個兒子和赫連宗室各爭勢力,逐漸分為東西兩屯,兩屯又各分了數十個部落,十數年來,爭鬥不斷,卻依然牢牢盤亙在北疆,偶爾騷擾一下邊境,卻專做殺人越貨的勾當,屠戮清人,搶奪財物,甚至擄來邊地的百姓,充為奴隸。
何晏之和君嘉樹便是被渤海人擄走做了俘虜,同行之中,還有錦州城外幾個村落的村民,其中還有兩人是君府的廝。眾人都被捆了雙手,栓在馬尾上,馬一跑起來,便拖著俘虜一起跑。那些村民哪裏是這些孔武有力的士兵的對手,隻見數馬奔騰,被擄的百姓就被拖倒在地,幾步跑下來就已經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一時間哀聲四起,渤海人的馬鞭卻隨之落下。有一個少年哭得慘了,馬背上的大漢轉過身就是一刀,將人頭削落,烈馬拖著一具無頭的死屍在曠野上疾馳,場麵極為駭人。
君嘉樹嚇得魂飛魄散,不住顫抖。他幸而同何晏之被綁在同一匹馬上,何晏之用上臂擁緊了他,咬著牙跟著馬跑,還不至於跌倒,手腕上卻仍被磨出了一道道勒痕,鮮血淋漓,失去指的殘樁不住地抽痛著。何晏之無暇顧及自身,隻是聲安慰著君嘉樹:“莫要害怕,抓緊了我。”
如此被折磨到黃昏,眾人被帶到了雁蒙山北麓的一處地宮,一整水米未進,大都已經□□,走起路來都跌跌撞撞。這處地宮應該早年便修建好了,近期又剛剛重修過,石壁上還留有新鑿的痕跡。一個軍官模樣的渤海人過來清點了一下人數,將兩個傷重的俘虜拖了出來。又上來兩個士兵,舉著刀斧,一刀一個,砍死之後便扔在了地宮一側的深溝之中。君嘉樹朝那裏望了一眼,隻見那溝壑有數丈之深,乃是一處然的斷崖,望去便可見零零星星的森然白骨,不禁叫人毛骨悚然。
幾個渤海人嘰裏呱啦地著話,何晏之聲問著君嘉樹:“你可聽得懂田蒙在些什麽?”
君嘉樹搖了搖頭,突然悲從中來,哽咽道:“我爹早年同渤海人做過生意,倒是懂渤海話。我時候學過一點,也隻聽得懂簡單的幾句話。”他的眼淚忍不住往下淌,“我爹過渤海人狼子野心,我們不能在錦州久留,還等來年就先送我和姊姊回君家舊籍。”
何晏之急忙抬起衣袖擦了擦君嘉樹的眼淚,低聲道:“別哭了,性命要緊,心惹禍上身。”
身邊有一個被俘的村民道:“你可是君家的少爺?”他麵露驚詫之色,“連君家都遭了殃麽?”
君嘉樹哪裏認得下邊村中的佃戶,隻是含著淚點了點頭。那村民又道:“他們以前隻是殺殺老百姓,搶劫一些錢財和家畜,如今連富戶也開始打劫了嗎?”
何晏之道:“朝廷也不管嗎?任由渤海人奴役邊地的百姓?”
身邊又有一個黑臉的漢子冷哼了一聲:“錦州那群貪生怕死的狗賊,哪裏會管咱們的死活!隻要渤海人不大舉入侵,他們便繼續尋歡作樂,死幾個百姓又何妨?要是……”他咬著牙低語,聲音之中卻是無限的悲涼,“要是當年歐陽將軍還在世,哪裏會讓這些胡虜如此猖獗!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