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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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璿璣被宦官引著來到永和殿門口,那宦官朝楊璿璣躬身施了一禮,微笑道:“帝姬請進,皇上在殿內等著您,老奴這便退下了。”楊璿璣微微頷首,她抬頭看了一眼沉沉的夜空,輕輕推開了殿門。偌大的宮殿裏隻點了幾根宮燭,卻沒見著一個宮人,一眼望去,空蕩蕩的大殿頗顯得壓抑而陰沉。楊璿璣心中一凜,站在殿前盈盈拜倒,口稱“萬歲”,恭敬道:“兒臣拜見皇帝陛下。”
庭柱之後傳來一聲輕咳,楊真真淡淡的聲音傳了過來:“免禮平身。”
楊璿璣站起身,依舊垂著頭站著,她聽到“篤篤”的腳步之聲漸漸靠近,卻一動也不敢動,直到眼底出現一抹炫目的明黃,才心翼翼地抬起頭來,輕聲道:“不知母上深夜召兒臣來,是為了何事”
楊真真隻是靜靜地看著她,許久,才長歎了一聲,喃喃道:“時光飛逝,想不到朕的璿璣竟然也已經長大成人了。”
楊璿璣不明所以,心中更為忐忑,不由訥訥道:“母上聖明,兒臣惶恐。”
楊真真微微一笑:“璿璣,朕每次看到你,便總能回憶起朕的少年時光。”
楊璿璣一時間猜不透楊真真何以深夜喚她來此,又恐錯了話,便唯有把頭壓得更低,餘光望去,隻見楊真真負手站在空曠的大殿裏,神思杳然,仿佛是在回憶著前塵往事。她緩聲道:“朕少年時也如你這般誠惶誠恐。”她仰著頭笑道,“不過,朕那時是因為活在皇姐的陰影之中。那時的皇姐如此的耀眼,照亮了整個禁城,朕卻隻是這宮禁之中一株卑微的草,如論做什麽,什麽,都比不上她的一個眼神。”
楊璿璣一怔,今夜的楊真真實在有些反常,前江陵王本是宮中的禁忌,劉太後曾有懿旨,誰也不得私下談論江陵王的舊事,今日乍然聽母親起這些往事,不禁又是好奇,又是惶恐,靜靜聆聽。楊真真繼續道:“不過,朕與皇兒的處境又不一樣。雖然父皇不喜歡朕,母後隻是拿朕做為爭寵的籌碼,但是皇姐待朕卻是真心實意的。”她眯起眼睛,唇邊泛著笑,“朕還記得康定十八年的春,皇姐得勝歸朝,在午門的迎師大典上,朕頭一次見到歐陽長雄。”她看了楊璿璣一眼,“那時朕比皇兒的年紀尚一些,見歐陽長雄少年英俊,便動了心。那時節,母後看出了朕的心思,十分不喜,她覺得朕未能如她所願,又不肯聽從她的安排,乖乖嫁給表哥,便對朕百般辱罵,嚴加責打,還將朕關在禁中,不許朕離宮半步。當時執掌中宮的是曾貴妃,樂得見劉妃折磨自己的女兒,父皇更不會管朕的死活。
“母後她從來都是這樣,朕每一步必須按照她的旨意去做,決不允許朕有一絲一毫的違逆。從朕出生起,朕就隻不過是母後手中的一個提線木偶。她恨朕不是男兒身,若朕是皇子,便能助她扳倒曾貴妃,助她享有富貴榮華。她恨朕不得父皇的喜愛,若朕能在父皇麵前邀寵,她便能母憑子貴,一步登。可惜啊,曾貴妃寵冠六宮,父皇視皇姐如掌上明珠,母後她雖然貴為武侯嫡女,是父皇身為太子時的第一個妃子,卻依然做不了皇後。父皇為了曾嘉子,寧可空懸後位二十年,將六宮嬪妃視作無物。對父皇而言,隻有曾嘉子所生的孩子才是他的子嗣,其餘的,都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擺設罷了。”她忽而一笑,悠然道,“璿璣,這就是命如果不是因為曾貴妃椒房獨寵二十餘年,父皇絕不止朕和皇姐兩個女兒,朕又如何一飛衝做帝君呢”
楊璿璣輕聲附和道:“母上乃是命所歸,真龍子。”
楊真真哈哈一笑,又道:“母後和曾嘉子爭寵數十年,父皇在世時,她可謂一敗塗地,若不是因為她是劉家的女兒,隻怕連德妃之位都保不住了。她心中怨毒至深卻無處排遣,便全部發泄到了自己女兒身上,她覺得一切都是朕的錯,是朕害了她,因為朕不是皇子,因為朕無法得到父皇的寵愛,因此連累了她受苦。朕那時候還,實在不知道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討母後的歡心,怎樣才能少一些責罵。這偌大的宮苑之中,能夠保護朕的,竟隻有皇姐了。”
楊璿璣麵有訝然之色,楊真真淡淡道:“不錯。楊青青是個好姐姐,朕幼年時覺得走投無路之時,便隻有她才是朕唯一可以倚靠的臂膀。她寬厚而仁慈,並不因為朕是劉妃的女兒而疏遠朕。她從教朕讀書寫字,還教朕策論兵法,可謂朕的啟蒙恩師。她自被父皇嗬護著長大,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尊貴無比,如何又會知道何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又怎會知道嫉妒為何物呢
“皇姐知道了朕對歐陽長雄的心思,便有心撮合,還親自做媒,極力想促成朕與歐陽長雄的姻緣。可惜,歐陽長雄並不領情,還記得那年中秋賞月,他當麵拒了皇姐的冰媒,皇姐見朕如此傷心,便同歐陽長雄翻了臉,她為了能挽回朕的麵子,甚至想讓父皇下旨賜婚。但是歐陽長雄做得更絕,他當即便迎娶了燕京城的一個名妓入府。朕那時尚且年輕氣盛,隻覺得受此大辱,幾乎生無可戀。
“然而,朕漸漸發覺,歐陽長雄拒婚的真正原因,卻是因為他對皇姐有情。而皇姐對他,也未必無意。那時候,朕感到自己受到了極大的愚弄,原來,一切不過是他們二人之間的糾葛。朕的心中憤怒無比,卻敢怒而不敢言,更不敢去質問皇姐,因為她是未來的儲君,朕將來的生死存亡都係於她手。”她嗬嗬一笑,盯著楊璿璣,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道,“但是,朕也漸漸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唯有履至尊才能敲撲下。如果能取皇姐而代之,那麽,還有什麽是朕得不到的呢普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又何況一個歐陽長雄乎可惜,下隻有一個,皇位亦隻有一個,儲君之位,本就是你死我活,皇姐縱然待朕千般好,會將皇位拱手讓給朕麽在這無上榮光之下,甚麽父女之情,甚麽母女之情,甚麽手足之情,又算得上甚麽璿璣,你呢”
楊璿璣驟然變色,麵色瞬間變得煞白,猛地屈膝一跪,道:“兒臣惶恐”她抬起頭,正色道,“母上聖明,兒臣絕無覬覦之心”
楊真真隻是負著手,眯著眼睛,目不稍瞬地盯著女兒,楊璿璣隻覺得冷汗涔涔而下,心跳如鼓,連掌心都沁出了冷汗。楊真真一笑:“梁孟甫的兒媳去了關中,可是你的主意”
楊璿璣以額觸地,聲音都有些發顫:“母上聖明,兒臣雖然與柳氏交好,卻隻是喜歡在一起談一些閨閣之趣。”
楊真真沉下臉來:“璿璣,你可知欺君之罪”
楊璿璣咬著唇,終於低低道:“兒臣不過為求自保。駙馬大婚之後若是回關中原籍,兒臣不也是要隨駙馬一同回去的麽”
楊真真頷首道:“你知道便好,再過幾日便是吉日,由朕為你和駙馬主婚,這個月底,你便同駙馬回關中去罷。不必再等你大哥回京了”
楊璿璣詫異地跪著,呆了半晌,才領旨謝恩,她有滿腹的疑問,此時此刻卻一句也不敢問楊真真。
楊真真卻道:“陳州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楊璿璣不敢隱瞞,隻得點了點頭。
楊真真道:“我剛收到了你大哥的認罪書,你,朕該不該相信他”
楊璿璣一咬牙,心道,今日的轉機皆在此一舉,便叩首道:“母上聖明,皇兄他被逐出京城五六年,從來安分守已,卻突然在陳州殺了懷遠侯,其中必有隱情。”
楊真真一挑眉:“哦朕倒想聽聽璿璣的看法。”
楊璿璣道:“據兒臣所知,懷遠侯田蒙與大院君早有往來。皇兄怒殺田蒙,想必是忍無可忍。母上本已經召皇兄回京,他卻突然出現在陳州,隻怕是為了躲避追殺,或者是有人故意引他去邊塞,好趁機除去皇兄。”她抬頭看著楊真真,“陳州之變,絕非偶然,必是陰謀,請母上三思。”
楊真真冷笑了一聲:“你這番話,倒是和子修的密函上得一般無二。”
楊璿璣驚恐地叩首道:“母上聖明,兒臣同皇兄之間絕無聯係。此乃兒臣肺腑之言,絕不敢偏私。”
楊真真看著她:“那麽劉南圖呢你不想他死嗎”她有走近了半步,俯下身,低聲道,“璿璣,你恨不恨朕”
楊璿璣抬起臉來,幽幽道:“兒臣乃母上出腹之子,母女連心,豈敢心有怨恨”
楊真真哈哈大笑起來,轉身大步回到了鑾座之前,她背對著楊璿璣,緩緩道:“京中的事,朕自會處理,一切障礙,朕都會替你掃平。你到了關中,切記休養生息,莫要輕舉妄動。關中乃是龍興之地,你須好自經營。”她轉身看著女兒,目光深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璿璣,你可記住了”
楊璿璣的心猛地一震,隨之,一陣狂喜席卷全身,她跪在地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母親,連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顫抖,終於,她緩緩頷首,道:“兒臣絕不敢辜負母上的期望,從今往後,自當以大清的江山社稷為己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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