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被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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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柳氏推開門,但見室內的蘭香嫋嫋縈縈,幔帳搖曳。母安氏正在榻前打著盹兒,乍聽得聲響,便驚得站起身來,見了梁柳氏笑著行禮道:“三奶奶來啦。”梁柳氏“嗯”了一聲,緩步走到榻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熟睡中的女兒,久久無語。


  安氏在一旁道:“奴婢上午帶鶯哥兒在院子裏耍了一陣子,這會子才剛睡下。”


  梁柳氏微微頷首,輕輕撫摸著女兒稚嫩的臉龐,鼻尖卻漸漸有些發酸,惹不住滾下淚珠,正巧掉在了孩子的臉頰上。那母怔怔道:“三奶奶怎麽了”梁柳氏搖了搖頭,轉身正欲走,卻被女兒稚嫩的聲音叫住了。


  “娘”的女孩兒揉了揉眼睛,一臉懵懂地看著梁柳氏,歪著頭問,“娘,你怎麽哭了”


  梁柳氏急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淚,笑著搖了搖頭:“娘哪裏哭了娘眼睛裏不舒服,才會流淚。”


  鶯哥兒柔嫩的手抓住了梁柳氏的手,道:“那我給娘吹一吹吧。娘,安嬤嬤過的,眼睛不舒服,吹一吹就好了。”


  梁柳氏心中一軟,不由地柔腸百結,輕輕摟住了女兒,低聲道:“娘現在沒事了,眼睛裏也舒服了,我的鶯哥兒真是個懂事的乖娃娃。”她一邊輕輕撫弄著女兒的柔軟的身軀,一邊輕輕搖晃著哼唱著關中的童謠,女孩兒窩在她的懷裏,漸漸眯了眼睛,不一會兒便又睡著了。梁柳氏將孩子輕輕放在榻上,拉過薄被蓋好,又注視了許久,才轉身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梁柳氏出了偏廳便來到書房,她關了門,徑直走到案前,提起筆來,寥寥數筆,寫下了“雲舒如晤”幾字,胸中似有萬語千言,於是奮筆疾書,稍時便寫了滿滿一張紙。她細細將書函讀了一遍,卻又有些心煩意亂起來,便將紙揉作了一團,扔在了一旁,重新又拾筆開始寫。然了寫了開頭,似乎又不滿意,隨手又扔在了一旁。如此寫了撕,撕了寫,反反複複,案上和地上便全是廢紙,所有信函的開頭,都是“雲舒如晤”四個字。


  梁柳氏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閉目凝神了片刻,終於緩緩起身將案旁的火盆點旺,俯下身將地上的廢紙一一撿起,扔進了火盆之中,炭氣冒了上來,引著她一陣咳嗽。看著熊熊火焰吞噬了墨跡,梁柳氏的臉上卻露出一絲淒然的笑來。


  丫鬟端著飯盒走了進來,見梁柳氏枯坐在冒著烏煙的火盆旁,不覺一陣心酸,便過來勸慰道:“三奶奶快起來吃些東西吧。”她費力將梁柳氏攙扶起來,“您都快一整沒吃過東西了。”


  梁柳氏默不作聲地回到案前,那丫鬟繼續道:“或許還有轉機呢三爺也隻是,哪裏能真正舍棄了三奶奶啊。”


  主仆二人的話音還未落,就有人在外道:“三奶奶,奉三爺的命,給您送東西過來。”


  梁柳氏一聽,是梁玉林身邊得寵的一個大丫鬟銀兒,便道:“燕兒去開門。”


  丫鬟燕兒高興道:“三奶奶看吧,三爺還是惦記著您呢。”


  甫一打開門,一個身材高挑,圓臉粉腮的年輕姑娘便笑吟吟走了進來,朝梁柳氏福了褔身,道:“三奶奶,三爺讓我把這個給您帶過來。”罷,遞上了一個信封。


  梁柳氏心中已經明白了七八分,打開一看,果真是梁玉林親筆寫下的休書,不由冷笑了一聲:“他倒真是心急。”


  身邊的燕兒急道:“三奶奶,您快去求求老太太吧”


  銀兒笑盈盈道:“木已成舟,再去求老太太隻怕也是無用。”她眼中閃過一絲譏誚,“三爺了,已經備好了馬車,明便請三奶奶動身。”


  燕兒恨恨道:“銀兒姐姐,你這是公報私仇麽”


  梁柳氏喝止道:“燕兒,你莫要插嘴,與你沒有關係。”又轉而對銀兒道,“一切便如他所願罷。”


  那銀兒冷冷一笑,神情甚為倨傲地看著梁柳氏,頗有些趾高氣揚地道:“三奶奶能識時務,那是最好不過了。三爺吩咐了,府中的東西,三奶奶一概不能帶走。”


  梁柳氏看著手中的休書,隻是低頭不語,良久,終於冷冷道:“連休書都是派一個下人送來,這份羞辱,柳某今日笑納了。”她站起身來,又道,“有句話,帶去給梁玉林,他日我若再回京師,必是金鞍白馬入皇城,到時候,絕不忘今日被逐之辱。”


  紫漪進來時,楊璿璣正在刺繡。她恭恭敬敬垂手侍立在一旁,過了許久,楊璿璣才放下針黹,柔聲道:“去送了柳卿麽可有叫誰看見嗎”


  紫漪福身道:“梁府並無送行之人,我在長亭與少夫人作別,並無人看見。”


  楊璿璣點了點頭:“東西都給她了”她又一笑,“柳卿也是個實誠的人,我隻是稍稍一提,她便如此急著同梁府劃清界限,來向我表忠心。”


  紫漪附和道:“少夫人對殿下確實忠心耿耿。”


  “關中的諸事,便要拜托柳卿了。”楊璿璣道:“她是個明白人,這回走的時機極好,柳子沅果真非池中之物。”她又拿起手中的繡品,“紫漪覺得我這個芙蓉鴛鴦圖繡得如何”


  紫漪笑道:“帝姬的手藝越發好了。”


  楊璿璣輕撫著鬢發笑道:“佳期將至,我也該做點女兒家的東西給駙馬聊表寸心哪。”她笑得甜膩,柔柔道,“如今皇姐盯得可緊,我可不能有甚麽把柄落在她手裏。”


  葉雲舒打開門時不由地一驚,門外站著楊璿璣身邊的侍女紫漪。她抬頭望了望漆黑的夜空,拱了拱手道:“紫漪姑娘有甚麽事嗎”


  紫漪左右看了看周遭的動靜才進了門,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塞在葉雲舒手中,道:“梁家的少夫人回關中了,這是她托我帶來給你的。”


  葉雲舒久居宮中有些不明所以,不由地脫口道:“子沅君怎麽回關中了”


  紫漪噓聲道:“雲娘,你權當做不知。梁家已經寫下休書,少夫人今早便上路了。”她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道,“雲娘放心,少夫人一定還會回來的。”


  紫漪又關心了一番葉雲舒的飲食起居,噓寒問暖,叫葉雲舒頗有些慚愧,又有些感激。自從她上回受傷以來,紫漪待他便如同換了一個人,幾乎是無微不至,手足之情也不過如此。葉雲舒料想一定是因為采芩臨難前交給她的那塊銅牌的緣故,便想找個機會同紫漪清楚原委,隻可惜宮中人多眼雜,而紫漪又從未再提起銅牌的事,仿佛並未見過那塊銅牌一樣。這倒叫葉雲舒犯了難,往往話到臨頭卻又不知道從何起,唯有稀裏糊塗地佯裝不知,兩人各懷心事,卻不點破,如此相安無事。


  紫漪同葉雲舒了一會兒話,見時間不早,便起身告辭而去。葉雲舒送走了紫漪,才坐到燈下,細心地拆開柳子沅托人帶回的布包,隻見裏麵有一枚金釵,還有一卷紙。


  葉雲舒緩緩展開紙卷,隻見上麵寫了幾行淩亂的字,隻是寥寥數語:關中一別兩渺渺,猶憶多情同年少,玉堂金馬會有期,留得金釵隔雲霄。


  下麵也沒有署名,隻是寫了“珍重”二字。葉雲舒心頭一怔,凝神坐了一會兒,才將紙卷放在燭火上引燃了,待那卷紙化作了灰燼,才起身開了窗,斜斜靠在窗欞旁,抬頭望著夜空中的一輪圓月,竟沒來由地想起唐人張九齡詩中的一句:海上生明月,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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