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情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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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日子一直平靜無波。無論是陳、段二人,還是楊瓊,都沒有再提及玉虛宮的內功心法。何晏之的寒毒卻總是反反複複,大多時候昏昏沉沉,漸漸地,昏睡的時候越來越多,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而渾身上下痛徹骨髓的寒意卻如影隨形地跟隨者他。
然而,他每次醒來,總能看見楊瓊坐在自己的身邊,兩人也不話,隻是靜靜地相視而坐,時間仿佛停駐了一般。更多時候,他總是看到楊瓊獨自坐在窗前,手中捧著一卷薄薄的冊子,凝神默誦。他突然想到楊瓊在擎雲山上曾同自己過,如果任由寒毒留在體內,他至多活不過二十五歲。他不免隱隱有些憂慮,莫非此刻已近到了他生命終結之時麽?
何晏之這些日子總是不斷夢見自己少年時流浪江湖的種種,那些漸漸淡忘的坎坷舊事在夢境中折磨著他,曾經忍受的饑寒交迫和顛沛流離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旋在腦海中,叫他痛苦不堪。他細細想來,倒是擎雲山上的日子才是他這短短二十幾年人生中最為安逸的歲月,雖然楊瓊有時候性情古怪,但大多時待他卻有仍幾分真心。
這一日,他又從噩夢之中醒來。日頭已經偏西,隱約中,他聽到院中有舞劍之聲,於是披衣出門,果然見到楊瓊正在庭院中練劍,赫然是昔日的瓊花碎玉劍法。此時的楊瓊身無內力,劍招卻依然精妙,招式間已隱沒了殺氣,隻剩下優美的姿態,宛如起舞弄清影的仙子。何晏之心中一動,隨手拿起院中架子上掛著的木劍,迎了上去,與楊瓊過招。二人極為默契,劍招絲絲入扣,在斜陽之下,如行雲流水,出神入化。
待十三招全部練完,日頭已經漸漸沉入山坳之中,四下裏,歸鳥入巢的鳴叫此起彼伏,不盈於耳。何晏之收招定式,眼前卻是一黑,踉蹌之餘已被楊瓊扶住。他抬頭衝楊瓊微微一笑:“宮主,我本來是要救你,如今卻連累你照顧我,慚愧啊。”他低低喘息道,“這些時日以來,實在是多謝宮主了。”
楊瓊從養尊處優,從未曾親手照顧過人。即便當年與沈碧秋兩情相悅之時,也是沈碧秋曲意奉承,刻意處處討好他。而今,他事必躬親,倒是將何晏之照顧得妥妥帖帖,一絲不苟,這是楊瓊自己也未曾想到的。他心中一怔,隻是不動聲色地道:“我心甘情願做的事,談不上謝謝。”著,他扶何晏之朝屋內走去,“回床上去歇歇吧。”
何晏之點了點頭:“我這些日來,難得感到有些精神。”心中卻暗忖:莫非是回光返照嗎?
兩人相攜,慢慢走了幾步。楊瓊淡淡道:“你倒是將瓊花碎玉劍法記得分毫不差。”
何晏之轉過臉來看著他的側臉笑道:“宮主教我的劍法,我至死都不會忘記。”
楊瓊歎了一口氣:“別這樣的喪氣話。”他停下了腳步,定定看著何晏之,“從來無絕人之路。”
何晏之不語,隻是握住楊瓊的手,低低喚了一聲“子修”。楊瓊渾身一個激靈,有些呆呆地看著何晏之。除了當初在九陽宮中,床/第之間不得已時,何晏之從不喚他“子修”。這如同是何晏之固有的執著,仿佛隻要喊了那個名字,他便不再是他,而是成了沈碧秋的一個影子。
楊瓊微皺雙眉,低聲道:“你怎麽了?”
何晏之笑道:“我隻是想,若能拋開當初的舊事,心無旁騖地喚你一聲‘子修’,到底是怎樣的感覺。”
楊瓊默然不語。何晏之又道:“子修,其實我心裏最懷念的,便是你我在擎雲山上的歲月。”他柔聲道,“人總道是要落葉歸根,可惜我素來漂泊無依,無家無室,但若能死在擎雲山上,倒也是無憾了。”
楊瓊並不答話,隻是神情凝重地看著他,突然間,楊瓊猛地抱住何晏之,附在他的耳畔低喃道:“不……你不會死……我絕不會讓你死……”
何晏之亦反手抱住他,心中隻覺得酸酸楚楚,即便此刻隻是自欺欺人的安慰,亦讓他如癡如醉。這許多日子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楊瓊如此直抒胸襟,便知已然是楊瓊的極限了,心中狂喜不已,一時間心跳如鼓,連聲音都有些發顫,道:“宮主……子修……你心中,亦是有我的,是不是?”
楊瓊隻是緊緊與他相擁,良久,低聲道:“我原還有個名字,叫作歐陽耀宗,字搖光。是我父親生前給我取的。但是,他在我出生時便早早過世了,這世上從沒有人這樣喚過我。”他看著何晏之,“你以後……可以喚我搖光……”
何晏之心中一軟,輕輕撫上他的麵頰。楊瓊又道:“父親他大約是希望我能為歐陽世家光宗耀祖,可惜,我卻是叫他失望了……”
何晏之輕聲打斷了他的話:“你莫要這樣自責,你爹他自然是希望你能長壽安康。下的父母親哪個不疼愛自己的兒女……”突然地,他的聲音低了下來,“父母”這個稱謂對他而言,實在過於渺茫,一時間,他不知是在安慰楊瓊,還是在安慰自己。夢中那些光怪陸離的畫麵如露如電,而馬鞭揮在身上的疼痛卻如同穿越了二十餘年的時光,依舊讓他感到隱隱作痛。他不明白身為一個父親為何會如此憎恨自己年幼的兒子,他若沒有流落涯,隻怕也早已經死在了那種暴/虐/殘/忍的鞭撻折磨之下……驀地,幼年時的孤獨和彷徨席卷而來,他的內心深處似乎有些理解了沈碧秋那種強烈的怨憎和仇恨。
楊瓊見何晏之雙眉深鎖,神情迷離,不免歎息般地輕喚道:“晏之?”
何晏之深深地看著楊瓊,隨之湊到他的麵前,與他額頭輕觸,輕輕在他的臉側印下一吻。楊瓊仿佛有些報赧,卻也不回避。何晏之輕撫他的臉頰和灰白的頭發,又低聲喚道:“子修……搖光……”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將楊瓊此刻的麵容印刻在自己的腦海中,內息也隨之火熱起來。
這麽多日子以來,他似乎重新認識了楊瓊。當日九陽宮中那個喜怒無常的冷酷宮主仿佛已經煙消雲散,眼下的楊瓊不過是同他一樣,如江上之萍,漂泊無依,前途未卜,身世渺茫。他心中一痛,憐惜與愛慕之情在心裏交織纏縛,與眼前楊瓊姣好的麵容混在一處,讓他目眩神迷。他於是低頭與楊瓊唇齒相接,輾轉吮吸。兩人越抱越緊,楊瓊的麵色漸漸轉紅,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那玉琢一般的五官仿佛都蒙上了一層蜜/色,叫何晏之更加心猿意馬。他不由地輕輕耳語道:“我們回屋裏去,好不好?”
楊瓊微微頷首,複而又搖了搖頭。何晏之低低一笑:“你難道就不想我麽?”
楊瓊卻隻是搖頭,何晏之又噙住他雙唇,細細舔/舐,兩人肌/膚相接之處仿佛點著了火,尤為滾燙。楊瓊漸漸軟了下來,斜斜偎在何晏之的懷中,雙眸蘊著迷蒙水色,已然有些情動。二人正在情濃之時,身後卻傳來一聲輕笑。隻聽段從嘉朗聲笑道:“我們不過離開了兩日罷了,你們兩個鬼倒在光化日之下卿卿我我起來了。”
楊瓊乍驚之餘,推開了何晏之,轉身背對著來人整理衣襟,一張臉卻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唯有緊抿著雙唇,一言不發。何晏之衝二人拱手一笑:“兩位前輩回來了?”
段、陳二人不緊不慢地走到何晏之和楊瓊近前。段從嘉的目光中頗有些邪促,戲謔道:“不巧打擾了子的好事?”
何晏之道:“情之所至,順乎理,所謂人之大欲存焉。”
陳商緩聲道:“話雖如此,但總要顧及身體。你們二人如今都朝不保夕。尤其是你,寒毒未解,更要修生養性才好。”他又看了一眼楊瓊,“長地久的事,又何必爭在朝夕?”
楊瓊越聽越覺得離譜,恨不能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想辯解又覺百口莫辯,唯有尷尬地垂下頭,悶悶道:“前輩教訓得是。”
何晏之卻是一笑,道:“我尚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日。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楊瓊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轉而問陳商道:“不知前輩這兩日外出尋藥,可有甚麽收獲?”
陳商看著何晏之,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喜色:“也算這子命不該絕。”
楊瓊不免大喜:“如此來,晏之身上的餘毒可解了?”
陳商含笑著點了點頭,又問道:“你自己的劍法練得如何了?”他笑眯眯地看著楊瓊,“你要自創內功心法,可有眉目了?”
楊瓊道:“已有些心得,但還要與陳公前輩好好切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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