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密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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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碧秋坐在案前反反複複看著手中的信函,他的眉頭緊鎖著,抿著雙唇,一下一下地輕撚著指間薄薄的紙張,神情尤為的凝重。向晚的餘暉籠罩在他的側臉上,有種精雕細琢的美感。沈眉推門走了進來,靜靜地站了片刻,才拱手道:“少主,還是沒有浮舟少爺的消息。”
沈碧秋“嗯”了一聲,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目光卻依然停留在手中的那張紙上:“葉雲舒呢?可有她的行蹤?”
“亦如石沉大海。”沈眉道,“老臣已派出十餘波人馬,依舊未能尋到葉雲舒的蹤跡。”
沈碧秋左手托著腮,沉吟道:“葉雲舒乃是謝婉芝的得力護衛,武功不容覷。我一時大意,竟讓她脫逃。如今,悔之晚矣。”他麵沉似水地站起身,負著手在房中慢慢踱著步,喃喃自語,“有時候,一時的猶豫就會失去最好的機會,而往往時不再來。葉雲舒如此,楊瓊如此,浮舟,亦是如此。因為一招之錯,以致後麵步步落空。今日我才明白,世上的萬事不可能完美無缺,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有舍,方能有得。”
沈眉的臉上漸漸露出欣慰的笑容:“幸而少主能夠有所頓悟。所謂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哪。”
沈碧秋道:“我已經知會楊玲瓏,在京畿四周布下重兵,隻要葉雲舒一踏足京城,便在羅網之中,插翅難逃了。”他看向沈眉,“爹,於今之計,倒不用花力氣追殺葉雲舒,而是要找到楊瓊。”他將手中的信函遞給沈眉,“楊真真已經收回了禁足楊瓊入京的成命。楊玲瓏命我在一月之內務必取楊瓊的性命,決不能讓他活著進京。”
沈眉見他語氣平靜,仿佛波瀾無驚,不免微微有些詫異:“少主終於想明白了?”
沈碧秋淡淡道:“劉南圖和楊玲瓏既已痛下殺手,楊瓊必須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與其讓他落在楊玲瓏的手裏,倒不如我親自動手。”他合上眼,囈語般地道,“這麽多年來,我終於想明白了,就算他是楊真真的兒子,我也……”
沈眉道:“老臣以為少主終於幡然醒悟,想不到,竟還是執迷不悔。”他憂慮地看著眼前的俊美青年,“老臣隻怕,楊瓊終究會妨礙少主的大業,即便是如此,少主也不在乎嗎?”
沈碧秋默默無語,良久,方淡淡道:“假使功敗垂成,亦不後悔。”
沈眉道:“難道少主十餘年的心血,都要白費了麽?”他抓住沈碧秋的手腕,擼起衣袖,隻見手臂上猙獰的傷痕糾結交錯,尤為可怖,不免落淚道,“少主臥薪嚐膽,步步為營,卻要為了一個楊瓊而功虧一簣嗎?”他的手愈抓愈緊,厲聲道,“少主!他是楊真真的兒子!你竟然對仇人之子動了真情!你忘了主公的血海深仇嗎!?”
沈碧秋隻是一言不發,他覺得胸口悶悶發痛,沈眉的話字字錐心,幾乎讓他站立不穩。他頹然坐下,道:“我不會忘記……我怎會忘記?”
沈眉咬著牙:“楊瓊竟然讓少主方寸大亂,實在留不得。”
“不……”沈碧秋握緊了拳,指甲嵌入掌心,滴下血來,“我絕不會因為一己私情而辜負母親大人的在之靈……絕不會……”他仰起頭,喃喃道,“母親大人的魂魄就在上時時刻刻看著我,我決不能叫她失望。”
沈眉心中亦是一痛,眼前的青年臉上有化不開的憂慮和哀傷,刻骨的仇恨和熾烈的情感仿佛時時刻刻在沈碧秋的心中撕咬,這些日子,竟讓青年的眼角和額頭上有了細細的紋路。沈眉的心裏多有不忍,謝婉芝的話讓他對楊瓊的身世有了懷疑,但是沈碧秋的反常卻是他最為揪心的,他更不能將心中的疑惑給沈碧秋聽,隻怕他一旦深陷情網,無法自拔,便將複仇大業拋諸了腦後。沈眉欲言又止,終於拱手道:“楊瓊的下落依然不明,但是,暗部來報,似乎是有了蕭北遊的消息。”
沈碧秋“咦”了一聲,訝然道:“楊瓊竟沒有同蕭北遊在一起麽?”
沈眉道:“暗部的探子是在雷音寺中看到了蕭北遊。”
沈碧秋更為驚訝:“瓊州雷音寺?蕭北遊去那裏做甚麽?難道楊瓊竟去了瓊州?”
沈眉搖頭道:“並沒有楊瓊的消息。隻是,據暗部來報,蕭北遊似乎已在雷音寺剃度了。”
沈碧秋瞪大了眼睛,臉上有不可思議的震驚:“蕭北遊出家了?”他微微沉吟道,“北白馬,南雷音,如若蕭北遊真的身在雷音寺,我們倒不能奈何他了。我隻是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蕭北遊是奉了楊瓊之命出家?抑或是有什麽隱情?實在是匪夷所思。”他眯了眼,繼而笑道,“爹,加派人手去瓊州,或許,楊瓊根本就沒有北上。”
沈眉道了聲“諾”,他遲疑著,終於意味深長地道:“少主素有雄才大略,千萬不要因一時的意亂情迷而作繭自縛。少主日日為了楊瓊而憔悴支離,老臣看了心中實在難過,涯何處無芳草,況且,仇恨的種子如何能夠結果?少主又何必折磨自己呢?”
沈碧秋無力地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我自有分寸,爹,你退下罷。莫要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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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埋著頭奮筆疾書。沈碧秋在楊瓊身上過於優柔寡斷,著實叫他憂慮。他一連寫了十幾封密令,每封信函的結尾都是一個“殺”字,他擱下筆,又微微出了一會兒神,才心地將每一份密函封好,蓋上自己的印記。
燭光微微一動,一個黑衣人從門口閃了進來,在他麵前拜倒:“拜見莊主。”
沈眉將手中的信函遞給他,沉聲道:“給暗部十六個分堂,奉我之命,遇見楊瓊,格殺勿論。提頭來見者,賞黃金萬兩。”
那黑衣人的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立即頓首道:“屬下遵命。”他將信函揣入懷中,轉身逾牆而出,消失在蒙蒙夜色之中。
沈眉仰首望著際的一輪圓月,喃喃自語道,“少主,你定會明白老臣的良苦用心。從來惑亂君心的嬖愛,都不可留在這個世上。老臣實在為你清掃障礙。”他微微閉上眼,初春的夜晚猶帶著絲絲的涼意,直沁入人心,邊的月色猶如二十餘年前的燕京城內,隻是世間的萬事,早已經物是人非,而他,也已經垂垂老矣,再不複當初的少年。
仿佛又回到那些秉燭夜談的夜晚。他站在東宮的暖閣裏,向鑾座上的年輕女子事無巨細地稟報著江南四族的動向。楊青青總是披著件青色的大氅,支著頤,若有所思地靜靜聆聽,卻甚少發號施令,月色籠罩在她柔美的側臉,泛著淡淡的光輝,總讓人移不開目。
子衿,你做得很好。
楊青青優雅地笑著,輕輕搖動著手中的折扇,她並非傾國傾城的美人,隻總是英氣勃勃,眉宇間,甚是風流倜儻。
出入之間,也要警惕,總之,當以性命為重。
沈眉心中一陣酸楚,他輕輕撫摸著腰間的配飾,那個已經發白的香囊早已經消散了所有的氣味,與他周身上下的裝束不甚般配。隻是這麽多年來,他時時刻刻帶著它,仿佛楊青青的溫柔淺笑就在他的身邊。那是他十八歲生辰時,江陵王送給他的賀禮,那是楊青青親手繡的一個香囊,上麵用暗紅色的線繡了幾個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沈眉覺得有幾滴淚水落入了自己的唇角,鹹得發苦。院中的梅花送來陣陣幽香,他想起楊青青也是極為喜愛梅花的,含光殿外是成片成片的梅林。而那個青衣女子就站在梅林之中,朝自己嫣然一笑,一回身,卻已如流光碎影一般消散而去,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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