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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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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了歸雁莊,葉雲舒回頭看了看,頗為惋惜道:“竟還是一無所獲。”


  謝婉芝麵沉似水,徑直上了馬車,葉雲舒急忙跟了上來,道:“恩師接下來有何打算。”


  謝婉芝道:“我所剩的時間不多,但卻不能錯過任何一個機會。”她略想了想,“加派人手,十二個時辰,日日夜夜盯著歸雁莊的一舉一動。”


  葉雲舒道:“恩師還是懷疑沈眉?”


  謝婉芝點點頭,緩緩道:“沈眉故意搬出蘇環,便是想動之以情,亂我的分寸。”她閉目想了想,又道,“這件事,我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即便沈碧秋真的是蘇環的兒子,我也不能因此而姑息了他。”


  她的手收攏又放開,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喃喃道:“最好不是他。畢竟他是蘇環的兒子,我實在不想對不起環姊姊。”她轉過臉來看著葉雲舒,微微笑道,“雲舒,可想聽聽我的舊事麽?”


  葉雲舒頗有些訝然,於是正襟危坐。隻見謝婉芝從腰間摸出那杆黃銅煙管,徐徐吸了幾口,幽幽道:“我母親的娘家原本是京畿一帶的大賈,世代經商,家資頗豐,卻因為出身太低,受人白眼。我外祖父就想給我母親招一門清貴的親事,好光宗耀祖,揚眉吐氣。幾經周折,終於將我母親嫁入了關隴謝氏一族。”


  謝婉芝歎了一口氣,連煙灰落在手背上都不自覺:“可惜,我母親嫁入謝氏後過得並不好。那時節,我父親家早已經家道中落,不過空有一個名門望族的名聲罷了。家中負債累累,度日維艱,卻偏偏還端著清貴的架子,自視甚高,看不起我外祖一家。兩家又相隔數千裏,漸漸便斷了來往。”她唇邊彎起一抹諷笑,“我外祖父做了一輩子的買賣,這樁生意卻折了大本,不但賠上了女兒,還賠了嫁妝,連一點兒好處都沒有撈到,不知他老人家心裏後悔不後悔。


  “我母親在謝家日夜操勞,很快積勞成疾,在我三歲時便撒手人寰了。我父親也不很傷心,隻隔了數月,便娶了繼室。繼母一直待我不冷不熱,後來又添了弟弟,就更加瞧我不順眼。我那父親倒還念些舊情,照著名門閨秀的教養,敦促我讀書識字。我自便憋著一口氣,隻覺得世間男歡女愛都是虛妄,深信書中才有黃金屋,便想著將來參加科考,好出人頭地。


  “可惜意弄人,我十三歲那年,父親過世了。繼母青春守寡,自然可憐,隻是謝氏乃關隴望族,絕不準族中寡婦改嫁。她開始還持身守節,隻不出半年便熬不住,同鄰近的一個潑皮勾搭上了。那潑皮本就是個地痞破落戶,貪財好色,更沒有什麽廉恥之心,出入我家並無半分顧忌,甚至幾次三番地要調戲我。我那時年紀尚,十分害怕,就去族中長老那裏央告,想找個庇護。”


  馬車平緩地行駛著,謝婉芝斜斜靠著車緩緩吐著煙,繼續道:“族中的那些老人隻想著如何利己,誰又會來關心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繼母在族長那裏反咬我一口,我閨門不檢,誹謗嫡母,女德有虧,冶容誨/淫。她是當家主母,我自然百口莫辯。”


  葉雲舒怒道:“這婦人的心腸如此歹毒,莫非就沒有理了麽?”


  謝婉芝冷冷道:“這世間本就沒有甚麽理公道,強權者便是理公道。”她又吸了幾口水柳煙,“經此一事,那潑皮更加肆無忌憚,繼母更是睜一眼閉一隻眼。終於有一日,那狗賊趁人不備,潛入我的閨房,將我□□了。”


  葉雲舒“啊”了一聲,隨即掩住口,怔怔地看著謝婉芝沉靜的側臉。


  謝婉芝道:“我那時候萬念俱灰,隻覺得自己的一生都被眼前這個惡棍給毀去了。於是羞憤交加,怒不可遏,撿起房中的紡錐便刺中了那惡賊的咽喉,隻是一時失手,竟將那人刺死了。


  “我犯了殺人的重罪,被鄰裏送到了府衙。本來那惡賊行淫在先,我為保名節而失手傷人,按律理應輕判。然而,在生死關節,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為我作證。繼母怕自己的醜事宣揚出去,矢口否認那潑皮幾次欲對我不軌的原委。謝氏宗族為保住清譽,也不肯承認我被奸/汙的事實。我含冤莫白,窮途末路,才知道甚麽叫做上無路、入地無門。


  “我被押在監牢之中整整三月,隻有鄰裏黃媽媽見我實在可憐,來看過我幾次。謝家的人避之唯恐不及,隻希望我在牢裏死了,好保住謝氏的名譽。我托黃媽媽捎信到遠在京都的外祖家,也杳無音信。”謝婉芝微微笑道,“也是不絕我的生路,就在我被判極刑,即將秋後問斬之即,皇貴妃曾氏薨。先皇為愛妃超度,大赦下,我從斬立決改判為官賣,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


  謝婉芝靠在窗桓上,用左手覆住自己的雙目:“命雖然保住了,名籍卻入了樂籍,此生此世也無法翻身了,即便自己將來有了兒女,也要入此賤籍。我少年時曾想著有朝一日金榜題名,不過曇花一現而已,往事曆曆在目,卻又恍若隔世,猶如幻影斑斕。”謝婉芝又是一笑,“我從隴西一直被轉賣到燕京,老鴇見我會識文斷字,吟詩作對,琴棋書畫也略通一二,便覺得奇貨可居,也不急著叫我接/客,隻是叫人每日調/教我,我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侮辱,亦覺生無可戀,便想著一死了之。隻是那鴇兒看我甚緊,一概繩索剪刀都匿藏起來,不叫我看見,又日日夜夜地派人盯著我,原來想死也是不容易的事。”


  手中的煙管漸漸熄滅,葉雲舒連忙上前給她添火,隻是雙手不住發顫,一連點了幾次,都沒有點燃。謝婉芝笑道:“往事已矣,不過一個故事,雲舒不必介懷。”


  葉雲舒低低了一聲“是”,卻覺得心裏五味雜陳,竟沒有勇氣看謝婉芝一眼。隻聽謝婉芝繼續不徐不緩地道,“那時,燕京城的風月場每月都有一次夜遊康河的□□會。官/妓和私/妓都妝冶妖嬈,站在船頭,倚戶賣笑。我心中存著對那鴇兒的恨意,有心叫她晦氣,便也盛裝跟在她的船上,一路乖巧得很。鴇兒以為我回心轉意,自然十分高興,待船行至康橋下,我瞅準了時機,便從船頭縱身躍下。


  “那時節,康河上來來往往的畫舫都一片喧嘩,鴇兒也慌了手腳,急急忙忙地叫人潛水下去救我。我被幾個男人七手八腳抬上來,意識卻還清醒,隻知道這回死不成,回去自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於是一咬牙,向岸邊的石墩子撞去,當場血濺三尺,昏死過去。


  葉雲舒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謝婉芝卻笑著道:“但是,閻王還是不收留我。待我醒轉,已經不在教坊裏。原來,我被老鴇轉賣給了風雨樓。”


  葉雲舒道:“風雨樓?下第一樓?”


  謝婉芝點點頭:“正是燕京城最負盛名的藝伎館。”她悠然地吸了一口煙,“救下我的,便是當年豔絕京師的名/妓,康河八豔之首,蘇環。”


  謝婉芝看著葉雲舒:“雲舒,你知道什麽叫做絕處逢生遇救星麽?”她的臉上有著溫婉的淺笑,“在此生最絕望的時刻,我遇到了蘇環,她不隻是我的救命恩人,亦給了我存活下去的勇氣。


  “她是一個美人,我這一生中再沒有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用在蘇環的身上,絲毫不過分。她精通音律,能作盤中舞,還畫得一手惟妙惟肖的蘭竹,京中的達官貴人爭相求購。”謝婉芝的神情頗有些悵然,“可是,又有何用呢?一個樂籍女子,即便色藝冠絕,終究不過是一個玩/物而已。


  “環姊姊與我,雖然同是涯淪落人,但她卻頗有俠義心腸,路見不平,總喜歡出手相助,不失為風塵俠女。她花了重金從教坊的鴇兒手裏將我贖出,不過是因為同情我的際遇。隻可惜,我是官賣的罪身,終身不得脫離樂籍,一輩子都得倚門賣笑,老死青樓。除非,有人可以為我翻案,給我伸冤。我本以為此生此世都不可能有沉冤昭雪的一,環姊姊卻將我引薦給了她的一位入幕之賓。”


  葉雲舒道:“是,歐陽將軍?”


  謝婉芝頷首道:“蘇環是京師第一名/妓,所來往的賓客非富即貴,歐陽長雄便是她的恩客之一。”她徐徐地吸著煙,微眯了眼睛,仿佛在回憶極遙遠的往事,“我那時不過十六歲,第一次見到這樣位高權重的大人物,緊張得聲音都在發抖。但是歐陽將軍卻耐著性子聽完了我的贅述。他問我,將來想做什麽?或者,希望他能給我指一門怎樣的親事?我當時腦中一片混亂,脫口便道,我什麽都不要,隻求恢複我良家子的身份,讓我參加科考,求取功名。


  “歐陽將軍當時就愣住了,隨即笑道,妮子誌不在啊。我這才抬起頭,仔細看了他一眼,頓時覺得眼前這位歐陽將軍俊才豐神,猶如神下凡一般。他同環姊姊站在一處,好比是金童玉女,光彩照人。


  “歐陽將軍果然未曾食言。隻在一月之內,我的冤案便得以平反。當年錯判此案的縣府官員被革職免官,府衙、道衙均受到牽連,還徹查出隴西一帶十三位府官貪贓枉法。這便是同嘉年間有名的關隴肅清案,雲舒,你應該記得吧?”


  葉雲舒點頭道:“學生記得,隻是沒想到,這場肅清背後的引線卻是大人的冤案。”


  謝婉芝撣了一撣袍袖上的煙灰,繼續道:“我終於恢複了良家子的身份,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那時,女子還不能**門戶,唯有遵循三從的古禮。而我父親已死,隻能遣返本家,投靠繼母和弟弟。繼母於我而言,已是不共戴之的仇敵,我隻想永生永世不要再見她,如何同她共處一室?那時節,我才突然明白歐陽將軍為何會出那句‘給你指一門親事’的話來。”她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笑容,“原來,歐陽將軍不但是個英雄,亦是一個心思縝密而溫柔體貼的人。


  “然而,遣歸的日子一一臨近,我心急如焚。環姊姊最是古道熱腸,又出麵央求歐陽將軍,將我送入了將軍府。陰差陽錯下,我竟成了歐陽長雄身邊的一名侍女。”謝婉芝幽幽歎道,“人的一生便是如此福禍不定,猶如水麵上的浮萍,隨波逐流,永遠不知道下一刻將會發生甚麽。”


  謝婉芝的話音還未落,馬車卻在這個時候陡然停了下來。車廂發出劇烈的震動,謝婉芝手中的煙管震落於地,煙灰灑落在毛毯上,灼燒出幾處焦黃的孔眼。葉雲舒撩開窗簾的一角,臉色倏然一變,低聲道:“恩師,不好!我們被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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