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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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芝的造訪叫沈眉不免有些措手不及。他與謝婉芝相識雖然將近三十年,但謝婉芝在江南道為官這二十年來,二人卻從未坐下來好好談上一回,最多也隻是場麵上的客套而已。
沈眉叫下人將謝婉芝和葉雲舒迎到花廳,自己卻頗有些近鄉情更怯的躊躇。謝婉芝在花廳足足坐了半個時辰,沈眉才姍姍而來,進門便笑著拱手道:“沈某有失遠迎,叫謝大人久候了。”
謝婉芝並不起身,端坐在案前,葉雲舒侍立於側。謝婉芝抿了一口茶:“子衿兄府中的茶味道極好。”她徐徐展開手中的折扇,“起來,本官已經有多少年沒喝過子衿兄沏的茶了?”她輕搖折扇,莞爾笑道,“也快有二十七年了吧,歲月真是不饒人,轉眼間你我都已經老了。”
沈眉亦笑道:“謝大人一清早來訪,總不至於是與沈某來敘舊的吧?”
謝婉芝合上扇子,連笑容易隨之斂去,道:“皇長子月餘前隻身來到江南道,卻無故失蹤。子衿知道他去了哪裏嗎?”
沈眉道:“楊宮主曾來過歸雁莊,帶走了蕭北遊,此後便失去了行蹤。沈某這些時日也同犬子在尋找楊宮主,可惜收效甚微。”他輕歎了一聲,“謝大人是在懷疑在下嗎?”
謝婉芝的目光深幽,緩緩道:“皇長子乃是將軍唯一的骨血。子衿,我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事讓你同將軍反目成仇,而我也不信你是一個貪圖權勢與富貴的人。歐陽長雄畢竟曾救過你的性命,你難道忍心叫歐陽氏絕後麽!”
沈眉道:“謝大人既然認定楊宮主的失蹤與在下有關,沈某百口莫辯。”他躬身行了一禮,“清者自清。謝大人既然懷疑沈某,就請謝大人搜查歸雁莊,沈某絕不阻攔。”
謝婉芝冷笑道:“想不到你我相識一場,卻要落得兵戎相見的地步。若派官兵搜查便能找到蛛絲馬跡,我又何必苦惱?”她表情肅穆,讓人望而生畏,“聽聞你家公子乃是岷王殿下的肱骨,不知可否引來一見?本官有幾句話,要請教沈公子。”
沈眉微微一愣,隨即道:“大人之命,草民莫不敢從。”
廳堂裏的氣氛陡然間變得壓抑起來。一時間,誰都不再話,唯有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聞。謝婉芝隻是坐著喝茶,葉雲舒垂手而立,目不斜視,而沈眉靜默地站著,連慣常的笑容都收斂了,兩人仿佛都沉浸在往事之中,卻又各懷彼此。
沈碧秋很快來到了前廳。他穿著一件湖紗的藕色長衫,戴著一頂儒冠,一派書生打扮。他徑直走到謝婉芝麵前,躬身施了一禮,恭敬地道:“學生參見道台大人。”
謝婉芝溫婉笑道:“無須多禮。”她嫻嫻指著一旁的座椅,“沈公子請坐。”
沈碧秋道:“學生不敢。”他麵露忐忑之色,“父親大人尚且站著,為人子者豈敢稍坐?於禮不合,亦有違孝義。”
謝婉芝道:“想不到子衿兄倒是生了一個好兒子。貴公子儀表堂堂,人品出眾,想必令夫人一定也是人中龍鳳,本官甚為羨慕,不知可否引薦一番?”她衝沈眉一笑,目光中頗有探究之色,“子衿兄待本官甚為生分。你我也算是舊相識,卻連喜酒都不曾請我喝上一杯。你連自家夫人的姓氏籍貫都不讓旁人知曉,一些不識好歹的人隻怕背後要風言風語,實在有礙名聲啊。”
沈眉道:“大人謬讚。並非在下諱莫如深,隻是,拙襟已經過世二十餘年了,謝大人怎會毫不知情呢?”他抬起頭看著謝婉芝,“起來,拙荊蘇氏亦是大人的故人哪。”
謝婉芝麵色微變,道:“你什麽?什麽故人?”
沈眉含笑道:“昔日的康橋八豔之首蘇環,謝大人一點都不記得了麽?”
謝婉芝猛地將手中的茶盅一扣,厲聲道:“一派胡言!沈眉!開玩笑也該有個分寸,環姊姊怎會嫁你為妻?她明明是……”
葉雲舒從未見老師如此失態,顯然吃了一驚,有些不知所措。沈眉卻打斷了謝婉芝的話:“逝者長已矣。大人一再盤問,沈某才不得不和盤托出。不論大人相信與否,蘇環都是在下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歎了口氣,“環在世時,最不希望旁人論及她的出身,死後卻要我將她的屍骨燒化成灰,撒於康河之中。”
他頓了一頓,目光灼灼地看著謝婉芝:“謝大人,環不止是救過你的性命,還救大人於風塵之中。若沒有蘇環,謝大人如何脫身樂籍?如何參加科考?如何得以金榜題名?又如何位列朝綱?謝大人方才質問在下為何不念歐陽長雄的救命之恩,而謝大人又何曾顧念過蘇環對你的再造之恩?”他的臉上露出嘲諷之色,“歐陽長雄對蘇環始亂終棄,不仁不義甚矣。世人隻記得歐陽長雄的豐功偉業,又有誰替蘇環鳴不平?就連謝大人當年,又何曾替環過一句公道話?”
謝婉芝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激動的情緒,緩緩道:“歐陽將軍與蘇環之間的往事,我最清楚不過,你不必故意這些來混淆視聽。”她的目光落在沈碧秋的身上,仔細打量著,“你是蘇環的兒子?”
沈碧秋道:“啟稟大人,家母不幸已仙逝多年,學生那時尚未記事,並沒有太多的印象。”
謝婉芝怔怔道:“難怪我看你覺得有些眼熟。我一直以為環姊姊早在五羊城殉情而死,不想她竟然委身沈眉,還生下了兒子。”她微微苦笑,“她不曾來找我,想必亦是恨著我了?”
沈碧秋道:“學生記憶之中,家母雖然體弱多病,卻溫和恬淡,並不曾有過怨懟之情。”
謝婉芝頷首道:“沈公子至純至孝,令堂在泉下自當欣慰。”
沈碧秋道:“百善孝為先,此乃經地義之事,學生畢生所為,便是叫母親大人含笑九泉。”他又恭然施了一禮,“不知大人喚學生前來,有何吩咐?”
謝婉芝笑道:“聽聞前幾日岷王殿下曾到訪貴莊,還特意召見了公子,而皇長子又恰恰在此時失去了蹤跡,想來,甚為奇怪啊?”
沈碧秋道:“請大人恕罪。事關機密,學生不敢妄言。大人若有疑慮,可親自上奏岷王殿下。也請大人體諒學生的苦處,實在是王命難違。”
謝婉芝的麵色一沉:“那麽,沈公子認為,皇命和王命,哪個更為要緊?”
沈碧秋作揖道:“謝大人,您與家母亦算是故人,學生冒昧,喚大人一聲姨母。”他長歎一聲,“如今多事之秋,學生自忖身處風浪之口,自身難保,幸而多病之身,得以保全性命於南畝。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岷王殿下權勢滔,學生不敢違逆,亦不敢置沈氏一門於水火。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若實在逼到急處,學生唯有舍身取義,於九泉之下,亦好向家母交待。”
謝婉芝一怔,沉吟道:“也罷。我且信你一回。你既然已經看到如今時局不穩,自當明哲保身。莫要叫你母親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寧。”
沈碧秋正色道:“學生與家父願意全力以赴,助大人早日尋到皇長子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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