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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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之感到耳邊風聲呼嘯,自己被楊瓊提在手中在林間飛奔疾行,他的脖子被勒地有些疼,卻一動也不敢動,他能感受到從楊瓊冰涼的手指上傳來的怒意。
他想起楊瓊對他過的話,不許他在外人麵前使出瓊花碎玉劍法,而他下山不足一月,卻在這麽多人麵前破了規矩,甚至還把其中的一招教給了柳夢龍,楊瓊怎能不生氣?他突然有些慶幸柳夢龍資不足,隻學會了一丁點皮毛,否則以楊瓊的個性,隻怕連柳夢龍都要被遷怒。
大約走了半個多時辰,楊瓊終於停了下來,雙臂用力,狠狠將何晏之和柳夢龍摜在了地上。何晏之的後背和柳夢龍撞在了一處,全身骨骼如同碎裂了一般疼痛,眼前一陣發黑,肩頭更是鑽心劇痛,剛剛止住的鮮血又流了下來。再去看柳夢龍,此番連驚帶摔,已然暈了過去。
楊瓊冷冷道:“你不是要同我解釋麽?”
何晏之有些惶恐地抬起頭,正對上楊瓊冰冷的眼眸,不由得一陣瑟縮,勉強陪笑道:“謝宮主給人一次機會。”他忍著疼痛站起身,身上滿是血汙,連臉上也沾了血,再加上發髻散亂,狼狽不堪。
楊瓊諷笑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惶惶如喪家之犬,果真是個一無是處的匹夫。”
何晏之聽了心裏極是難受,他原本也不是沒聽過楊瓊的冷嘲熱諷,隻是從來不放在心裏,如今不知道為什麽,竟暗暗有了怒氣,更是平添了一分酸楚,一時間五味雜陳,方才想好的辭竟忘了何從起,隻管怔怔地看著楊瓊。
楊瓊眉梢微微一挑:“怎麽?沒話了?”他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扼住了何晏之的脖子,狠狠道,“我記得曾今同你過,我在驚蟄之後若是回不來,你便可以自行下山離開,可是,眼下還未及一月,你便已經到了江南道。”他的手指越收越緊,麵目也有些猙獰起來,“你見我一下山便溜了罷。原來,你心裏竟然是這樣盼著我死麽?”
何晏之被掐地不出話來,隻能用手死死抓著楊瓊的手指,臉色也越來越青紫,楊瓊並不放手,怒斥道:“我也記得,曾今同你過,不準你在任何人麵前使出瓊花碎玉劍法,而你不但違背誓言,還把劍招傳給外人!何晏之,算我瞎了眼,原來你也不過是個朝秦暮楚忘恩負義的人!”
何晏之幾乎要透不過起來,突然間,一個身影撲上來,死死抱住楊瓊的雙腳,哭道:“求你放了我大哥!他不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切皆因生而起,你若要殺,便殺了我吧!”
楊瓊一愣,隨之飛起一腳,口中喝道“滾”,便將拽住自己衣角的柳夢龍踢出有一丈多遠,掐住何晏之脖頸的手也隨之鬆了開來。
何晏之終於委然倒地,不住咳嗽。柳夢龍更是吐了好幾口血,卻手腳並用爬到何晏之身旁,顫抖著抓住何晏之的手,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淌:“大哥……大哥……你怎樣?都是梅卿無用,竟連累大哥受這番苦楚……”
何晏之終於緩了過來,側頭對柳夢龍一笑:“好兄弟……我還沒死……你……不必如此……”
楊瓊冷冷看著二人,悠然道:“真是相濡以沫,肝膽相照,感人至深。”他俯下身,盯著何晏之,“你以為,我會就此放過你麽?我既然傳授了你武功,自然能廢去你的功夫。我過,你若膽敢在外人麵前使瓊花碎玉劍法,便挑斷你的手筋腳筋,叫你一輩子拿不了劍。你不會忘記了吧?”
柳夢龍的臉上露出極為驚恐的神色,眼淚也止住了,轉頭看著何晏之:“大哥,原來,他便是你口中那位極敬重的恩師?”
何晏之看看楊瓊,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隻能硬著頭皮道:“不錯!我的武功全是宮主傳授。”
柳夢龍轉身向楊瓊作揖道:“宮主大人,或許該稱您岐王殿下,生鬥膽直言,您的規矩著實不合情理,您既然傳授我大哥武功,自然是希望他能行俠仗義,卻又不準他在人前使用,實在是匪夷所思。況且,當時危機四伏,大哥若不抵擋,便要身死敵手,您難道忍心看著自己的愛徒命喪匪人之手麽?”
楊瓊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極為怪異的笑:“愛徒?”他微眯了眼,盯著何晏之,“你真是本事,什麽時候竟然成了我楊瓊的弟子了?竟然連我這個‘師父’都不知道?”
何晏之冷汗淋漓,趴在地上磕了個頭:“宮主息怒,晏之罪該萬死!”
柳夢龍卻道:“大哥,男兒膝下有黃金。他既然不認你這個徒弟,你也不必如此卑躬屈膝。大哥在生眼裏乃是頂立地的大丈夫!何罪之有!”
何晏之心中叫苦,攥了一把柳夢龍的衣袖,想叫他閉嘴,卻不敢在楊瓊麵前直言,怕到時弄巧成拙,惹得楊瓊更加不高興。
楊瓊臉色果然陰沉了下來:“他沒有罪過,難道是我楊瓊的罪過麽!”
柳夢龍卻正色道:“昔日孟夫子有雲,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唯有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岐王殿下應該知道,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不以仁政,不能平治下。您對自己的徒弟尚且如此殘苛,僅憑一人之喜好而斷人生死,況乎下之民哉?自古威行如秋,仁行如春,學生久聞岐王殿下因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名被廢幽禁,如今眼見為實,可見傳聞亦非空穴來風。殿下不思己過,專治人罪,實非人君所為!”
何晏之見楊瓊的臉色越來越差,連忙打斷了柳夢龍的話,低聲道:“賢弟,你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對楊瓊一笑,“我這位賢弟是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呆子,對庶務一竅不通,宮主雄才大略,腹有乾坤,自然不會同一個書呆子計較。”他又嘻嘻笑道,“宮主花了十二分的力氣救了我們,如今卻轉手殺了,豈不是太可惜了?”
楊瓊道:“好。我便念你在九陽宮服侍我日久,可以饒你不死。”他的目光落在柳夢龍身上,唇邊泛起殘酷的笑意,“你未經我的準許竟敢將瓊花碎玉劍法傳授給一個不相幹的人,實在罪無可恕。”楊瓊拔出自己的佩劍,扔給何晏之,“你現在立刻將此人殺了,我便不廢你的武功。如若不然,你就自斷手筋腳筋,從此滾得遠遠的,不要再叫我瞧見你!”
柳夢龍緊咬著下唇,臉上倒沒有什麽懼色,隻是對何晏之道:“大哥,我已拖累你許久,你莫要猶豫,殺了我便是。”他昂首閉上了眼,歎了口氣,“隻可惜,才微易向風塵老,身賤難酬知己恩!”
楊瓊道:“算你還有幾分骨氣。”他微微一笑,眼睛卻盯著何晏之,緩緩道,“然而,你可知道,你的這位大哥不過是一個被我豢養在身邊聊供尋歡作樂的伶人而已。平日裏除了溜須拍馬,便是巧言令色迷惑人心。從來戲子無情,婊子無義,你為了一個無情無義之人甘願送死,可對得起你十餘年來寒窗苦讀?可對得起白發高堂?可對得起地君親師?”
柳夢龍詫異地睜開眼,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楊瓊。
何晏之在一旁隻覺得氣血翻湧,胸口無法遏製地疼痛起來,聲音也有些發顫:“原來,宮主竟一直是這樣看待我的麽?”他垂下臉微微苦笑,喃喃自語道,“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楊瓊隻是無動於衷,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你還不動手?”
何晏之一抱拳:“宮主,恕在下不能從命。”
楊瓊仰哈哈大笑道:“好!那你就自斷手筋腳筋,滾吧!”
何晏之默默看著他,突然下定決心一般從地上拾起楊瓊的佩劍,低聲道:“宮主,有件事你確實冤枉我了。我之所以下山,並不是盼著你早死,我隻是希望能再見你一麵而已。”
楊瓊頗為不屑地睨眼看著他:“你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你的花言巧語麽?”他的聲音嚴酷而陰沉,“你若再不動手,我便親自動手了。”罷,身形一動,已經牢牢扣住何晏之受傷的左肩。
柳夢龍臉色煞白,聲嘶力竭地喊了聲“不!”,何晏之卻大聲道:“梅卿快走!”他的左肩傳來錐心刺骨之痛,他感覺到楊瓊的手指死死禁錮著自己的關節,幾乎要將他的肩胛捏碎。何晏之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痛苦,大聲喊道:“九陽宮主從來一言九鼎!他已放過你,自然不會再傷你性命!你,快些走吧!”
柳夢龍的眼淚撲簌而下:“一死一生,乃知交情,豈敢禍福避趨之?大哥,今日生死禍福,與君同命,方不負你我結義一場!”
何晏之胸中一陣激蕩,他自見慣了見利忘義、落井下石之事,想不到眼前這個書生卻能有湖海豪情的義氣,竟覺得肩膀上的劇痛緩了一些,不由哽咽道:“好兄弟!好兄弟!”突然間,他感到自己肩上的桎梏一鬆,再看楊瓊,已然飛身來到柳夢龍的近前。
柳夢龍瑟縮地退後了兩步,他心跳如鼓,隻覺得楊瓊那雙冰冷的眼眸正注視著自己,如同蒼鷹盯著自己的獵物一般。楊瓊笑了,臉卻有些扭曲:“生死禍福,與君同命?好,好,好!”他一連了三個“好”,又回頭看了一眼何晏之,“我不如成全了你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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