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我求你,不要走
安諾一路上看著窗外的風景,心髒跳動的有些不安,離那個熟悉的地方慢慢的靠近。
她站在大門口,望著眼前這幢別墅,心頭湧出來的滋味萬千。
這裏好像都沒有怎麽變過一樣。
安諾深吸了一口氣,低頭輸入了密碼,果然跟容紹說的一樣,這裏的密碼沒有改過。
當初他不是很著急的想要把自己趕出他的世界嗎?怎麽會如此粗心大意的忘記了改大門的密碼,就不怕她哪天回來燒了他的家,殺了他的人嗎?
安諾眸色暗了暗,還是推門走了進去。一推門,襲入鼻間的就是一股濃濃的酒味,還有揮散不去的煙味。
房間裏麵很安靜,安靜到像是沒有人,連她突然開門進來了都不知道,窗簾也拉的死死的,整個屋子裏都很暗。
安諾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打開了燈,換鞋走了進去。
這裏真的一點都沒有變,甚至連她當初穿的拖鞋都還好好的放在一旁的鞋架上,幹淨整潔,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走過一樣。
安諾的心裏有股難言的滋味湧了上來,心酸、難過又有些想笑。
一向愛幹淨有潔癖的言肆,此刻竟然不管家裏的髒亂,隨意的躺在了沙發上,白色的襯衫被壓得有些發皺,頭發也淩亂的翹起,修長的腿彎曲起了一條,顯得不羈而又疲憊。
一旁的桌子上,靠近他的一側已經放滿了酒瓶,從洋酒到啤酒,空出來的瓶子大大小小的竟然有十多瓶的樣子,地上還有著歪歪倒倒的不少空酒瓶,煙灰缸裏也滿是煙頭。
安諾皺著眉頭走近了他,言肆一隻手搭在自己的眉眼間,遮住的自己的眼睛,一隻手還懸在半空中,下麵放著一瓶還沒有喝完的酒。
“言肆,你瘋了嗎!?”安諾踢開了麵前的空瓶子,發出了叮叮當當的響聲。
她不知道言肆這個樣子是喝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學會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抽煙喝酒。
安諾站在沙發前,低著頭看向她,言肆卻不為所動,連手指都沒有動一下。
“想死的話也選個體麵一點的死法吧!”安諾沒好氣的搖了搖他曲起的膝蓋,卻沒聽出來自己聲音裏的擔憂和顫抖。
她知道言肆的胃不好,甚至胃病很嚴重,當初自己逼著他不喝咖啡就是因為這個,可是現在看起來,他好像並不當回事的樣子。
躺在沙發上的言肆沒有動,隻是微微張開了嘴,卻沒有說什麽。
安諾紅著眼睛看了他半晌,才在沙發的旁邊蹲了下來,伸手把他放在眉間的手拿開,看著他俊朗的眉眼,終究還是有些不忍了。
“因為家裏的事就這個樣子,還真是不像你。”
安諾起身坐在了他的身側,把他的手放在了懷裏,低頭喃喃自語。
言肆可能是真的喝醉了,聽著她的話沒有一絲的動容,安諾低頭把玩著他修長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觸碰著他的指尖。
“我本來以為像你這種沒有心的人,是不會難過的。”安諾苦笑,“如果是因為那天晚上我揭了你傷疤,碰巧又遇上了你父母離婚,你才這個樣子的話,那你可真是跟我記憶中的判若兩人,還是說,你隻會對我冷血無情?”
“你這些傷心難過還不及我的十分之一,又憑什麽把自己搞成現在這個樣子?你那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態度呢?”
安諾望著麵前的牆壁,紅了眼眶,卻流不出來淚,隻是眼角有些濕潤。
“我付出的感情收不回來了,但是你沒有認真看過就在踐踏,在你的眼裏,任何人都比我高貴。陸晨曦的名聲需要保護,而我被潑髒水的時候,你卻是無動於衷。”
“容紹說讓我來看看你,怕你死在家裏了。但是你這樣的人又怎麽會輕易的死掉呢,總是一副別人欠你的樣子。”
安諾的話說的雜亂無章,一會兒說這個一會兒說那個,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些什麽。
究竟是恨言肆,還是心疼他?
“你上次也是喝醉了,我按捺住了心裏所有的難過和不適把你帶了回來,第二天換來的卻是你派人把我綁進醫院的結局。”安諾放開了他的手,望著前方嗤笑了一聲。
大廳裏的燈光依舊明亮,安諾停頓下來之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言肆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前的景象模糊,甚至還有著重影。
他的眼睛半睜著,看著身旁坐著的安諾,畫麵就像靜止了一樣,他頭很疼,太陽穴跳動著像是要炸開了一樣,耳邊卻不時的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隻是怎麽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麽,所以才掙紮著醒了過來。
眼前的重影晃得厲害,但是他卻能感受到這個人一定是安諾,就是她坐在自己的旁邊。
放在自己懷裏的手突然動了動,拉回了安諾的思緒,下意識的轉頭看去,正好看到了言肆那半睜著的眼睛。
安諾有些慌了神,撥開他的手就想要起身。
言肆腦子裏一片混沌,卻又在她要離開之際很快的反應了過來,就像是不用思考下意識的動作一樣,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伸手勾住了她的腰,沒有給她站起來的機會,而是自己借力坐了起來。
安諾被他從背後圈著腰抱緊了懷裏,言肆坐了起來,下巴無力的靠在安諾的肩上,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安安。”言肆聲音喑啞的叫著她,帶著一絲哽咽,頓了好半晌才聽到他的下一句,“不要走。”
安諾直直的坐著,聽到他的話之後繃緊了身體。
想起往事她隻是心酸,想到近況隻是自嘲,就連看到這一片狼藉,自己坐在他旁邊提起過去,也隻是紅了眼眶。
卻因為他這五個字,眼前起了一片霧氣。
抱在自己腰間的手沒有什麽力氣,卻又很固執的圈著她。
言肆的下巴動了動,緩緩的抬起了頭,又低了下去,額頭抵在了她的肩上。
“求你。”他喑啞的聲音傳來,帶著無助的乞求和渴望。
安諾驀然捏緊了拳頭,眼裏的淚水毫無征兆的滾落了下來。
“我求你……不要走。”言肆的聲音很低,低到安諾隻聽到了幾個氣音,卻怎麽也遮不住語氣裏的哽咽和顫抖。
他哭了。
安諾攥緊了手指,低頭看了一眼圈在自己腰間的手,眼淚卻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言肆感受到了手背上的涼意,卻沒有抬起頭的力氣和勇氣,隻是微微抬了抬頭,側靠在她的肩上。
安諾能感覺得到他眼角滑落的淚水打濕了自己肩膀的衣服,一寸寸的浸入她的肌膚。
“安安……”沒有得到回應,言肆又不安的叫了她一遍。
安諾知道言肆是喝醉了,一定是醉到糊塗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她卻心軟了,聽到這個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男人的乞求和哽咽,她始終還是做不到他那樣的無情和決絕。
“好。”安諾深吸了一口氣,蔥白的手撫上了腰間的手背,“我不走。”
……
外麵的天色暗了下來,遠離喧囂的別墅裏燈光通明,坐在大廳裏的安諾神色淡然,嘴角帶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遠遠的看上去,那抹笑容好像有些刺眼。
言肆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往下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她的側臉,她正在接電話跟別人說些什麽。
這樣的畫麵,就像是回到了好久以前,她總喜歡窩在沙發上追劇或是搬著電腦來打遊戲。
言肆的眼神溫柔了幾分,看著那個笑意盈盈的側臉,剛想要叫她,正在通電話的女人卻開了口。
“我又不是那種剛剛大學畢業的小姑娘了,當然還是想要找個寵我愛我的人過完下半輩子。”安諾的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一絲輕鬆的笑意,“我覺得沈煜挺好的,找個時間把婚期定了吧,我嫁給他總比孤身一人的好啊。”
嫁給沈煜?
言肆的瞳孔驟然縮小,搭在欄杆上的手指也緊緊的捏了起來,耳邊都是她輕柔的聲音,在這偌大的房子裏悄然響起。
掛斷電話之後的安諾站起了身,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正好撞上了言肆那不可置信又帶著怒意的眼神。
言肆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就像是沒有看見他陰沉的臉一樣,露出了溫和而又疏遠的笑容,“你醒啦?那我先走了哦。”
還沒等言肆回應,安諾就拿起了放在沙發上的包,朝他揮了揮手,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滿是遮蓋不住的歡喜和幸福,“沈煜已經來接我啦。”
說著,沈煜就出現在了門口,俊朗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雙眼寵溺的看向安諾,隨後又淡然的向他投來了一個眼神,冷漠又諷刺。
言肆就這樣看著沈煜攬著安諾的肩走了出去,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視野範圍裏的燈光也開始變得刺眼,又在一瞬間暗了下去。
他站在原地不能動彈,也發不出來任何聲音,掙紮著想要去拉住她抱緊她,卻怎麽也做不到。
鋪天蓋地的黑暗朝他侵襲了過來,看不到一絲光亮。
“安安!”
言肆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都出了一層細汗,背後因為突然脫離了溫熱的床,涼意瞬間襲來,也讓他清醒了一些。
是夢啊……
言肆的心跳很快,大概是這個夢境太過於真實,他的雙眼都有些發紅。
他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窗簾沒有拉上,外麵的天色卻也真的暗了下來,雖然沒有完全的進入黑夜,但是所剩的光亮卻並不多了。
言肆怔怔的看著窗外,伸手按向了自己心髒跳動的地方,加速的跳動像是表明了他的不安和恐懼,就連手都有些顫抖。
他不止一次做這樣的夢了,夢到她跟別人在一起了,親眼看到她走出自己的世界,還那麽淡然和冷漠,甚至還曾經親口對他說‘祝你幸福’。
那幾個字實在是太諷刺了,像是幻化成了無數根針,紮的他血肉模糊。
言肆無力的坐在床上,還在喘著粗氣,眼睛卻控製不住的發紅發酸,一不留神裏麵湧動的淚水就會留出來。
想她的時候睡不著覺,睡著了之後夢裏竟然還是她。
言肆平靜了下來之後,才伸手打開了燈,明亮的燈光讓他有些不適的眯了眯眼,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才發現還穿著那件白色的襯衫,連衣服都沒有換。
身上還帶著濃濃的酒氣,他皺了皺眉,掀開被子下了床,頭還隱隱有些發疼,大概是酒喝多了引起的。
他揉著自己的眉心拉開了臥室的門,一場噩夢做的有些口幹舌燥,想要下樓去倒杯水喝,卻發現樓下的燈還亮著。
不過自己喝多了還能上樓來躺床上睡覺就很不容易了,哪裏還能記得關燈呢。
言肆沒有再多想什麽,腦子裏一片混沌,滿腦子都是那個夢境,明明她前一秒還坐在自己身旁,下一秒卻風輕雲淡的說她要嫁給別人了。
怎麽可以。
他扶著扶手一步步的下了樓,腳步都顯得有些沉重的樣子,心裏壓抑到幾乎快要喘不上氣。
自己的父親逼著他娶陸晨曦不成,竟然跟別人背地裏商量好了,想要直接當眾宣布,原因隻是因為陸晨曦喜歡他,而陸晨曦,是他情人的女兒。
安諾讓容紹把他叫了過去,兩個人在黑暗裏並肩而站,她最後卻是淡淡的一句,隻是為了利用他。
父母離婚了,母親態度很決絕,縱然言明再多的懺悔也挽回不了了,未晚還能因為傷心難過在母親那裏哭一哭。
隻是他,隻能在這裏關著喝酒了。
以前提起家裏的事,說的再淡然草率,身旁總有個滿臉擔憂,眼底裝著心疼的女人,會伸手抱住他。
但是現在都沒有了。
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自己呆在那個暗無天日的房間裏,體會著什麽是被拋棄。
言肆的身影有些淒涼,眼底也裝滿了難過,走到沙發前俯身準備倒水的時候,才聽見了廚房裏有聲音。
正準備去拿水杯的手一頓,臉上一瞬間掛滿了冷漠,之前的難過盡數被壓了下去,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不管他再憎惡自己的那貌合神離的家庭,再反感那個所謂的父親,該做的事情卻還是做了,哪怕是有了自己的房子,也給了家裏一把鑰匙。
沒想到言明一而再再而三的把鑰匙給陸晨曦,讓她總是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裏。
言肆很厭煩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家裏出現一個陌生的女人。
所以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帶著一身的怒氣走向了廚房。
隻是他忘了,早在一年前他就把鑰匙收回來了,而且還換了鎖,雖然密碼依舊是當初的密碼,但是知道的人,不外乎那麽幾個。
安諾在廚房裏雙手環胸的看著鍋裏燒的咕嚕咕嚕的水,剛丟下去的幾片仔薑上下翻滾著,卻是一臉的複雜。
聽說紅糖薑水才能解酒,但是言肆這種大男人,家裏怎麽可能有紅糖啊……
光是薑湯的話,會不會煮兩顆辣椒進去比較好一點?
畢竟辣味可以出汗,出了汗之後洗個澡會神清氣爽一些……?
安諾還深陷於糾結之中,卻聽到了大廳裏輕微的響動,看了一眼還需要煮一陣的鍋,轉身走了出去。
剛走了幾步,還沒有走出廚房的門,就跟正麵過來的男人打了個照麵。
言肆因為剛剛睡了起來,頭發有些亂糟糟的,反而多了一些人情味,隻是臉上的陰沉和慍怒是忽視不掉的,直到那雙黑眸裏清楚的映出了安諾的樣子,渾身的冷冽才消散了下去,臉上的陰霾也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
安諾呆滯的看著他的神情變化,明明是帶著一身冷冽走了過來,在微微低頭看到是自己的一瞬間,卻又換上了另一副表情。
甚至眼底還有些一縷欣喜的光亮,更多的是驚訝。
“你睡醒了?”看到這樣的言肆,安諾莫名的覺得唇舌有些幹燥,隨意的扯了一個話題。
隻是開了口才發現自己問的是廢話,人都站在自己麵前了,能沒睡醒嗎……
她在聽到言肆哭著放下了自己的高傲,低聲哀求她留下來的時候,她是真的心軟了,控製不住的酸意湧了上來,尤其是在看到言肆安然睡著之後臉上還掛著淚痕的樣子。
那樣高高在上的男人,終於也肯放下自己的高傲了。
言肆沒有回答,而是緊盯著她,像是害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
他害怕這又是個夢,從上一個夢境中醒來,又墜入了另一個幻境,一場噩夢換一個美夢,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鍋裏的仔薑味道煮的發散了出來,帶著一絲辣意縈繞在兩個人的鼻息之間,言肆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安諾,她也站在原地忘了動彈。
那雙漆黑的眼眸像是要把她吸進去一樣,不讓她離開。
終於回過了神的言肆,一把把眼前的人拉進了懷裏,緊緊的擁住,力度大到像是要把她揉入骨血。
“不是夢……”言肆慶幸的呢喃出聲,嘴角控製不住的上揚,一遍遍的摸著她柔順的長發,眼角卻有些濕潤了。
安諾被他抱的有些呼吸不過來,整個人緊緊的貼在了他的身上,能嗅到他醉倒之後還留下的酒味,還有那熟悉的溫暖的氣息。
她能清楚的聽到言肆躍動的心跳,頻率像是剛剛跑完三千米一樣。
他的聲音很輕,卻落入了安諾的耳朵,好奇心讓她忽略了自己的不適,皺著眉頭問他,“什麽夢?”
噩夢嗎?
她還以為言肆從來都不會做噩夢呢。
言肆聽到她的聲音,才突然清醒了過來,有些慌亂的鬆開了她,這才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力度有多大。
安諾被他鬆開之後終於能鬆一口氣了,張著嘴微微喘息著。
這個男人,不冷靜的時候比冷靜的時候還要可怕。
廚房裏的燈光照在兩個人的臉上,言肆眉頭微皺的看著她,眼裏卻是掩飾不住的欣喜和激動,看著眼前嬌小明豔的女人,聲音都有些喑啞。
“你怎麽會來?”
“容紹說你快死了。”安諾毫不猶豫的回答著他,反正容紹也是這麽說的。
言肆像是沒有聽出來她語氣裏的刻意一樣,反而勾起了唇角,“你擔心我?”
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她的心裏還有他?
“算吧。”安諾眉毛微挑,一臉的淡然,絲毫沒有擔心的樣子,卻讓言肆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幾分。
安諾看著他難得一見的笑臉,不由的也笑了出來,隻是還帶著幾不可見的諷刺。
他明明挺不信任她的,怎麽現在看她一臉淡定的說著擔心,反而還信了呢?
安諾承認,她是擔心他出事,擔心他那飽受摧殘的胃經不住他的折騰,讓他在這遠離市區沒有鄰居連個活物都沒有的房子裏死去。
這種擔心,應該是出自於那股沒有消散的恨吧,至少也要讓他體會一遍心酸苦楚,不然就這麽離開,未免有些太輕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