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蘇醒
霖儀閣
帝王走進來，一眼便看見了在榻上休息的龍如霜。瞧見龍如霜睡在榻上安靜祥和的樣子，他便鬆了口氣，斜眼看見放在劍架之上的假霜劍，便放下了心，準備離去。
隻是，他忽的覺得有些不對，便回了身，朝那榻上走去。直至，他親眼瞧見龍如霜身著寢衣時，便放下了一半的心。但為保萬全，他還是走到那劍架之上，端詳許久。
過了一會兒，他便抬起右手，放在假霜劍之上，嘴中不斷說出些術法。他的手中，也隨著他的舉動，溢出些淡紫的光芒來。‘哢嚓！’假霜假劍劍柄之上，左側鳳凰的嘴突然張開，將那光芒全部吸盡劍內。而劍，毫無異樣。瞧見如此，帝王方真正放心，朝外走去。
另一頭，龍如霜手腕上的九轉環突然飛了出來，發出了些淡淡的綠光，朝假霜劍而去。待得貼近霜劍，它便光芒大放。‘嗡嗡！’假霜劍劇烈震動兩下，原先的紫光便飛了出來，衝進九轉環之中，很快便銷聲匿跡。
“太險了。”九轉環中突然發出孩童般的聲音，那聲音稚嫩清脆，很是好聽。聽那聲線，似是在感歎，“要不是之前那人在環中留的能量夠多，今日這事兒怕是徒勞了。”
龍皇剛剛使用的，便是試劍之法，此法為每一任秉劍之人獨創。在這旗雲大路上，任何一柄劍隻要有了主人，都可由其主人設下獨特的試劍之法。她想，霜劍應該也知曉此試劍之法的存在，隻不過龍皇血脈不純，即便有試劍之法，霜劍也不會有靈性反饋而出。於是，它便毫無顧忌地讓龍如霜造了把假劍出來。畢竟試劍之法，除了劍和劍主，無人可知，所以隻要按照霜劍所教的瞞過去就行。
可是沒想到，這人如此狡猾，不僅埋下了試劍之法，還在霜劍原先的封印內，埋下了印痕。此印痕常年與霜劍一同存在，她自不可能有所感受。若不是今日她剛好回了神智，醒了過來，怕是思至此，她便發出一聲歎息，斂去光芒，再次回到龍如霜的手腕之中。
霖儀閣外
帝王坐在轎上，心中還是不安，他朝著修岷道，“修岷，你覺得，今日的霜劍有何不同？”
修岷亦步亦趨地跟在車較旁，聽帝王這樣問，便皺起了眉頭，道，“陛下，奴才才疏學淺，看不出什麽。隻覺得今日的霜劍，與往日並無不同。若是有，也約莫是光芒暗了些。可是陛下，現下乃是深夜。奴才聽聞，霜炎兩劍在夜間，會隱去些光。所以，也並未瞧出什麽來。”
帝王點了點頭，方喃喃道，“希望霜兒，不要騙朕便好。”
修岷轉頭看著帝王深深擔憂的模樣，便安慰道，“陛下不必憂心。霜翎公主從小就懂事，對陛下更是言聽計從，極為孝順。奴才覺得，照這樣發展下去，是件好事。”
“希望如此。修岷，上官程什麽時候處斬？！”帝王沉聲道。
修岷言，“陛下，奴才記得，約莫，是三日之後。”聽完他的話，帝王沉思道，“你去將少遠喚來，我要問問此案的情況。如今鈺兒鬧得這麽大，這案子，不能再拖，三日後處斬雖好，但若不讓他親眼見著這處斬之刑，怕不會安心地走。可如今這形式，他，已不能再留在皇宮。”
第二日
崇政殿
甄少遠緩步走進來，恭敬道，“臣，大理寺卿甄少遠，參見陛下。”
帝王從奏折中抬起頭，道，“愛卿平身吧。朕找你來，是想問問鳳家的案子，你們查得怎麽樣了？”他清冷的聲音帶著些許沉重，傳進甄少遠的耳朵裏，他的心頓時沉了沉。這案子陛下昨日剛問過，今日怎麽又問，難道是昨天皇子殿下跟淑妃娘娘的事情，令他改了主意？看來，那人說得沒錯。
思至此，甄少遠言道，“回陛下，自陛下暗中下了口諭後，昨日，臣已協同禦史台和刑部尚書再度翻閱過卷宗，並多次派人查證，其結果臣已與昨夜上了奏折詳述。”
“昨夜朕已經看過愛卿的奏折。”帝王抬起眼，眸中帶著深意，瞧向甄少遠，“今日，朕找你來，並不是想要這個回答。”
“陛下，此案，臣已同多位大人協商過，雖然時間短暫，但我們一致認為，此案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甄少遠歎息一聲，道，“陛下，二皇子昨日的舉動，已經傳到了外麵。這影響，可不大好啊。刑部尚書昨夜還與臣感歎，若是不加以懲戒，怕是皇室的名聲”
帝王眸光幽暗，道，“此事朕知道，愛卿不必多言。你先下去吧，朕自有決斷。”甄少遠瞧著帝王陰晴不定的臉色，言，“諾。臣，告退。”
甄少遠離去後，帝王便冷冷地道，“修岷，備上毒酒，去大理寺監牢，朕要你親眼看著上官程，喝下這杯毒酒。另外，傳旨，二皇子龍衡鈺擅闖崇政殿門，公然頂撞於朕，並枉顧朕的勸解，致令父子失和。多年來，朕對其多番愛護寵溺，卻使其恃寵生嬌，行事莽撞不計後果，朕深感悲痛。為正其身，除其怨，三日後，將二皇子送至延慶寺清修，待其恢複理智，再送回宮。”
“陛下，真的要將二皇子送走嗎？！”修岷擔憂道，“現下二皇子在宮中已是舉步維艱，若是要送走，日後再回來，恐怕就”修岷看向帝王，眼底有一絲不確定，甚至隱隱地散著一絲憂慮。這份憂慮，其實並不是對二皇子的，而是對帝王的。表麵上，陛下對二皇子漫不經心，實際上，因為那個人，陛下對他的心，比這宮中任何人，都要重。
這份心意，甚至超過其對龍如霜的分量。這一點，隻有他知道。聽修岷這番擔憂之言，帝王隻是沉重地閉上了眼，歎道，“去頒旨吧。若朕不這樣做，他隻會活得更艱難。”
“諾。”
承祥宮偏殿
龍如霜靜靜地坐在榻上，看著龍衡鈺。周胤端著茶水從外頭進來，對著龍如霜勸道，“公主，您都在這兒守了半日了，趕緊回去歇著吧。這兒，有奴才呢。”公主都在這兒守了半日了，可是殿下還是沒有蘇醒，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龍如霜搖了搖頭，淡淡道，“我沒事，你先下去吧。”她要在這兒，等他醒來。
周胤瞧著勸不住，便行禮退下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龍如霜的心也越來越焦灼。自上回救治龍衡鈺後，她便再也沒有動手封住自己的靈智，因為她知道，沒有靈智的她，很難真正護住龍衡鈺。拿出手帕，她輕柔地擦拭著龍衡鈺的臉，心下歎息。父皇既然已經有了要把他送到雲樓的心，就不會輕易改變，日後她可能會有很長的時間見不到他了。
“你為什麽這麽擔心他？！”九轉環突然發出了光芒，脫出龍如霜的手腕，來到她的麵前。這聲音，像是一個小孩兒，而且這聲音聽著，比她還小些許，龍如霜正疑惑著，那九轉環又發出了聲音，“上次救你的，是上回那個人，又不是他。可是，你為什麽還是這樣關心他？！”
龍如霜問道，“你是怎麽知道這個事兒的？！這事兒，還是我開了靈智後才發覺的。”那個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她暈著，實際上那夜，她曾醒過。醒的時候，剛好是歐陽晟將她弄到地上的時候，一睜眼，她就清晰地看見，歐陽晟站在她麵前。可是那時，她靈智未開，所以不懂得這畫麵的含義，隻知道整個宮中都在傳，是龍衡鈺救了他。所以，她自然便把龍衡鈺當做了她的恩人。可現在，不一樣了。
九轉環答道，“嘻嘻，他上次用了八卦回生法，將你我連在了一起。所以你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呀。”
“八卦回生法？！”龍如霜更疑惑了。
“八卦回生法，就是利用陰陽運行之道，將我的靈魂與你聯係在一起。我的靈魂融入九轉環已有百年，雖然我的靈魂與其神智已是一體，但九轉環畢竟是天生之物，其靈智經過千年巡回，已具備雛形。因此，若是沒有另一靈魂輔助，我無法完全掌控這九轉環。而你，也是一樣。說起來，那人也真是厲害，如今知曉此事的人鳳毛菱角，他不僅知道，還將這八卦回生之法運用得爐火純青。哎呀，我們怎麽聊起這個了，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這麽擔心他？！”
龍如霜淡淡地笑了笑，她的手悄然拉住榻上龍衡鈺的手，言道，“因為他，是我在這宮中，第二個可以真正說話的兄弟，也是我的第二個朋友。”自她懂事起，就知道她在這宮中是特殊的存在，公主的位分，特殊的封號，父皇和母妃的寵愛。這些，讓許多人對她言聽計從，但也讓很多人生出了嫉恨之心。未開靈智之前，她不明白，為什麽明明都是小孩子，其他的人卻對她敬而遠之。但現在，她明白了。因為她本就不屬於這裏，不屬於這個冰冷的皇宮。
“可第一個跟你說話玩樂的兄弟姐妹，並不是他，是大公主。”九轉環問道。
“是。”提起大公主，龍如霜眼中忽然升起絲絲悲傷，“可是，她是第一個陷害我的人。從她陷害我那一刻起，我跟她就劃清界限了。從今往後，我們不是姐妹，但我也不希望，我們是敵人。”小的時候，母親重病纏身，根本就下不來床。父皇事情多，也沒有時間陪她玩。除了她的宮女心蕊，沒有人能夠真正伴著她。所以，她從小就很羨慕能聚在一起玩的那些住在宮中的小姐少爺們，也很羨慕二哥哥和他們聚在一起歡笑的模樣。慢慢地，她懂了些事，就想盡辦法湊近那個圈子，可無論她怎麽努力，他們都不跟她說話。直到有一天，大公主站在她麵前。她永遠也忘不掉，那天大公主，掛在臉上的笑容。
“霜兒，從今天開始，我跟你玩好不好？！”女孩笑著望向她，溫柔大方地伸出了手。窗外陽光輕輕跑了進來，將二人裹了進去，可即便是站在陽光下，當時的她，也分不清，這溫暖究竟是陽光的，還是那笑容的給予。那股笑，在陽光的渲染下，無比明亮。她眼角微翹時，那笑著的黑眸便多出絲絲柔和的氣息，修長的睫毛清顫，恍若翩翩飛舞的蝴蝶，亮麗明媚。這模樣，一點不落地穩穩放進龍如霜的心底，並悄然生出了一朵，名為愉悅的花。
“好啊！”龍如霜開懷地笑了出來，很快伸出了手，與女孩靜靜相握，並問道，“可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我是你大姐姐，我的名字，叫龍衡敏。日後，你便喚我大姐吧。”
“大姐！”兩歲的孩童，大聲地喊了出來。那聲音帶著無盡的歡快，隨著風，走向遠方。
思至此，龍如霜的眼底，忽然生起了淚水。九轉環聽她偶有哽咽之聲，便不再問。雙方默了會兒，龍如霜便靜了下來，她的眼，也恢複了清明。九轉環便問道，“可即便是這樣，你也不必將所有的情感，都放到龍衡鈺的身上。更何況，他那天來的那麽湊巧，誰又知道，他懷著怎樣的心思呢。”
龍如霜言，“我不想去想，他究竟為何而來。我隻想記住，我們在一起玩樂時，那股說不清的溫暖和喜悅。”那種情緒，當時幾乎填滿了她的整顆心。兩年來，這是她得到的，最珍貴的東西。話音剛落，她便抬手將龍衡鈺身上的被子整了整，此時，她忽然感到，她握著的龍衡鈺的那隻手，忽然動了動。要醒了嗎？！這個念頭，爆炸似的在她心中蔓延，震驚與喜悅，一下子填滿了她的心底。她朝著九轉環言道，“你回來吧，二哥哥就要醒了。”言罷，九轉環便應了一聲，然後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她的手腕之中。
龍如霜瞧著微微抬起的手，屏住呼吸，靜靜地盯著龍衡鈺的眼。不一會兒，那雙眼，便再次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