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冰鈴花
南唐
崇政殿
“陛下,淑妃娘娘這個案子,疑點尚多,臣以為不宜速斷。”上官程站在堂下,沉聲提到。他的身後左側,是內侍監許風;右側,則是大理寺卿甄少遠。
帝王不錯眼地瞧著上官程,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忽然冷笑出聲,道,“愛卿的消息真是靈通。案發到現在,不過兩個時辰,朕的旨意也才剛剛下到掖庭。你卻來得早。”
皇帝的一番話,讓上官程心中一沉。不過他很明白,如果現在不能讓皇帝改變主意,那麽淑妃的案子,就會變成上官家落馬的前卒。所以今天,他不能不來,至少以他堂堂京師上府折衝都尉的分量,站在這裏,陛下做事也會有所考慮。隻是,他忘了一點,一個武將,公然幹預後宮之事,說小了,便是野心勃勃;說大了,便是僭越皇權。
上官程再次勸道,“陛下,臣已同許大人商量過,我們一致認為,此案疑點眾多,若是貿然處置,難服人心。再者,僅憑大公主一人的指證,並不能認為淑妃娘娘一定是謀害霜翎公主的凶手。”
帝王冷冷勾唇,“許風,朕讓你審問澄春殿的人,結果如何?!”
站在上官程左側的許風一直在觀察二人,直至皇上點名,方才醒過神來。略一思索,他言道,“陛下,臣接到聖旨後,立刻對澄春殿的人展開審問。澄春殿中,除了淑妃娘娘的貼身婢女木靈,指認淑妃娘娘讓其接觸大公主之外,並無其他人為此事佐證。另外,本案缺乏物證,大公主雖然言之鑿鑿,但其敘述不一,前後矛盾,因此臣認為她的話,也不可信。因此,經過臣的審問,臣認為,以目前的證據,的確不足以認定淑妃娘娘就是指使大公主,謀害霜翎公主的幕後黑手。”
上官程聽他這般說,便覺自己底氣足了些。
“不過”許風微微抬眼看向帝王,正好對上帝王向他投來的眼神,他輕笑道,“淑妃娘娘手握寒霜決火一事,已然證據確鑿。陛下,臣此次前來,就是懇請陛下著三司會審,淑妃娘娘與鳳府一案。”
此言一出,前方的上官程如遭雷擊。他怎麽也沒想到,剛剛還跟他很合拍,說來麵見陛下作證的人,一下子翻臉。而且,還給了他一擊重擊。他的右側,大理寺卿甄少遠原先一直靜靜地站著,猶如老僧入定一般,待聽見許風的話,便麵無表情地道,“臣附議。陛下,臣近日收到一封萬民書,書中以紅筆為墨,言辭懇切地要求臣向陛下提議,徹查鳳府滅亡一案。”言罷,甄少遠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交到來到身前的修岷手中。
帝王看著修岷提交上來的書信,心中有底。
大理寺卿和掖庭令一言一語,令上官程心中焦慮不安,他爭辯道,“陛下,我上官家乃是當年驅趕西域血軍,穩定京師安寧的功臣。這功勞,還是當初陛下定的。淑妃娘娘,是我上官家的嫡女。她不可能參與鳳府滅亡一案,還請陛下明察!”剛剛許風和甄少遠的反應,已經讓他清楚,這次來,或許不是一個好的決定。但來都來了,他必須要做到底。自西梁施壓以來,鳳府滅亡的案子,幾乎成為整個朝堂辯論的中心,此案查了三年,都沒查出個底。漸漸地,這個案子的存在,已經變成南唐的一塊心病。滿堂朝臣都清楚,誰能查清這個案子,就能平了如今西梁和南唐之間的隔閡。
三年來,朝臣們幾乎都因此案被盤問過,隻除了他們上官家。原因就是,上官家是平定除去鳳府的西域血軍,穩定京師的功臣。而他,也因此事,被封了個鎮軍大將軍的名號,從一個小小的京師下府折衝都尉,一路直升至上府。但今日,怎麽會這麽巧,一個從未被查問的家族,卻被潑上了這案子的黑水!
帝王神色平靜,回道,“正因為有疑問,才更要查清楚。愛卿你,是平定西域血軍的功臣,當初還曾幫忙清掃鳳家火場殘餘。三年來,你忠心耿耿,做事周全,朕一直信你,又怎會懷疑你與鳳府一案有關係,可是朕信你,也要看天下人如何看待。從淑妃的宮中,搜出了寒霜決火,是個無可磨滅的事實。朕想,為了洗清淑妃身上的汙名,也應當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方能真正保全愛卿的名聲。”
“陛下關懷臣之心,臣十分感激。但臣以為,許大人的提議有些心急,若無鐵證,一旦三司會審,此事必然天下皆知。屆時,若是牽出別的事情,恐於皇家名聲有損。再者,寒霜決火自鳳府被燒後,已然失去了他的靈性,現在的寒霜決火,不過是個瓶子。隻要栽贓之人願意,一定會想盡辦法將此物放入淑妃娘娘宮中。陛下,單因一個瓶子的存在就囚禁皇妃,實屬不當。”
“上官大人怎知,我沒有鐵證呢?!”許風駁斥道,“陛下,雖然臣隻審了澄春殿宮女兩個多時辰,但經手下奏報,光是見過此瓶的,就有不下十人。更有宮女指證,當初淑妃娘娘入宮時,她曾不小心碰過此瓶,被娘娘喝斥,更被責罰。不僅如此,臣還在此瓶上,找到了上官家獨有的家族印記。”說到最後,許風微微瞥了眼上官程,見到他麵色鐵青,便知道,這個戳中了他的痛處。上古時候,仙人落入凡間,為了保證自己家族血脈的延續,不混雜其他族種,舉凡大族,都在自己的族人身上,留下了特有的家族印記。而現在的上官家,就是當年仙類的大族之中的虎族。所以,見到虎族印記,就代表此物,一定是虎族的。而寒霜決火的瓶底,非常清晰地,刻著此印。
“陛下!”許風鄭重道,“上官令刻於寒霜決火的瓶底,足以證明上官家在鳳府覆滅一案中,扮演了一定的角色。但既然上官大人言之鑿鑿,那麽臣懇請陛下,允臣所請讓三司協查此案,以還上官家清白。”
“這是不可能的!陛下!”這下,上官程有些慌了,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言道,“陛下!虎族印記雖是我上官家獨有,但各家族之間的印記,都是相通的。製作方式,也都大同小異。如若有人想要栽贓陷害,必定會將事情做絕,那麽瓶底有虎族印記,也就不足為奇。陛下,我上官家,是平定鳳族一案的功臣,當初那一戰,損失了我上官家二千精衛!若我們當真是賊喊捉賊,又怎會將上官家近半數的精衛送入戰場?!陛下,請您相信微臣,這麽多年來,臣對南唐朝廷盡心盡力,絕不會做此陰私狠辣之事!”
“朕信你。”帝王心中冷笑,卻還是走下來扶起上官程,言道,“愛卿對我朝鞠躬盡瘁之心,這麽多年,朕看得很清楚。但正因為這樣,才要將此事查清楚,否則,豈不白白冤枉了忠臣。”他見到上官程還想再說,便製止下來,朝著身後二人道,“許風。”
“臣在。”
“朕,給你半月時間,務必將霜兒被害一事,查個水落石出。”
“諾。”
“甄愛卿。”
“臣在。”
“從今日起,你便全權追查鳳府覆滅一案,此案有任何進展,都要立刻向朕匯報。”
“諾。”
“好了,你們都先退下吧。”說罷,帝王轉身,準備向桌案後而去。
“陛下。”上官程突然出言,再道,“臣來之前,收到淑妃娘娘遞來的消息,淑妃娘娘說,她已身懷有孕。龍嗣為重,臣懇請陛下,不再囚禁淑妃!”
此言令皇帝心中怒意翻騰,這麽大的事情,堂堂皇妃,居然透過朝臣匯報!這是在朝臣麵前,打皇家的臉!‘刷拉!’桌案上的所有東西,全被皇帝摔落在地,破碎的茶杯碎片,甩到了上官程前頭,但他依然麵色不變。
他就是要告訴皇帝,他們上官家的人,不是泥捏的柿子。今夜這件事,分明是皇帝給他下的套,否則怎麽那麽巧,來的時候他便碰到身後這二人;怎麽那麽巧,這二人都是帶著一樣的心思來的。這心思,還正好攔住了他想為淑妃求情的所有路子!這分明是個陰謀!若今日,不讓陛下明白,上官家不好拿捏。怕是明日,他們就要像當年的鳳家一樣,變成棄子。
“陛下!陛下!”一名身著鎧甲的士兵,從門外跑了近來,一進來便單膝跪地,焦急道,“陛下!宮中混入了刺客,刺客衝入承祥宮,刺傷了二皇子!”
“什麽?!”
南唐
承祥宮
主殿
“一群廢物!”帝王怒極,隨意拿起桌上的茶盞便朝著跪在地上的王默扔了過去。‘擦!碰!’茶盞擦過王默,他的額角處頓時滲出了血,茶盞落地,應聲而碎。這聲響,對於此刻跪在地上的王默來說,是一種警示,一種從他一直自嬌自傲的心中升起的警示。
“朕隻給你十天時間,十日之內,若是查不出凶手,那你,也不用回來了!”皇帝嵌著怒意和陰寒的宣告,直讓王默心顫。他雙拳緊握,重重地將頭磕在地上,方道,“臣,遵旨。陛下,臣告退了。”說罷,他便快速,踏出這承祥宮。似乎是要踏出,他心底的那抹憤怒和恐懼。
一旁的修岷看見王默離去,便鬆了口氣,走到皇上身邊勸慰道,“陛下,息怒啊。”
“息怒?!朕怎麽息怒,這一夜,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南唐泱泱大國的皇宮,竟成了刺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朕的孩兒們被人襲擊,周圍的人,沒有一點反應!此事若是傳出去,朕,還有何顏麵可存?!南唐,又何以立足天下!”
“陛下,士兵們守衛承祥宮素來盡心,平日裏但凡有個風吹草動,您那次不是最先知道的。依奴才看,這次也是一時不小心,才被人下了藥。王默將軍一看到天上的示警煙花,便趕了過去。若不是將軍及時趕到,恐怕二皇子,就不是現在這番模樣了。”
“哼!朕看,是朕這些年的信任,讓他們太安逸了!”帝王的眼中掠過一絲精光,“修岷,鈺兒跟霜兒如何?!”剛剛榻上承祥宮的石子地,他便看到那些石頭上布滿的血跡。那麽鮮紅,那麽刺眼。可最令他感到氣憤的,是他看到自己的兒子,近乎是毫無生氣地趴在床上。而他背部的那兩道疤,不停的流著血,湧不盡的血,跟當初被囚禁的他,好像,好像。
多少年了,自那夜之後,多少年,他都沒再有如此恐懼。
“回陛下。貴妃娘娘已經派人來報過了,說,霜翎公主應該沒什麽大礙,二皇子背部的血也已經止住了。隻是,二皇子背部被劃了兩劍,那刺客劍上含毒,現下毒素和劍傷一並發作,非常棘手,情況不容樂觀。據清太醫所言,那傷痕入藥時,已隱約可見骨,可見刺客出手狠辣。”修岷邊說,邊小心翼翼的地看著帝王的神色,待他見到帝王麵色沉黑時,便知,此事已是觸到他的底線了。
“陛下。”小太監在門外匯報,“清太醫在門外求見。”
“宣。”
“諾。太醫請。”
“老臣清商餘,見過陛下。”清商餘穩步而進。皇上一看見他,便如同看見了主心骨,擺擺手道,“起來吧,你我近臣,不必拘泥這些禮數。”
“謝陛下。”清商餘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憤怒,“陛下,經過臣與幾位太醫的會診,二皇子的情形非常緊急。毒素的發作速度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快,可是劍傷的惡化程度,也不容樂觀,所以要想救治二皇子,恐怕要用點特殊手段,以保萬全,臣特來稟明陛下。”
“說。”帝王沉聲道。
“陛下,以臣所見,那刺客劍上所帶,應是冰鈴花之毒。”冰鈴花?!這三個字一出,帝王瞬間靜了下來,過會兒,他心中的那股殺意便如海洋一般,開始沸騰。冰鈴花,為上古流傳下來的一種奇花。它分為兩種,一種生長在苦寒之地的陰陽交界,以雨露寒冰為食,各種藥材為輔,曆經十年寒霜,方能開出一株。另一種,隻生長在藥材之地,形如蘭花之狀,花瓣中央生長著一顆晶亮的碎石,風一吹過,便可留下如鈴鐺般清脆的聲音。因此,自此花被人發覺時,便被賜名為冰鈴花。
清商餘沉吟了會兒,方按下心中煩憂,說道,“陛下,冰鈴花天生就可吸收世間萬種藥材,實為百藥之源。但,是藥三分毒,其內涵的毒素,也不言而喻。它的花冠、花萼、花托、花蕊均可為毒,擁有一株冰鈴花,就可堪得數十種毒素。這毒本就難解,更何況二皇子年齡尚小,用藥尚需謹慎。但以策萬全,臣已試過了當年在陛下身上用過的所有藥物,可最終,都沒能起效。好在,配毒之人也不是什麽好手,他雖知道要將分量精簡混用,但卻不知,冰鈴花作液狀後再行分配,方能完全泯滅其靈性,否則,二皇子今日,怕是當場都要斃命。”
帝王深吸一口氣,方緩了過來,才道,“愛卿此言何意?!當初朕那手足,也是未曾如你所言這般行事,將此毒下進朕的茶盞之中。那一次,朕可是受足了罪,若不是笙姒和你,恐怕朕,都撐不到今天。”
冰鈴花,是帝王的一塊心病。當年,龍知鈺將他囚於宮中給他下毒,自飲下毒素後,每至夜間,他渾身便如被冰塊凍結一般,無法動彈。難受的是,心頭似有火再燒,而體內卻有蟲噬之感,令他煩躁無比,瘙癢不堪,痛苦難耐。可喉嚨沙啞,聲音無法發出,那時,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段度日如年的光陰,他還記得很清楚,那種痛苦,他不想再有第二次,可沒想到,現在輪到了他的兒子。
清商餘回道:“陛下,那一次,臣與鳳後之所以能夠解了陛下體內的毒素,就是因為鳳後娘娘以其幻術,將冰鈴花從體內逼出的緣故。”
“竟有此事?!”
“是。當初事急從權,娘娘費了很大的心力,事後叮囑老臣千萬不要告知陛下,老臣這才替娘娘瞞了下來。”
“那依你之見,現在該如何是好?!”
“陛下,冰鈴花之所以難解,是因為其原先帶有的靈性。如若配毒之人不能在製毒之中,將其靈性全退,那麽以其本身具有的藥性,最終被害之人將會變成冰鈴花的宿主,慢慢地被其吸盡靈氣,活活耗死。冰鈴花作毒入體,死者死狀千奇百怪,是因為外部包裹的原毒與冰鈴花的藥性一起發揮的緣故,所入原毒不同,其藥性活度也不同。因此,冰鈴花的真正惡性反而在這毒素的發作中,被隱瞞了下來。世人雖知其可入藥作毒,卻不知其毒性發作之源,因此,往往無法解毒。幸好,臣曾有幸遇一高僧,其將冰鈴花的奧秘告知於臣,因此今日臣才有把握可救治二皇子。以臣所知,除了當年鳳後使用的幻術,也可以針灸、千年人參和冰山雪蓮三者同時用藥,那麽便可將冰鈴花毒性洗去,不過此舉也有弊端,就是冰鈴花尚不能完全脫出體內,為保宿主性命,隻能讓他在體內同宿主一同成長。”
“不行!此法太過危險,朕絕對不會同意!”帝王決絕道。
“父皇!”龍如霜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門口,臉色紅潤的她,看上去已然好了許多。她身上的紅粉鏤花襦裙,將她此刻那雙晶亮單純的葡萄眸子,更襯出些許靈氣,這氣息帶著些許狡黠和溫柔,一下闖進了望向她的帝王心裏。帝王靜了靜心,放笑著對龍如霜道,“霜兒,過來。”
龍如霜蹦蹦跳跳地走到帝王身邊,那雙小腳微微一蹦,就跳進帝王懷裏,她好奇問道,“父皇,你們剛剛在講什麽啊?!霜兒隱約聽到什麽毒啊花啊什麽的”
“沒什麽。你好點了嗎?!”
“嗯,我好多了。”
“那就好。”帝王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發頂,方道,“霜兒,你怎麽來了?!”
“二哥哥說,讓我給你們傳個話。”
“哦?!”帝王眯了眯眼,這兩個小家夥經過這一個晚上,就變得這麽好了,霜兒連稱呼都改了,“什麽話?!”
“等等,我想想哦”
承祥宮
偏殿
“喂,我聽阿娘說,是你救了我啊。”龍如霜的手小小的,力氣卻不小,她朝著背部的這一點,直讓床上的龍衡鈺痛得跳了起來。
“啊!你謀殺啊!”龍衡鈺氣鼓鼓道,“我剛剛救了你哎,你小心些好不好啊!小屁孩兒!”
“說誰呢?!我才不是小屁孩兒呢!我告訴你哦,我今年兩歲了!兩歲!”龍如霜說得很是正經,那張稚嫩的小臉皺起來,像個包子似的,龍衡鈺看著,隻覺得可愛。是啊,以前怎麽沒覺得這小孩兒這麽可愛呢。還有她那雙紫得深邃的葡萄眼,也很是好看,以前他雖不喜歡她,但也曾聽阿娘羨慕過,要是他也能有龍如霜這雙葡萄眼,該有多好,一亮起來,就像一顆純正的紫色寶石,神秘而誘人。
看龍衡鈺笑得開心,龍如霜便也笑了起來,她小腿一抬,便跳上了床,盤坐在龍衡鈺背部。但一看見龍衡鈺那兩道張狂猙獰的血色疤痕,她便恐懼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想看,就別勉強自己。我沒事。”看著她不想看卻又想強撐的樣子,龍衡鈺便出聲勸了勸,但不知為何,他的心裏,總有些堵。
龍如霜深吸一口氣,大著膽子道,“我不怕!”言罷,她便“哼”一聲,從衣袖中掏出一個玉瓶,打開後小心地將裏麵的液體灑進那血色疤痕中。液體傾倒中,龍衡鈺身體劇烈顫抖,他雙拳緊握,以防自己動作太大,而傷到傷口。
“疼嗎?!”龍如霜擔憂地問。
“不疼。我可比你大六歲,更何況,我是男的,都說男兒流血不流淚,不疼。”龍衡鈺看起來很是倔強。但這番倔強,倒讓龍如霜心裏升起了逗弄之心,她斜斜地笑了笑,快速地將剩下的藥一股腦兒地傾倒進去。果然,龍衡鈺忍受不住,大叫了出來。
“嘿嘿!哈哈哈!”見此,龍如霜便覺好玩兒,肆意地笑了起來。
“喂!你別笑了。”龍衡鈺很是不滿,“藥倒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行。”龍如霜收起玉瓶,雙手開始在龍衡鈺的背部,按摩起來,“阿娘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對你好,要對你很好很好。因為,是因為你,我才不會受傷的。”
“好舒服啊!”別說,龍如霜這手法真的不錯,雖然隻是兩歲的小孩兒,但每個地方都找得很精準,雖然力道不大,但對於緩解藥物的疼痛感,真的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他奇怪地問道,“你一個不到兩歲的小孩兒,什麽時候學會按摩的?!”
“這叫按摩?!”
“對啊!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啊。我隻是有一天,看見心敏姑姑在給阿娘用這個,覺得挺好玩兒的,就記住了。”
“你你就看了一次,就記住她的手法了?!”
“嗯其實也不是完全記住吧,但是大體上,記得了。”
“哇!”龍衡鈺驚歎道,“沒想到你這麽厲害。”
“我厲害吧。我阿娘說,我從小就可厲害了,長得漂亮又聰明。”
龍衡鈺輕笑,“那既然這樣,不如你以後每天都來幫我按摩吧。”
“啊?!”龍如霜的小臉又皺成包子樣,“我不要。”
“為什麽?!”
“嗯阿娘說,哥哥應該陪著妹妹,順著妹妹,而不是妹妹陪著哥哥。我可是你的妹妹哎,你平常不陪我就算了,還讓我陪著你”
“可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貴妃娘娘告訴了你這麽多,難道沒告訴你,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嗎?!”
“滴水”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哎呀,我才兩歲哎,哪裏知道那麽多嗎。”龍如霜看著龍衡鈺一臉期待的樣子,她又說不出拒絕的道理,便嘟囔道,“要是要是我去找你,就沒辦法跑出去玩兒了。”
她聲音不大,但是兩人離得近,足夠龍衡鈺聽見了。他笑了一聲,可惜道,“你這陣子別想出去了,父皇不會同意的。”
“為什麽?!”龍如霜一臉難過。龍衡鈺看著她憋著嘴一臉難過的樣子,忽然心生不忍,摸了摸她的臉道,“因為我們被人刺傷了啊。你看,我可是為了救你傷成這樣的哎,這麽大的恩”邊說著,他邊誇張地做出個大餅狀,“你都不哎喲!”但他動作太大,牽動了後背的傷痕,瞬間,血又流了出來。
“你別動了!等下血又流出來了。”眼看著血越來越多,龍如霜的淚水一下湧了出來。這淚欲落不落的,包在葡萄眼裏,隻看得龍衡鈺心裏焦急。
“別哭啊!”他動手輕輕拭去龍如霜眼中的淚水,“果然是小孩兒,一點事兒就哭。這點傷,小事兒,我還不放在眼裏。沒事兒的。”
“我本來就是小孩兒。”龍如霜辯駁道。
“好。你是小孩兒。”龍衡鈺看他一下又好了,趁機伸出手,誘哄道,“那說好了,從今以後,你都要來我宮中,幫我按摩,好嗎?!”
“好!”龍如霜重重地點了點頭,待她看見龍衡鈺伸出的手,便好奇道,“你幹嘛這個樣子啊?!”五指合攏成掌狀,是什麽意思啊?!
龍衡鈺眼中泛起笑意,“這是大人們的方式,把你的手也搞得像我一樣,然後兩個人一起擊掌的話,就算承諾啦!”
“真的嗎?!”龍如霜半信半疑,她將手伸出來,正準備試一試,就被龍衡鈺喊住了,“等等。”
“幹嘛?!”
“你幫我辦件事吧。這件事很重要,但我現在這副樣子,不能去。”他一臉懇求地看著龍如霜,那雙眼眸裏閃著的請求和信任,極大地鼓舞了龍如霜。女孩兒挺起胸膛,很是‘霸氣’地道,“沒問題,你說吧。”
龍衡鈺湊近她,輕聲道,“去同父皇說,兒臣希望,能搏一搏,哪怕隻有一次,也好。”他話音剛落,龍如霜就皺起眉頭,疑惑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啊?!”
“你一個小孩兒,管這麽多做什麽。再說,你不是答應我要去的嗎?!”他突然牽起龍如霜的手,趁著她手尚如掌狀,便快速地拍了過去,“你看,我們現在已經擊掌了。這是承諾。你要做好的。”
“你耍賴!”龍如霜不忿,這人耍賴,她才不幫他呢。說著就要走,龍衡鈺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小手,卻牽動了背部的傷口,“斯~”
“你沒事吧?!”算了,看他身體那麽虛弱,我就去吧。龍如霜小小地歎了口氣,‘幸災樂禍’道,“哎,看你這麽虛弱,好吧,不管你要幹什麽,我都替你去傳這個話!”
龍衡鈺捂著傷口,一低頭,就撞進她眼底那股似是‘小壯士’般的底氣的神采,二人四目相對,相識一笑。
龍如霜思索了很久,終於想起來,便湊到龍皇耳邊,一字一句道,“父皇,他說,他想搏一搏,哪怕隻有一次也好。”言罷,龍如霜看著皇帝忽然靜默下來的模樣,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方道,“父皇,二哥哥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啊?!”
帝王摸了摸她的發的去做吧,從現在開始,宮中的所有藥材,都聽你調配。”
“諾。陛下,臣告退了。”
看著清商餘退出去,帝王心裏,忽然湧出一股奇怪的情緒,鈺兒什麽時候,開始想這麽多了。龍如霜瞧著父皇靜下來的模樣,就知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她便拿起桌案上的毛筆,開始把玩。
整個承祥宮,終於,真正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