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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把酒言歡

  這許多年,安歌的性子真的平和了許多,就像九衾說的,他是真的在償債。


  往日,他不怕所謂報應,不過區區孑然一身,可之後,便顧慮許多,害怕自己犯下的罪孽,報應在已故的母親身上,報應在九衾、煦渡、言笙身上,也害怕……報應在自己身上。


  他害怕餘生太短,在他們需要的時候不能好好保護他們。


  但所有的修身養性,是在不觸及底線的情況下。楚宣,徹徹底底地踩到了他的底線——一條,不僅僅是蓄意傷害言笙的底線,還是一條對已故亡魂的底線。


  那些陳舊的傷疤,結痂、褪色,長出新皮,看似越發健康,就像從未傷過一般,可隻有他知道,一切不過是薄薄一層的表麵,任何風吹草動,都足矣令這個看起來痊愈的傷疤,再一次鮮血淋漓。


  它從未好過。


  在更深的裏層,是日漸潰爛的傷口,流著膿水,輕輕一碰,驚天動地。


  但這一切,他不能對言笙說,所以沉默、甚至躲避,躲到了瑞王府,沒想到,不過半日光景,她便尋來了。


  還說了這樣的話。


  她說,“這許多年,你總在外頭。九衾不大同我說過你,隻道這是你該償還消弭的業障。自此後,我和煦渡總阻你生事,生怕加重了你的障。”


  “九衾不說,我想自有他的道理。這個老不休雖然有時候挺不靠譜的,但正事從不掉鏈子。所以,我從來不問,也並不打算過問。”


  “但是安歌,你且要知道,不管你做什麽,我和煦渡都是站在你這邊的,縱然與天為敵,我們仨……一起。”


  “這一點,和你曾經經曆過什麽無關,你我數年相處,你是什麽樣的人,並不需要靠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去來判斷。”


  少女聲線清麗,橙暖的光,從西邊斜斜灑進來,灑在她的發頂,連這一頭墨發都暈染了暖光。


  她摩挲著白瓷杯,眸色溫緩,氣勢卻有些犀利,說著這話的時候,帶著點睥睨天下的傲。


  和當年遇到九衾不同,九衾是潤物無聲的慈悲,而言笙,卻是不容拒絕的傲氣,雜糅在她與生俱來的貴氣裏。


  像耀眼的光。


  是什麽感覺?

  像是溫柔的水,包裹了全身。那些不經意的一句話,能漸漸愈合淋漓的傷口,那些潰爛的膿水也有消減的趨勢。


  他們是家人,卻從未如此剖析。


  他一直覺得,這個小丫頭雖然透徹聰慧,可之前失憶數年,每每想起總令人心抽疼,便愈發嗬護有加,像小女兒般地寵著。


  倒是忘了,他們其實年歲相差無幾。


  這個小丫頭,原來也心心念念地護著他,以他不知道的、以她自己的方式。


  “不怪我心狠?”那顆忐忑的心髒終於緩緩落回胸膛,他甚至聽得到那有力的跳動,像擂鼓般敲在耳畔,他郎朗一笑,摸了摸那丫頭看起來很是舒服的頭發。


  言笙挑挑眉,“你都死皮白賴地賴在這裏不回去了,我若再怪你,你豈不是還得浪費瑞王府幾頓口糧?再者,你都說了,西承綁的人,你給灌的藥,我若怪了你,還得連帶著怪他,他定是受了瑞王爺的命令,屆時,豈不是,我連瑞王爺一道兒怪了?”


  說著勉強的話,眼神去無半點責備。


  戲謔又無奈。


  沉凝的氣氛仿佛一下子解開了封印,連西承都緩緩鬆了口氣。


  安歌更是滿血複活,很是狗腿地又給言笙倒滿了茶,舔著臉遞過去,“給,小祖宗。說了許多話,口渴了吧?”


  說著,又橫了西承一眼,“要說死乞白賴,也實在有些冤枉我了。瞧瞧這屋裏頭,哪樣不是我自己的?就他那床,睡得賊不舒服,硌人!”


  嫌棄得很。


  嘚!這危機一解除,這人又囂張起來了!


  西承默默撫額,但兩個主子都在,自然輪不到他說話,他隻撇撇嘴,後退一步,怕近了失手兩人打死。


  言笙卻早已對他的性子了如指掌,挑眉,“今早鬧了多大動靜才起身的?”想想無名酒樓的掌櫃就知道,想要這家夥老老實實起身?不存在的!


  他卻否認,“什麽動靜?哪有什麽動靜……我很早就起了,還用了個早膳。”


  說著,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言笙。


  明顯心虛的樣子。


  言笙半點不信,隻瞥西承,“你說。”


  憋了一天一夜的西承,瞬間覺得腰杆子都挺直了,“他鬧得動靜不算大,就是命令我一屋子的下人集體會在院子裏。”


  “他們太吵了!”安歌抗議,“還有那些探頭探腦的,著實煩人!”


  “對。經過這件事之後,沒人探頭探腦了,大家恨不得繞開了走,退避三舍。”


  安歌低頭,不想說話,這個落井下石的人,好歹也是一起幹活壞事的……這時候瞥地一幹二淨,實在讓人心寒。


  “這就是你說的,哪有什麽動靜?”言笙撐著眉頭,頭疼,“不知道你自己那脾氣啊,還敢跑人家院裏去睡?”


  安歌腦袋愈發地低,小祖宗訓話,他不敢開口。


  但是始終在一旁看戲的秦澀,一直到這個時候才緩緩一笑,笑意舒緩又平和,他坐在她身旁,將一旁點心遞給她,“無礙。也就是第一天不熟悉師兄的性子鬧出來的誤會罷了。往後熟悉了自然也就好了。”


  格外平和、通情達理的模樣。


  看得安歌都覺得這瑞王爺真真平易近人。


  唯有知道一切內情的西承有苦說不出,主子哪裏是平易近人,主子明明隻是想著安歌住在這裏,小王妃就會時常過來。


  說白了就是見色忘義!

  言笙不會考慮這許多,但是對難得的好評價有些意外,挑了挑眉,笑,“這還有往後啊?”怕是無名的掌櫃夥計店小二都要拍手稱讚。


  秦澀點著頭,“自然。我同師兄甚是投緣,一見如故。今夜倒是要同他把酒言歡,說說他這些年遊走大陸的趣事。是以,笙笙也不必強行將他帶回去,我這府裏地方大,住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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