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藥效

  夜沉涼,如方才浸潤如喉嚨的水,全身血液都凍結成了冰。


  跪坐在地上,衣衫單薄,膝蓋處是青石板地麵的涼意滲透進來。


  窗開著,門也開著,不大的風吹過來,卻是滲入骨髓的寒,身體像是漏風似的。


  除了冷,並沒有其他的感覺,那杯白水入了喉嚨許久,一炷香、抑或更長的時間,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


  三人已經走了,屋頂上那個並未謀麵的人應該也走了,院子裏還是沒有一點聲音,悄無聲息……


  除了風聲。


  除了,仿若在骨頭裏盤旋的風聲。


  一切都仿佛夢境,連他都要懷疑方才發生的一切是否真的存在,還是自己夢魘之際,從床榻下來,自己開了門、開了窗……


  那杯茶……到底是什麽問題?

  另外幾人,又是憑什麽一句話都不多問,就覺得此事已經處理完畢,就這麽相伴“約酒”去了?

  人生裏第一回遇到這般刺客,畫本子都不敢這麽編的。


  楚宣怔怔跌坐在地上……


  ……


  “你今日給他喝的,到底是什麽?”酒肆之中,三個黑衣人找了個雅間坐了,點了幾壇子酒,真的約了起來。


  那個沉默的人似乎有些拘謹,還是一言不發的模樣,最初他是不願跟來的,這般黑暗中見不得人的營生也不是少做,隻是,這般情況倒是頭一回。


  約酒?


  蒙著臉見不得人的模樣,約什麽酒?豈不是笑話?他轉身欲走,誰知道,對方嘿嘿一笑,拽著自己就走,順手還把自己臉上黑巾一把扯了……


  於是,就這麽來了。


  酒肆門口的時候,才發現其中一人還算是半個名人——瑞王府的西承侍衛。雖然之前也有猜測其中一人想必是瑞王府的,隻是沒想到來的人竟是西承侍衛。


  至於那個下藥的人,倒是不識,而且甚是怪異。


  約酒是他約的,方才也覺這人雖說吊兒郎當的,但眸子裏的淩厲卻不容忽視,定是個人物,誰曾想,這前腳剛進雅間呢,就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眸子裏霧氣迷蒙,腦袋一歪,竟是直接睡了……


  西承也是愣了,這約酒是他說得,這把人約來了,自顧自就睡了?

  西承和對方對視一眼,也不問對方來曆,隻拍了拍身邊這人,“喂……問你呢,你給他喝啥了?會不會被查出來?”


  沒人應。


  西承又拽了拽,“兄弟?……大兄弟?”


  叫兄弟也不管用了。對方嘟囔了一句,眉頭皺著,似乎很是不悅,轉個身,直接扒拉著西承的手,又睡了……睡著睡著,吧砸了下嘴,模糊不清地說道,“沒什麽……不過是絕個後罷了……”


  對方有些語焉不詳,聲音也含糊不清,西承點點頭,哦了一聲,表示理解,正要伸手去端桌上的酒杯,突然停了停,猛地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麽,驟然失聲,“什麽?!”


  絕後?!

  猛地看向對麵,那人臉色也是有些青灰,顯然自己並沒有聽錯,頓覺渾身一涼,聲音都結巴了,看向身邊扒拉著自己睡得宛若一隻綿羊的男人,“那、那……那……”


  “那”了半天,一句話沒說完……害怕,真挺害怕的,那藥他也看到了——無色,也聞到了——無味,再一想那要出自誰人之手,大體也能知道,入口應該也沒味道。


  這樣的藥……這樣猛烈的後果……


  他們都是黑暗鬼蜮中走出來的人,哪裏不知道這種藥到底能達到什麽樣的效果!

  當下也沒了喝酒的心思,一巴掌拍人腦殼上將人拍醒,聲音都慎重了幾分,“那藥到底安不安全?外頭有人知道這藥來曆麽?會不會被查出來?太醫們可見過?”


  一連四問,連呼吸都斂著。


  這人他不認識,不是神醫煦渡,但也不像是隨從或者手下,看著不太靠譜的樣子,但想來是神醫一夥的,也就是小王妃陣營裏的人……西承自動將對方劃拉在自己的陣營裏,這會兒的擔心是真實的,再看對方一副昏睡不醒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又一巴掌打了下去。


  啪!

  用力地一巴掌,震地腦袋生疼,可把人打醒了。


  被打的那個臉色不太好看,黑著臉,像被人欠了幾百萬兩銀子似的,西承也顧不上,繼續問道,“還有,你方才說屋頂上還有一個人,那人可認識?會不會把你供出來?”


  安歌嗜睡,認識的人都知道,這人平日裏看起來是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尚,但也隻是看起來……一旦清夢被擾,你就會看到那層袈裟的皮之下蘇醒過來的嗜人的魔。


  迄今為止,也就隻有這位祖宗掌心裏供著的小祖宗敢在他睡覺的時候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旁人,都是有多遠,躲多遠。


  西承自然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麵前這位祖宗心裏默念了多少遍小祖宗的名字,才算壓下了想將這個聒噪男人丟出去的想法……甚至,西承見他不說話,又急得催促道,“問你話呢。”


  安歌深深呼出一口濁氣,俯身拿起手邊的酒杯,仰麵喝完,才磨了磨後牙槽,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放心吧,這世上能查出來的外人,還沒出生呢。”


  笑話,神醫煦渡,豈是浪得虛名。


  既是醫之神明,也是毒中祖宗,自古醫毒不分家,神醫製作的毒藥若是輕易被人查出來,煦渡就該回白雲寺上好好閉關了。


  出來混也是丟人。


  他說這話的樣子,狂妄、囂張、霸道,仿佛一瞬間君臨天下,西承怔了怔,倒是信了。心下才算放了心,隻也端了酒杯,對著對麵男人示意,一飲而盡,“所以,屋頂上真的還有一個人?”


  若是真的……連自己都不曾發覺的那個人,到底有多厲害?

  而……身邊這個能夠察覺到對方存在的人,又該是什麽樣的境界?還有對麵這個人,殺氣收斂得很好,卻有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言笙。


  言王府數十年來從未引起人注意的嫡出小姐,到底藏了怎麽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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