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等待與找尋
“主。”
少女已經離開,陶源還站在樓梯口,看著樓下的眼神,仿若春風忽至。
隨從隻知這次是來尋人,到底尋一個什麽樣的人卻是半點不知,這會兒看自己主子如此狀態,詫異之下想到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可能,“主……她……她就是……”不會那麽巧合的吧?
陶源沒說話。
那隨從愈發震驚了,“主……你是不是……認錯了?”
桃花島多年經營,就是為了找一個人,這一代,他們這些做下屬的、隨從的,甚至做下人的,都知道——許多年前開始,桃花島的主人,就在等一個人。
一個……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已經回不來的人。
然後,就是尋一個人,一個……不知容貌、不知身份,甚至,連長相都不太確定的一個人,隻知道今年該是一十四歲,尚未及笄的……女孩。
大海撈針。
這一路尋來,他們都知道找到的可能性有多小,也早就做好了可能一輩子找不到的準備,以至於這突然的相遇,令人不敢置信。
“哎,客人……麻煩讓一下。”樓下小二端著托盤上來,托盤上擺著好幾串手串,好幾根簪子,步履雖從容,行走間卻也謹慎的很,這些個東西在二樓的商品裏也算是名貴的,萬一摔壞了,可賠不起。
陶源抱歉一笑,往邊上又側了身,等下麵小二走過,才對著從二樓下來的婦人開口,“夫人,請問……方才那姑娘,可知是何人?”
被叫住的婦人詫異看了眼對方,一看就是生人,還是江湖打扮,當下戒備心就起來了。
也不管對方笑容如何真誠。
普通百姓對江湖人總是多少有些忌憚,何況對方問得還是言王府和瑞王府的事,萬一對方有個歹心,往後追究起來怕是自己也要跟著遭罪。
當下心中已有計較,低了低頭,很是客氣,“實在不好意思,我是外鄉人,前兩日剛來的,實在也不大認識……”帶著一口地道的本地口音,說自己是剛來的外鄉人……
陶源身後隨從抽了抽嘴角,騙誰呢?
哦,騙他家主子……
陶源卻仿若未覺,隻有些失落地點點頭,看著那婦人離開,之後,他又問了一兩個,都是和最初的那個回答一般無二,隻道自己也不知,就匆匆離開了,甚至,眼神裏都帶著戒備。
陶源就沒有再問,他帶著隨從出了門。
日色淡淡,涼風習習,陌生的街頭人來人往,方才少女早已離開,無處可尋。
“主。”隨從於心不忍,上前一步,寬慰道,“要不,屬下再去問問?”
陶源搖了搖頭,“不必了。”
眼中溫柔不複,冷靜自持的模樣,搭著他線條粗狂的國字臉,有些冷硬,看著就不大好說話的樣子,有些行人看了他一眼,路過的時候腳步都要快上一些。
什麽都沒說呢,戒心已經存在了。
隆陽城百姓對江湖人的戒備,超過了他的想象,既然如此,倒也不必急於一時,如今確認了人在隆陽城,總是有機會再見一麵的……倒是她身邊那個男人……
看著氣宇宣揚,氣度不凡,非富即貴的樣子,怕是不簡單。
陶源微微歎了口氣,雖說沒有問出她如今的身份有些失望,但如此輕易的相遇終究是一件好事,他偏頭對著隨從說道,“罷了,今日不必再問了。回客棧吃點東西,然後休息下,連日趕路也是疲憊得很。”
言語溫和,表情卻依舊生硬,看得出來其實他並不大習慣笑。
那隨從應了,兩人一道回了客棧,街頭來來往往行人絡繹不絕,並不會有人刻意去留意這兩個江湖打扮的人何去何從。
卻有一人,在幾十步開外的一棵樹下,靜靜看了他們很久,一直到他們離開,消失在了街頭拐角處,他才漫不經心地提步跟上……
……
冬日的夜晚,來得很快。
楚宣的院子靠近大將軍府的北麵,早些年他的天賦還沒展現出來的時候,和所有的庶出沒什麽區別,是府裏可有可無的,不太像主子的主子……
之後,武將世家出了一個文弱書生,最是稀奇,一輩子被人用“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來形容的老將軍終於覺得祖上積德,可以好好揚眉吐氣一番,於是重點栽培,這些年日子便算好一些。
饒是如此,他的院落依舊在北麵遠離長輩們的地方,一入夜便清冷得很。
他又素來歇息得早,院子裏早早就沒了聲響,下人們也都回了自個兒屋子了。
黯淡下來的院子有些冷清,能聽到外頭的風聲,幽幽地吹過回廊,帶著遠處一兩聲鳥鳴,還有遙遠地聽不大清的吆喝。
院中,連一兩聲說話聲都沒有。
楚宣靠著床榻,翻著手中的書,借著燭火微弱的燈光,卻有些……看不進去。
這兩日他有些心神不寧,做什麽都不得勁,心裏想的都是那個姑娘。
皇後娘娘為他賜婚,說是言王府的二小姐,這件事並未皇後親自知會,而是大伯拍了貼身隨從過來通知的,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
彼時心中是不悅的,言王府二小姐言笙,名聲並不大,但僅有的那點兒名聲也著實不大好聽。他多少也算是個讀書人,設想過的婦人該是同他一般飽讀詩書,再不濟也是溫文爾雅、知書達理的,言笙……實在有些不太能看。
正是這份不悅,才令他同意了楚溪的計劃。
但和楚溪不同的地方是,楚溪以為言笙若被自己玷汙,那麽這樁婚事就板上釘釘跑不掉了,而自己……卻是一早就尋了人在林子裏候著了,他要借此機會毀掉這樁婚事、毀掉……這個人。
彼時念頭一起,就像盛夏暴雨之後的雜草般瘋漲,根本壓抑不住,他甚至沒有想過,若是真的得手,這個姑娘可能……根本活不了。
名門望族,是不會允許這樣一個汙點存在的。
彼時的自己……如今想來都覺得可怕……自己是什麽時候,如此枉顧一個素未謀麵的弱女子的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