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陶源
國字臉在客棧的時候就聽說這裏熱鬧,便帶著隨從沿著客棧小二說得方向走了過來,沒一會兒,就到了寶記。
兩個男人來逛寶記並不常見,看著還是五大三粗的江湖人,小二們還沒敢貿然上前去搭訕,就見兩人進了店以後換環顧四周,似乎在找什麽人,卻又像隻是隨意瞧瞧,然後,就朝著二樓去了。
二樓,有些動靜,聽著似乎比一樓更熱鬧些,國字臉便帶著隨從往樓上去。
隻是,還沒上樓呢,就被樓上匆匆下來的人狠狠撞了一下,一個不慎,竟是踉蹌著差點兒後仰,倒也不是很疼,是個姑娘,自然撞不出什麽力道來。
隻是瞧著那姑娘似乎在哭,狀態挺不好的。
以為是被自己撞疼了,國字臉剛想道歉,對方就已經低著頭匆匆走了。
他站在樓梯口,回頭看了一會,人早就已經跑出門去了,倒也沒多想,轉身往樓上去。
沒有人招待他,今日的寶記,從一樓尚且看不出什麽不同尋常,但店小二們自然心知肚明,店裏出了點事兒,還是可大可小的事情,一時間也沒人有心思招待這個一看就不是來買東西的男人,甚至,小二們目光在國字臉腰間的劍鞘上流連了一會兒,心中隱隱忌憚。
生怕更多的節外生枝。
二樓。
主角之一已經走了,也就沒什麽熱鬧好看了。
但這些豪門貴胄之間的事情,難得擺在如此明麵上來,即便沒有熱鬧,回味也可以很久,幾個婦人手挽著手,在一旁說著意味不明的趣事。
倒是有幾個會來事的,竟是在一旁寬慰著言笙。
言笙沒說話。
沒一會兒,便不願再聽,她比楚溪透徹地多,輿論八卦這一類最後的風向,素來和真相無關,隻在於那些瞧熱鬧的人,想要相信什麽樣的。
這會兒含笑溫緩笑意過來勸慰她的人,同最初站在她的對麵指摘她的人,是相同的。
她偏頭問秦澀,“走吧。”
秦澀點點頭,從恭恭敬敬幾乎是點頭哈腰的掌櫃手中接過那隻簪子,牽著言笙的手往外走。
王掌櫃跟在兩人身後,笑得見牙不見眼,走一步路雙下巴抖兩抖,跟個慈眉善目的彌勒佛似的,方才的嚴肅似乎不過是某些人的錯覺罷了。
“公……”
熙熙攘攘的聲音裏,男人的聲音顯得有些突兀。
他隻說了一個字,怔怔出神站在二樓的樓梯口,透過珠簾看著裏頭迎麵走來的少女,一瞬間仿佛被人點了穴道一般,愣在原地。
他想過無數次,他見到她的時候,該是什麽樣的場景。
許是午後街頭,暖陽融融裏,少女擦肩而過,三千青絲帶著馨香拂過他的麵頰,回眸淺笑間,明眸皓齒。
許是杏花微雨,人來人往的古老橋頭,她撐著一把油紙傘款款而來,傘下抬起的臉頰,是自己熟悉卻又陌生的容顏。
是記憶裏的那個人,卻又不是。
不管是什麽樣的景,總之,定是自己在這陌生的城中,兜兜轉轉、尋尋覓覓,將每一條街都徘徊地爛熟於心之後,才會有不經意的相逢。
他已經做好了要花上一年半載的時光,卻尋一個人的準備。
一個……和記憶裏有著幾分相似的容顏,卻又完全不同的靈魂。
卻從未想過,原來是這樣的相遇——初來乍到的第一天,仿佛命運的牽引,她從他對麵而來,沒有杏花微雨、沒有暖陽融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隻需一眼,就已確定。
周遭的聲音都淡去,成了背景中漸漸模糊的影。
他的視線裏,隻有她。
“公……”
一個字出口,卻猛然驚醒,他堪堪收回差點兒脫口而出的發音,連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嘴角在抽搐,麵上的表情已經不受控製,許是很難看。
他站在她對麵,一隻手死死摳著欄杆,才能稍微平複了呼吸。
……
言笙之所以注意到對麵的人,是因為他站在那裏,堵住了她要下去的路。
國字臉,長相粗狂,看上去一臉風霜,周身看著武人打扮,腰間配著一把劍,看劍鞘很是普通,握著欄杆的地方,虎口可以看到厚厚的繭。
一個和寶記不太搭的男人。
最奇怪的是,他看著自己,又像是看向自己身後,眼神都在顫抖,嘴角抖抖索索的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言笙狐疑地朝身後看了看,胖掌櫃擋了她好多視線,倒也瞧不見身後有什麽,於是咳了咳,隻道,“你……”
對方似乎猛地回神,臉上笑意風光霽月,是和長相極其不搭的瀟灑,因著這笑意,整個人似乎都年輕了不少,普通的長相也多了幾分英俊,他說,“你好,我叫陶源,來自桃花島,人稱,陶源主。”
“很高興……見到你。”
兩句話,若非他眼神過於真誠,言笙都要覺得這是登徒子在向自己搭訕。
言笙皺了皺眉,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起自己何時認識這樣的人,長相普通,可周身江湖氣質在隆陽城裏卻有些不太普通,若是見過沒道理會半點印象也無。
身旁秦澀上前半步,將言笙圈在自己半臂之內。
言笙素來戒心重,對著這人卻並未懷疑,實在想不起來,便問道,“你……認識我?”
“不曾。”
對方回答地直白,眼中磊落坦蕩,還有一些不太能分清是什麽情緒的內容,卻意外的並不討厭,“那你……”
自稱陶源的男人側了側身,讓開一條道讓身後小二上樓,才笑著解釋道,“乍然見到姑娘,覺得姑娘像極了一位故人,心神恍惚間有些錯認。”
一位江湖人,說話卻似乎文縐縐的,行為舉止也極有教養,很是矛盾的一個人。
說著,他又笑,還是那明朗又灑脫的模樣,“還不知姑娘芳名。”
這個男人,縱然像是搭訕的樣子,卻也意外地令人討厭不起來,但饒是如此,言笙也沒有如實告知,隻道,“既是錯認,這名姓也並無關隘。現下還有些事,告辭。”
說著,沿著他側身讓開的半條樓梯,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