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言承的疑心
雨淅淅瀝瀝地還在下,言承正縱馬而回。
這場雨來得始料不及,幾乎沒人在出門的時候帶了傘與蓑衣,此刻他也是滿身的雨水,在簷下跺腳。
不經意間瞥到馬車緩緩而來,雨幕裏看不清晰,隻看到通體黑色的馬車之上,淡金的“澀”字,顯眼得很,他便轉了身,候著。
等馬車近了,才發現駕車位上坐著言笙身邊的小丫頭,也不由得狐疑,今日明明是同言紫凝一同去的大將軍府,怎地如今回來卻是跟著瑞王回來的。
馬車停在了大門口,蓮縱身躍下,對著言承行了禮,才撐著油紙傘轉身去撩車簾,先下來的秦澀,鮮少地一身黑色長袍,襯地愈發清雋貴氣。
他下了馬車,回頭看了眼言承,沒說話,抿著的嘴角在雨幕裏看起來又冷又孤,倒是和傳聞中一般難以親近,言承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站在一旁等言笙。
卻見秦澀轉身之際,化了一身冷意,漆黑的瞳孔裏,都是細碎的暖光,伸手去攙馬車裏的姑娘,順手從蓮手中拿了傘,幾乎一整把傘都撐在言笙頭頂,倒是他自己,渾然不顧。
這樣的相處模式,令言承頗為意外,這位爺出門在外,需要自己撐傘麽?
“兄長何故站在門口不進去。”言笙下了車,臉色如常,似乎並未覺得堂堂瑞王為她撐傘有何不妥,隻看著有些吃驚的言承,出口問道。
意外的思緒這才回籠,言承恢複了一身儒雅的調兒,“難得回來,去會了會友人,這才回府,便見到了瑞王馬車,想著總該招呼一二才對。”
他撣了撣肩頭毛皮之上的水珠,笑得溫潤如玉。
隆陽城時有人說大將軍府的楚宣公子飽讀詩書、公子如玉,言笙今日見了卻覺實在有些誇大。要說公子如玉,哪裏比得上眼前這位,這雅致就如同鐫刻在骨血裏一般,縱然此刻淋了雨的模樣,也無一絲狼狽與不妥。
此刻說著客套的話,見秦澀並未理他,也無半分尷尬,見他護著言笙走到簷下便將手中油紙傘中重新交到蓮手中,明顯準備離開,隻含笑繼續問著,“瑞王進府喝杯熱茶?”
果然,秦澀拒絕道,“今日府中還有要是,改日再敘。”
聲音舒冷,場麵又客套,說著低頭交代言笙,“明日午後準備一下,帶你去個地方。”
音色明顯溫柔得多。
“嗯。”言笙點點頭。
秦澀又叮囑蓮,“去給你家主子準備點薑湯,祛袪寒。”
蓮低頭應道,“是。”
“進去吧。”今日的確府中還有許多事,若非如此,他定是要將人送進院中的,轉首對言承說道,“麻煩言公子了。”聲音明顯比方才和氣許多。
……饒是言承涵養再好,也有些氣息不順,感情這位爺隻有在麵對和小笙有關的事情時,才會稍微不那麽難以親近?既然如此,方才冷著作甚?
再說,都到門口了,這位爺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麽?言王府難道還能欺負了小笙不成?雖然……好像也的確是欺負過的……
心中腹誹,卻也不敢說,隻點點頭,應著。
秦澀這才轉身,步入雨幕,大步進了馬車,西承又對著言笙行了禮,才駕車離開。
那禮……很是規矩,稍顯隆重了些……倒不太像是處於禮節,更像是打心裏的敬服。言承看著那馬車消失在道路盡頭,若有所思……
“兄長?”
少女聲音清麗,拉回了他的思緒,回神,依舊溫婉和煦地笑,“今早出門前聽說你和紫凝去了大將軍府遊湖,怎的不曾一道回來?”
“啊。”少女反應似乎慢了半拍,不甚在意地說道,“出門沒帶傘,正好遇到瑞王爺,便蹭了傘一道回了。”
“兄長,不進去麽?”
抬了眼看來的少女,麵容姣好,有些過分地白,卻並不顯得病弱。膚色極白、瞳孔卻濃黑,在這暗沉的雨天裏,像極了江南水墨畫的,一種潑墨般的豔麗。
她眸色清澈,眼睛很大,看著你的時候,眼尾微微上挑,說著這話顯得格外實誠。
言承點點頭,沒再說什麽,知道,“我送你回院子。”
他是旁支過繼,又常年在外遊學,在這府裏時間不多,為人又溫潤,似乎和誰都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不會過於親近,也不會過於疏遠。
但言笙不同。
他自己知道,對言笙,他多少帶著一些憐惜,抑或,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
所以,總要多一些照顧和在意。
他將言笙送回院子,又折返回自己院,他的院落很大,是府中正兒八將的繼承人的規格,即便常年在外,院中下人卻也不少。
他站在院門口,沒有進去,想了一會,回頭對身後小廝說道,“去查查,今日楚家的事情。”那丫頭什麽都沒說,他卻總覺得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那一刻,偏過的眸子裏,隱隱有暗光浮動。
卸了一身儒雅氣息。
“是。”身後小廝應聲後退,轉眼消失在院子拐角。如此,言承才背著手,款步走進院子。
院落裏,正坐在廊下納鞋底的嬤嬤見他如此淋雨回來,急忙丟了手中工具迎上去,“啊喲,我的公子哥兒啊,你怎麽這樣就回來了,瞧瞧這滿身的雨水,這天氣冷,著了涼如何是好。”
說著,一邊拉著他往屋子裏走,一邊吩咐丫鬟備熱水的備熱水,拿幹衣裳的拿幹衣裳,整個院子差點兒人仰馬翻,不知道的,定要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
言承卻是黯了眸色,方才……送那丫頭回去,那院中隻有一個抱著長劍的少年坐在院子裏,木木的,也不說話,見到言笙回去,隻沉默著走到她身邊。
聽說她院子裏還有個嬤嬤,是從小帶著她的,卻不知道去了哪裏,總之,和自己院中相比,著實冷清了許多……心中,倒挺不是滋味的。
王府嫡女,還不如自己一個過繼過來的……難怪那丫頭一年不見,清冷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