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僅有的和睦
“你不懂。”言紫凝扯著嘴角，安靜下來的側顏，少了方才繾綣，帶了幾分孤寂。
你不曾失去，所以你不懂，那些沒有被說出口的可惜，就像是一把把利刃紮在心口拔不出來，永無痊愈之日。
她看向身旁言笙，少女支著下頜，一臉淡然中帶著些無所畏懼的痞氣，和往日小心翼翼的木訥模樣完全不同，還有那雙眼，好看的有些過分，她了然於心，“你，之前是偽裝了吧。”
“倒是小瞧了你。”
像是釋然、像是無奈，又像是，無力。從胸臆間呼出的那口氣，悠長地仿若穿越了整個冬季。
“也不算。”言笙含笑，斂了一身鋒芒，在有些昏暗的光線裏，看起來柔軟得很，“我腦子的確不大好，記不住許多東西。”
她說，很是坦誠，說著自己腦子不好，也沒有半分遮掩。
屋中走出一隻貓兒，蹣跚著步子，瞧見言笙，四肢並用地衝過來，衝到一般，吧嗒摔了，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鍥而不舍地跳著過來。
很是歡快的模樣。
言笙眉眼間都是慢慢的溫和笑意，她俯身抱貓，嗔怪，“呆子。”
“喵。”那貓兒綿軟喚著，在言笙的臂彎裏蹭了蹭。
“你這呆子，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幼年期如此之長，這麽久了，竟是連走路還要摔。”她說著嫌棄的話，手中動作卻溫柔，順著毛的摸，那貓兒舒服地眯著眼叫喚，拖著綿長的調。
“過兩日讓煦渡給你瞧瞧。”言笙自說自話著。
蓮嘴角卻是一抽，暗忖，煦渡雖說是神醫，可這小奶貓怕是不懂如何醫吧。不過這貓也奇怪，看著並無任何不妥，就是長得慢些……好吧，是很慢。
不過，倒是隻很有靈性的貓。
言紫凝看著和方才完全不同的言笙，像是一瞬間散了所有疏離的模樣，露出了綿軟而微甜的核。
今日意外，她倒是見了許多麵的言笙，兩人之間倒也是難得地少了幾分劍拔弩張，許是這微暗的光線，令人多了幾分安全感，反倒是拉近了平日距離。
有些……不舍得。
言紫凝失笑，卻也知道，縱然再多不舍，走出了這裏，自己還是那個言紫凝，她，還是那個言笙，言家的兩位小姐，注定了此生對立。
她站起來，看著抱著貓兒的小姑娘，舉步走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了，嬤嬤端著托盤跟在後頭，被她突然的舉動差點兒撞了。
她也不在意，隻回首看言笙，許久，“言笙。”
抱著貓兒的少女抬頭看來，暮色西沉中，少女眸色不甚清晰，一張清麗容顏淡淡沒有表情，帶著她獨有的那股子疏離高雅。
“言笙。”她收回了目光，沉凝片刻，才低聲說道，“言笙，離瑞王爺遠一些吧。你……”
“你那傷，注定與皇家無緣了。”
她自認比言笙看得清楚一些，這賢王、瑞王看似一條陣營中的兄弟，可說到底，皇室奪嫡哪有什麽兄弟情義，賢王、瑞王終將刀劍相向。
彼時……怕是瑞王自身難保。
而言笙……如若不站隊，還能受著王府蔭蔽嫁個尋常百姓家做個一家主母得個囫圇一生，若是……真的站在了瑞王的陣營中，怕是，終將丟了性命。
光線暗淡，晚風微涼，吹得人心中都多了幾分柔軟，她們……終究是擁有一半血脈的姐妹。
言笙抱著小呆，坐在院中石凳上，聞言，倒是意外地看了眼院門，隻是，言紫凝的大半背影都被遮了，隻看得到那紅色長裙下擺，層層疊疊鋪展開來，像是開在夜色中瑰麗的花。
她們很少說話，這般平心靜氣地說話就更少了，怕是十四年加起來都沒有今日一日地多。
言笙不知道言紫凝這一刻的柔軟來自於哪裏，可能帶了旁的目的，可能也隻是恰巧晚風正好，總之，她比誰都清楚，此刻看起來一心為自己著想的言紫凝，一旦走出這裏，又會回到原來既定的軌道上。
這一點，她們兩人都很清楚。
於是，她含笑，摸著臂彎裏的貓兒，意味不明地笑，“慢走，不送。”
也是一種間接的拒絕。
言紫凝聽懂了，她癡癡一笑，仰麵看天，天色灰暗，霧靄籠罩了下來，道路的盡頭，是管家疾步走來，顯然，今夜的接風宴，已經備好了。
而在另一個方向，卻有男子輕裘緩帶、款款而來，縱使光線昏暗，卻也瞧得出豐神俊朗，天資無雙，相比之下，賢王立刻相形見絀。
小徑曲折，回廊深深，平日裏石燈籠的白燭，今日也換了紅燭，喜慶得很，映照著院門口的少女，姿容豔麗，眼波流轉，她眸色之中浮起淡淡笑意，那笑，繾綣而蕩漾。
“我的妹妹。”她喚，聲線低緩，宛若神秘古老的低吟，卻一絲不差地落在了院中言笙耳中，她說，“我的妹妹言笙……你不懂。”
“越是美麗的東西啊，越是危險，一不小心，可能就折損了自身性命。”
“不過說白了，縱使知道又如何，誰不愛美好而年輕的酮體……這人呐，就是如此，既要榮華富貴、又要年輕英俊，最好，還要溫柔癡情……真真兒貪心得很。”
說著，她怡怡然離開。
始終低頭看貓的言笙，突然回頭看了眼院門，隻看到紅色的裙擺劃過高高門檻，那紅色，似也多了分霜寒色。
她俯身，將懷中的貓兒放下，才緩緩起身，拎了拎裙擺，搖頭，“原還想著小憩片刻，如今看來是不成了。罷了……換身衣裳，準備去前廳用膳吧。”
說著，轉身朝裏走去，卻見門口又有來人，竟是秦澀，他身披暮色，進來便問道，“遠遠瞧著老五姘頭來了，來做什麽。”
自從那晚之後，他便毫不避嫌地直呼言紫凝為“老五姘頭”，這人……言笙收了步子，失笑，“說是聽聞我傷了，端了烏雞湯來瞧我。”
“嗬。老五授意的？”這事兒，不用動腦子，動動腳指頭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