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言紫凝,你累不累
“嗬!不就是一瓶藥膏麽!不就是瑞王爺送的麽,瞧你那小家子氣的模樣,用一下都不肯!”言紫凝氣呼呼地站起來,“瞧著那瓶子也是個廉價貨!”
今日這姑娘怎麽回事?忘了吃藥麽?言笙狐疑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將小瓷瓶收了,不過有句話倒是說對了,這瓶子的確廉價,就年前自個兒去買的,五個銅板一個,因著自己買的多,老板還給打了折。
說著氣勢洶洶的話,對方卻根本置之不理,甚至看過來的眼神像是看胡鬧的孩子,言紫凝心裏頭慪地慌,感覺像是使盡全力的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眼神卻不自覺地去瞄言笙的裙底,那個“燕”字標記,她不會錯看。
言王府雖說有錢,父親也時常賞些小玩意給些零花錢,但說到底,經濟大權終究在老爺子手裏攥著,老爺子對小輩並不如何疼寵,要說真的有餘錢去買一雙燕家名鞋,卻還是有些勉強。
去年倒是買了一雙,如今也是壓箱底地,若非逢年過節,都不太舍得拿出來。
平日裏偶爾拿出來曬曬太陽,細細摩挲著燕字標記,那標記倒是早已爛熟於心,如此,才會一眼就看到了那黑色簪花小楷。
自己都買不起的鞋,言笙卻當尋常物件在用,甚至,方才被烏雞湯潑了也不甚在意的模樣,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雙鞋到底有多貴。
暗暗咬了咬牙,心中嫉妒,出口的話,便愈發難聽,“嗬,妹妹。有些話,縱使難聽了些,做姐姐的還是要說上一二的。”
“既知難聽,何必再說?”言笙一臉看傻子一般的表情,看言紫凝。
一旁,蓮偷偷掩唇嬌笑,很不給麵子。
……言紫凝一噎,這人還是以前模樣,半點不知表麵文章,她的丫頭也是,真的是什麽樣的主子帶出什麽樣的奴才,言紫凝臉色有些不好看,可話還是得說,“妹妹。這做人呐,還是要低調些的好,雖說如今你攀上了高枝兒,但保不準那日那枝頭塌了,這摔下來……可是得粉身碎骨的。”
她嬌嬌地笑,掩著唇的纖纖玉指,蘭花指微微翹起,指尖如玉,纖長細膩,某種眼波流轉,春情蕩漾。
言笙突然舔了舔後牙槽,模樣帶了些痞氣和跋扈,嗬嗬一笑。
“姐姐說的是。”
她第一次稱呼言紫凝為姐姐,縱使言紫凝都微微整了整,那聲“姐姐”字正腔圓,聲線和緩溫柔,卻又暗藏鋒芒。她說著,交疊了雙腿,側身去看言紫凝,姣好的眉眼在愈發黯淡的餘暉裏,有種不太明晰的神韻,令她看起來明明近在遲隻,卻又有幾分遙遠。
“隻是,妹妹有些不明白……既然姐姐知道這個道理,為什麽,明知故犯呢。”
“有些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縱然小樹林再如何偏僻,總還是有過往行人的,若是被個愛嚼舌根的下人瞧了去,有些難聽的話傳到了賢王妃的口中,倒是不知道……那位深得皇後喜愛的賢王妃,該作何感想。”
言紫凝臉一冷,恐慌漸漸泛上骨頭,一時間如墜冰窖,連手腳都是冰涼徹骨,無處可放。
她知道了。
她真的知道了。
縱然發現已經有所覺,可言辭之間還是遮掩著的,如今,卻是明明白白地點明了。她手腳冰涼,手足無措,方才驕傲瞬間被打破,臉都白了,卻還強自鎮定,“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言笙托腮含笑,笑意在餘暉中帶著模糊不清的涼意。
“隻是,我卻有些不大明白,這五皇子呼聲雖高,卻也終究還是個皇子,要說最不怕夜長夢多的法子,不應該是直接對宮裏頭那位下手麽。”
“萬無一失。”
笑意戲謔刺痛了言紫凝的眼,她似覺受辱,啪地一聲重重拍了石桌,厲聲嗬斥,“言笙!你說得這是什麽混賬話!我好心好意端了烏雞湯來看你,你卻如此待我!縱然我是庶女又如何,也不該由得你如此編排是非辱我清譽!”
疾言厲色。
少女了然淺笑,笑意和緩,“不裝了?”
言紫凝一愣,那股子氣焰不知怎地,就在她過於通透的眸中,偃旗息鼓。
那雙眼睛,瞳孔很大,像是兩顆墨玉嵌在眼眶裏,眼神溫柔,眼光卻犀利,看你的時候像是能直直將你看透,半點秘密無處遁形。
“你說,這院裏就我們倆,裝什麽虛情假意、姐妹情深呢?連我院子都不認識地兒,非要端著烏雞湯來顯擺,結果還小氣吧啦地寧可打翻,也不給我喝……原以為你是辛辛苦苦熬了下毒用的,誰曾想,你竟是用來潑的,真真兒浪費。”
吊兒郎當的,瞬息萬變的。
方才還是通透,這會兒卻多了幾分痞氣,言紫凝有些接受不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隻下意識反駁,“我不是……”自己又不是傻,怎麽可能明目張膽在那湯藥裏下毒?這不擺明了告訴別人是自己做的麽?她就是來看看……
可看啥,似乎也說不出口。
打探敵情?
“不是什麽?我說言紫凝,你累不累?”少女卻仿若卸下了麵具般,半點不遮遮掩掩了,直呼其名道,“明明心裏很在意,非要說不在意,明明心裏很討厭,非要端著笑臉來我這。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多好,何必什麽都要同我比,我除了一個嫡女的身份,還有什麽值得你心心念念的?”
……
言紫凝沉默。
淺淡的光線裏,她微微低了頭,額間劉海遮下來,擋住了她此刻沉靜下來的眸子……是啊,言笙身上,除了一個嫡女身份,什麽都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
可就是這樣一個身份,縱然自己如何驚才絕豔,都能夠被一杆子打死。
眾人隻會說,言家大小姐啊,聰慧,美麗……可惜……
他們卻會說,言二小姐啊,平庸無能,就是會投胎。
一個是可惜,一個……是豔羨。
“你不懂。”她扯著嘴角,安靜下來的側顏,少了方才繾綣,帶了幾分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