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沒有想過要走
聞言,少女很是幹脆,“好。”
說著,轉身就走。
裙擺劃過地麵的聲音,窸窸窣窣的響起,背對著她的秦澀耳朵都豎起來了,全身緊繃,心中一邊怨懟這丫頭果然是個沒心的,說走就走,一邊細數著她的步子,一步、兩步、三步……他豁然起身,滿臉怒容,“你敢!”
聲音,戛然而止。
仿佛一切都被上蒼之手點了暫停鍵,臉上的怒氣還來不及釋放便生生卡著,嘴角卻不可遏製地緩緩上揚,形成了一個極其詭異的畫麵。
可他顧不上。
對麵一步之遙,抱著雙手看著自己淺笑盈盈的丫頭,滿臉戲謔的笑意,還心情極好地聳聳肩,“你讓我走的,還叫我帶上門。”
這個臭丫頭!
秦澀唰地起身,跳下軟塌,動作倉促間勾到了躺椅的木腿,躺椅晃了晃最後也沒穩住,哐當一下,倒了。
勾倒了躺椅木腿的瑞王殿下,一直到溫香軟玉在懷,連同著隻覺得心中都一下子盈滿之後,才慢慢感受到腳脖子上的痛楚,他皺了皺眉,愈發地勒緊了懷裏的人,在她耳邊惡狠狠地咬牙切齒,“臭丫頭!”
終究沒有離開。
明知道他的委屈和可憐都是裝的,卻也沒有想過真的離開。
過去的故事她不記得,僅有的回憶中的開端,是她跪著,而他坐著,高高在上清清冷冷貴不可攀的模樣,卻也因著自己婢女的一句話,罰了。
今日涼亭裏,沒有那個女子。
每一次的相遇,都是對方對自己好,縱容、寵溺、甚至屈尊紆貴地照顧著。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自從前世的記憶蘇醒,她便不再期待這個時代的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妻四妾。異世的魂魄接受不了這樣的設定,可她卻也深知,身份的枷鎖令她不可能嫁入尋常百姓家。
原是想著,過了明年,就同安歌一起去遊曆江湖,偶爾窩在白雲寺上曬曬太陽,也是不錯的。
誰曾想,有些事情似乎在無形中發生了變化,以至於這段時間自己竟是找不到機會回一趟白雲寺。
而與此同時,同這個男人的交集,卻愈發地多。
被人擁抱在懷裏,抱得有些緊,胸口悶悶的,耳邊是對方宛若擂鼓一般的心跳,鼻翼間是好聞又熟悉的冷香,像是桃花香,這份熟悉,令她覺得莫名安寧。
心髒都熨帖的安寧。
“秦澀。”她喚。
“嗯。”對方的應答,悶悶的,有些低迷。
心髒的某一處,開始漏風,呼啦啦的,冷得很。她知道,像秦澀這般驕傲融入骨血的人,到底需要多在乎,才能在她故意踏出的三步之內,丟盔棄甲。
她懂。
“秦澀,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失憶。甚至,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失憶……所以,不要再坐在深冬月夜的屋頂上喝悶酒了。”
“不值得。”她喃喃地,嗅著他身上的桃花香,鼻子抽了抽,無意識撒嬌。
不值得麽?是挺不值得的。可饒是如此,有些情緒、有些心跳,控製不了,就像……千裏迢迢飛奔回來,明明身受重傷,也一定要去言王府看她一眼,也是不受控的。
他的下巴枕著她的腦袋,不說話,眼神隱隱憂傷,嘴角卻掛著好看的弧度,像哭,卻又像笑,明明矛盾,卻又雜糅得很和諧。
秦澀不說話,言笙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似乎說什麽都不太合適,又似乎誰都不太忍心打破這一刻的氣氛。
許久,言笙伸手輕輕推了推秦澀,訥訥地,“秦澀。”
“嗯。”還是低低地單音節字,從胸膛裏直接傳遞到耳朵裏的聲音,令人心髒都跟著麻了一下。
言笙皺皺眉,這人長得犯規,聲音也好聽地犯規,“悶。”整個人被他圈地緊,連呼吸的地方都沒有,可不得悶著?自己的身形實在不算高,在同齡人裏也是屬於矮小的,這會兒鼻子剛好夠到他胸口,鼻子都被壓地疼。
秦澀看著小丫頭憋悶的模樣,失笑,這才鬆開了她,牽著她將躺椅扶正,做好,全程都不鬆手,眼神卻並不太友善,伸手戳她腦門,“沒良心的家夥,都不會哄哄我。說走就走!真真兒沒長心。”
言笙很無辜,明明自己哄了,是大爺您脾氣大,愣是不回頭看我一眼。不過這話最終也沒說,隻理不直氣不壯地反駁,“沒長心我就活不了了……”
“你那心就算長了也是石頭的,又硬又冷又臭。”
想告訴他石頭的心也是活不了的。不過最後話到了嘴邊,看他不善的眼神,最後還是咽了下去,低頭不說話。
乖巧又委屈。
像是知道犯了錯卻偏偏不開口認錯的模樣,帶著點兒倔。
秦澀幽幽歎氣,自己寵著的丫頭,還能怎麽著?就算是個石頭心,也總得捂著不是?再說……這丫頭最終沒有走,已經很好了。
他為自己竟有一日需要如此卑微而歎息……已經很好了……這個看似溫軟的小丫頭,實際上骨子裏多少帶著些疏離和冷漠,能不抗拒自己的親近就已經很好了。
他伸手摸她的腦袋,轉了話題,“裘衣的料子選好了?”很明顯,雖然有些事情已經擱置在了明麵上,但這時候並不適合過多談論,反倒容易適得其反,將這丫頭嚇走。
徐徐圖之,才是上策。
果然,一說起裘衣,言笙便眉眼彎彎,似乎很是開心地點點頭,“嗯。林嬤嬤一定要為我多做幾身,我說我還在長個子呢,多了浪費,她卻不依。”
林嬤嬤是將他帶大的老奴,自是疼惜自己,這些年來,念念叨叨都是成家立業的事情,如今見了這丫頭,自是當孫媳婦般地疼著。秦澀笑著寬慰,“無礙,左右料子也多。林嬤嬤年紀大了,就喜歡熱熱鬧鬧的,平日裏就我一個,她總抱怨連事兒多沒地做,閑得慌。她廚藝很好,往後你想吃了,便過來,順道也能陪著她說說話。她是我府裏頭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