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嫌重”
溫熱的唇落在她的額頭，像是羽毛般輕盈，帶著小心翼翼的珍視。
似曾相識。
腦子裏，似有一些奇怪的影像一閃而逝，像是前世老舊的黑白電視機，閃著雪花，看不清晰。
橙暖的光，從窗欞間灑進來，角度漸漸拉長，空氣裏，是緩緩的塵埃起伏，捧著自己臉的男子，有一張比女子還要美好的容顏，細膩到看不見毛孔的肌膚，卻半點不顯得女氣。
極白的肌膚、極黑的瞳孔，看起來有種驚心的反差，令他看起來驚豔又危險，像是某種屬於黑夜的嗜血為生的生物。
而現在，那雙眼睛看著自己，帶著過於複雜的情愫，又像是穿越時光，看向某個連自己都已經遺忘的過去裏。
那目光，溫暖、霸道、卻又帶著隱藏地很好的侵略性，不容逃避，卻又認真地……令人沉溺。
危險地像漫山遍野的罌粟花的綻放。
“笙笙。”他捧著她的臉，喚她，小丫頭的眼神裏，有迷茫、有錯愕、有驚慌，像是被驚擾了的兔子。
終究還是個孩子。他笑，又喚，“笙笙。”
一聲比一聲溫柔。
言笙瞳孔一顫，恍然驚醒，手腳並用地要從他身上爬起來。方才不覺得，此刻才發覺，他們這般姿態，實在有些不雅。
秦澀看著她手腳並用卻明顯手足無措地驚慌起身，無奈搖了搖頭，跟著坐起了身子，苦笑，這丫頭……是不是太後知後覺了點？
他見她起了身，又要去拽脖子裏的黑玉石扳指，頓時就不樂意了，一把將驚惶的“兔子”爪子抓住，嘴角微微下拉，“笙笙。”聲音多了幾分沉凝，他素來都是霸道的人，願意寵著、順著她，將她嬌養成最尊貴又囂張的女子，卻絕不容許她的逃離。
若說之前，還存了幾分“若是她想走，便由著她去吧”這樣的心思，那麽，在那日皇宮之中她說了那句“左右不過一個你”之後，他便再也不會放走她。
就像是，終於見到了光明的雙眼，又如何甘願回到黑暗中。
心中如此所想，麵上卻半分不顯，隻是有些不悅地搖頭，帶著幾分縱容與寵溺，將被她巴拉出來的扳指又放了回去，順便將她有些淩亂的衣襟整理好，才牽了她的手，正色說道，“笙笙，我送出去的東西，便再不會有要回來的道理。”
“若是你真心不要，那麽，當日你在哪裏撿起，你便再放回哪裏吧。”
“左右……當日也是丟了的。”
沉凝的表情，說著帶脾氣的話，隱隱還有些委屈，嘴角下拉著，眼神也不看她了，就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像是被主人遺棄的大型犬類。
言笙一愣，沒說話，呼吸卻是一窒，抬頭去看他。
“反正……你連我們之間的回憶都丟了，再丟一枚扳指，又有什麽關礙……左右也就是我一個人，抱著那些個回憶，坐在深冬月夜的屋頂上，喝悶酒罷了。”頭愈發地低了，從言笙的角度，隻看得到一個有些淩亂的腦袋，毛茸茸的小碎發卷的卷，翹的翹，看起來綿軟的很。
明知道很大成分上，他是裝的。可她忘了過去是事實，這件事總覺得虧欠。
莫名想起那日皇宮裏，他驟然卸下全部堅強的模樣，露出了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心核。心，微微地抽痛。她動了動指尖，想要去摸他的腦袋，才想起來兩隻手都被拽著。
還未說話，“大型犬類”便鬆開了抓著她的手，明顯有些懨懨地躺了回去，頭朝著牆壁，背對著她，半晌，說道，“你走吧。”竟是下了逐客令。
言笙眉梢跳了跳，便聽背對她的男人又說道，“走的時候，把門帶上。”聲音落寞得很，頗有種心如死灰的感覺，說完，還蜷縮了腿。
那麽高大的一個男人躺在這躺椅上，本就有些束手束腳的模樣，這會兒，更多了幾分可憐的味道。
桃花眼裏，微微錯愕，繼而笑意漸起，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嘿，過了啊，你還演上癮了啊。”
“哪有演？”人還是麵對著牆壁，懨懨的，帶著明顯的情緒，“人言家大小姐還知道偷偷摸摸為自己謀福利，結果某個小丫頭卻是傻啦吧唧的，西秦半壁江山擱她脖子裏她嫌重，傾國傾城的瑞王爺為了她放棄整個西秦的女子守身如玉，就準備在她一棵樹上吊死了，她也嫌重，完了還不允許本王傷春悲秋一下？”
窗外，某個端著托盤正好走過來的男子，一個踉蹌，差點兒磕台階上，趕緊穩住身形，利落轉身，走了。
順便，帶走了在院子裏捧著本書也不知道是看得出神、還是聽得出神的浮生。
窗就這麽開著，這說話聲……怕是一字不落地全進這小啞巴耳朵裏了，西承頓時對這個沉默不言的小隨從很是佩服，如此對話之下，還能如此淡定……真真是個人物。
隻是……伺候主子這麽多年了，沒成想，主子也有今天……學了後宮女子的那些個小心思，去哄單純良善的小丫頭。
焉壞。
還“傾國傾城”……嘖嘖，這話說得，半點不帶猶豫的。
底線都沒了。
“單純良善的小丫頭”言笙，已經不僅僅是眉梢跳動了，太陽穴也跳了，嘴角也跳了，完了看著愈演愈上癮的秦澀，一陣頭疼又無語，“你都說了嘛，西秦的半壁江山，我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就這麽堂而皇之的戴在脖子裏，走出去萬一被人劫了怎麽辦？萬一那群劫匪劫了這半壁江山還不過癮，還要劫色，那我找誰哭去？”
“瞎說，我早就安排好了。誰都劫不了……”脫口而出，又險險刹住，說漏嘴了，懊惱之際，對著身後擺擺手，“反正你就是不要，說什麽也不要，那你走吧。”
言笙卻了然，一臉意料之中的笑意，作勢站起，挑著眉看他，“那我走了啊。”
“嗯。”聲音悶悶的，重複，“把門帶上。”
聞言，少女很是幹脆，“好。”
說著，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