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夜探香閨
彼時,你說你叫小笙,住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裏,那裏麵沒有糖葫蘆。
秦澀之前是不愛糖葫蘆的,那玩意兒甜甜的還粘牙,之後也是不愛糖葫蘆的,那就是哭唧唧的小姑娘愛吃的玩意兒……而那一日,便是他人生裏唯一的一顆糖葫蘆。
甜,酸,有比陽光更熱烈的笑容。
時光回轉、歲月更迭,不過數個春秋冬夏,記憶中缺了門牙的小丫頭便長成如此模樣,宛若牡丹群芳中一朵遺世獨立的雪蓮花。
她似乎剛剛沐浴過,發絲還有些濕潤,軟趴趴貼在額際,白日裏有些薑黃的小臉這會兒透著瓷器般瑩潤的白,燭火微搖,少女麵頰泛著沐浴後的微紅,兩顆眼瞳宛若夏季酷暑裏冰鎮過的黑葡萄,沁人、舒緩,窗紗是好看的天青色,是雨後最幹淨的天空色,顯然……如自己第一眼所見,這丫頭,藏拙。
不僅藏了全身武功,還藏了這張姣好容顏。
便是不知,還藏了些什麽。
他斂眉看她,看她一臉坦蕩與自己直視,似乎並不知曉如此更深霜重時分在閨房窗口與男子會麵於理不合甚至有損清譽,想來,王妃多年閉門不出,便是無人教她男女大防。
那這滿身修為,又是何人所授?
心中雖疑,卻並不多問,隻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發,正邪難辨的容顏微微勾起的嘴角,“不記得便不記得吧,左右……今次之後,總該記得了。”
那笑意中,似有落寞。
言笙定定看著,隻覺十三皇子似乎和傳聞中有些不同,也不知道是這月色蒙了眼還是如何,頭頂上的手莫名有些熟悉,待要細想卻是什麽都想不起來,腦子裏空空的,“我……腦子不太好。記不住事兒。”她直言不諱,沒什麽好避諱的,人人都知道。
便是無言,秦澀似乎笑了笑,那笑很輕、很淺,像是怕驚了這靜謐的夜,和白日裏鋒芒畢露的模樣大相徑庭,整個人都柔軟了下來,像披著一層涼白月色似的。
幾句話的交談,倒是平常如斯,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之間的寒暄,一個不擺十三皇子的身份,一個忘了對方身份,涼風過,雨後天青色的窗紗拂過他麵頰,帶著沁人心脾的涼意,他回頭看了看天色,拍了拍手底下毛茸茸的腦袋,叮囑,“夜深了,去睡吧。”
言笙點點頭,蜷了腿就要下塌,卻被身後男子喚住,“把窗關了。”說著,目光凝在她裸露在外的那雙玉足之上,同樣小巧瑩潤,肌膚如玉,嬰兒般的質感,腳趾圓潤而可愛,他卻皺了皺眉,眼見地發現塌下並無鞋子——這深冬臘月的,她竟這般赤足行走。
便是點了香爐的室內,也是冷極。
薄香嫋嫋,言笙聽話的伸手去關窗,卻見男子幽幽歎了口氣,無奈,長腳一跨直接入了室內,在言笙的訝然中將女孩一把攔腰抱起。
“呀!”意料之外的舉動,令她驚呼出聲,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掙紮了下,放低了聲音說道,“放我下來!”
“床在哪兒?”
“小姐……可是有事?”
幾乎是同時響起,乳娘聽見聲響,急急拎著衣裳就過來了,借著窗外銀白月光,依稀可見一邊走一邊穿衣的身影,眼看著人影已近,伸手就要推門,言笙嚇得趕緊製止,“無礙,你去睡吧!”
聲音帶著緊張的破音,他倆此刻正對著屋門,避無可避,乳娘一旦推門立刻就能看到她此刻模樣——身穿單薄裏衣被一男子抱在懷中,如此深更半夜哪裏還說得清?
門口人影停了,但似乎還有些不放心,關切地說道,“小姐,老奴方才聽見……”
“無事!隻是我口渴,下床喝水,不小心踢了凳子!”她已經顧不得其他,胡亂找著借口,耳畔卻又低笑聲起,這才意識到這個借口何其荒唐——燭火還亮著,還有多瞎才能踢了凳子?
回頭瞪他,若非是他,哪裏會讓人如此出糗,如今倒還好,笑話起她來了!她氣不過,齜牙咧嘴的隻覺得牙齒癢癢,一口咬上他的脖頸,男子渾身一顫,言笙卻仿若未覺,狠狠咬著,順道還磨了磨牙才鬆了口,見一排整齊的血印子,滾圓的血珠緩緩沁出,才算解氣,挑釁地看他,很有生氣的模樣,完了還不忘對著門口揚聲說道,“你快去睡吧!我也要睡了!”說著,誇張地打了個足夠門外之人清晰聽到的哈欠……
挑釁的表情,神采飛揚,帶著奸計得逞的笑意,像極了……記憶中的樣子。男子低頭深深看她,眼神中是言笙不懂的情緒,複雜地仿佛能將人溺斃其中。
窗外乳娘似乎還有些遲疑,但終究還是沒有推門而入,隻關切叮囑,“那您小心些,有事就喚老奴,老奴就在隔間,聽得見。”
提到了嗓子眼的那口氣終於緩緩落下,言笙對著門口揚聲,“好。我曉得。”
說完,才回頭瞪秦澀,氣勢洶洶張牙舞爪的模樣,像極了剛長出乳牙的小老虎,倒是比方才窗口所見時,要生機勃勃得多。
這丫頭……倒是千麵。
他似乎很是愉悅地笑,好心情的再次提問,“床在哪兒?”
麵容精致好看的男子,無論什麽表情、什麽姿態都是優雅俊逸,就是脖頸之上那排牙印子有些觸目驚心,言笙這會兒看著才覺有些內疚,估計很疼吧……因著這份內疚,也終於是乖巧了許多,指了指裏間,“那。”
將她抱到了床上,替她掖好被子,找到了散落在一旁的鞋子。
秦澀失笑搖頭,一雙鞋,一隻在梳妝台,一隻在床頭,這丫頭這些年來倒是有一點沒變,骨子裏還是個潑皮猴子,連鞋子都不好好穿。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回到床邊,摸了摸少女已經幹了的發,笑道,“睡吧,我走了。”
言笙抱著被子看著他點頭,這次,他真的轉身走了,很快,傳來窗戶一開一關的聲音,言笙想著方才他最後的表情,和傳聞似乎不太一樣……溫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