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潰滅的汗國
楊昊做夢也沒想到,疆國萬裏、傳立百年、控弦百萬之眾的回鶻汗國竟然一夜之間土崩瓦解了,
這讓每一個自詡稍通事理的人都不敢相信,雖然消息如雪片般飛來,但楊昊還是不信僅憑阿熱的那數萬殘兵敗勇就能終結如此偉大的一個國家,這場炫目的改變讓人無所適從,
每日,從大石城營盤奔往回鶻王庭的探馬多達數十批,他們帶回了各種各樣的消息,但楊昊仍然謹慎地遲鈍著,
直到軍師廳派駐回鶻王庭的掌印官李鶴鳴護送著珠光寶氣、奢華到令人發指的庫魯伯家族的風流寡婦站到自己的麵前,契丹烏隗部的大統領才接受回鶻汗國已經崩潰的現實,
風情萬種的異國夫人此刻哭得像個淚人兒,仿佛突然崩潰的不是回鶻人,倒是她庫魯伯家的王國,她如天使般美麗的麵龐讓人望之生憐,凹凸有致的身體令人觀之心悸,雖然夜夜歡歌,她的眸子仍如一泓幽澗清泉,清純而活潑,風塵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一點痕跡,苦難和艱辛不過是她口中喃喃細語和不經意間的幽幽一歎,她的內心沒有被歲月和苦難浸染,仍舊純樸的像塊璞玉,
契丹的大統領為這個不可方物的女人拭去眼淚,安慰她說:長生天待誰都是公平的,他並沒有拋棄你,隻不過是換了個武士來愛護你罷了,他向她保證說:“每一個真正的武士都會拚了性命保護心愛的公主的。”
她淚眼婆娑地說:“可我隻是一個寡婦,還做過許多不為人齒的勾當。”
但他說:“不管你做過什麽,你的心依然純潔。”
幸福的公主決心加倍賞賜效忠她的武士,她提供了回鶻汗國許多不為認知的秘密,包括彰信可汗為了應付可能到來的危機而秘密埋藏的一筆數額巨大的財寶,
“他是個有遠見的人,知道汗國遲早會被那幫貪婪愚蠢的人敗壞,所以他拚盡所能積攢了一筆財物和軍械,以備王國破敗時複國使用。”她顯然對她的可汗情人仍念念不忘,眼眶裏閃著淚花,“可惜他死的太突然了,他們卑鄙地利用了我謀害了他,那筆寶藏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告訴他的繼承人。”
楊昊問她:“你知道那筆寶藏在哪嗎。”
她反問:“你是值得我信賴的武士嗎。”
他向她單膝跪拜,吻了她的手指,她被他的這古怪禮儀弄的咯咯直笑,然後她就相信他了,她拿出一根雕琢的異常精致的風笛說:“他把密碼刻在上麵,但我不能破解。”
楊昊接過風笛,熱烈地親吻她的額頭,說:“你可以安心地住下,在這兒你會像公主一樣活得幸福快樂。”
打發了異國公主,楊昊立即下令攻取大石城,這場千古難遇的盛宴,他絕對不想錯過,當然他也絕不想在赴宴的途中被人抄了老窩,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的時節,草原上那些熬了一個冬天,奄奄一息的部落,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他們又要更換新的主人了,統治了他們一百多年的回鶻人被暴虐的黠戛斯人頂翻在地,可憐才即位不到一年的闔馺可汗與權傾草原的掘羅勿宰相同時死於黠戛斯人之手,人們熱切地想知道,究竟堅昆人用了什麽手段,才能突破重兵防守的王庭,而殺死可汗,毀滅如此強大的一個國家呢,
不是說龍、虎、狼、鷹四衛天下無敵嗎,八萬重兵防守的王庭豈會被不足兩萬人的黠戛斯人攻破,據說堅昆人不久前還在大石城下遭遇了一場慘敗,讓契丹人八部中最弱小的烏隗部打的潰不成軍,這究竟是怎麽了,長生天為何突然拋棄了天狼子孫,他們究竟犯下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行,得到如此的懲罰,
有流言說:闔馺可汗與其說是死於外族之手,不如說是死於內亂,如果沒有宰相掘羅勿的那封書信,兵敗大石城的堅昆人或許已經率領他的殘兵敗將穿越草原,回到他們遙遠的西方的牧地,經此大敗,他們多半是不會再回來的了,至少在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了,即使他們願意留下來,那也是為了複仇,等喘息均勻了再找死敵契丹人報仇,
掘羅勿的那封書信改變了一切,是他邀請黠戛斯人暫駐新月穀歇馬,等春暖花開再與契丹人決戰,宰相甚至答應了等來年春季出動鷹狼兩衛協助黠戛斯人攻城,宰相大人的用心不可謂不苦,不可謂不毒,驅狼鬥虎,趁其兩敗俱傷,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如此歹毒而卑劣的計謀,怎能瞞得過堅昆人的眼睛,一心想害人的宰相最終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感到被愚弄的堅昆人發怒了,阿熱領著他的族人像黃鷹一樣,越過重兵把守的關隘,突襲了王庭,把歹毒的宰相和昏昧的可汗一起誅殺,剛剛即位的可汗還沒有立下太子,素有威望的烏介特勤為了躲避老對手掘羅勿的謀害,正在數千裏外牧羊,
回鶻貴族們連續推舉了四個可汗,他們推舉一個,阿熱殺死一個,他們在位時間之短暫,甚至連名字也沒留下來,回鶻人再也推舉不出新可汗了,龐大的汗國如一盤散沙,崩潰是必然的,傳說中俯視天下的龍、虎、鷹、狼四衛形如泥塑木雕,完全不堪一擊,他們既不能震懾阿熱的反叛之心,也不能及時撲滅堅昆人的叛亂,他們保不住可汗和宰相的性命,也無力完成掩護王室孤兒寡母逃命的使命,他們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
八萬大軍被不足兩萬堅昆人打的落花流水,潰不成軍,四位大部帥中有三個人被阿熱砍掉了腦袋,剩下一個跪在反叛者麵前,像狗一樣搖尾乞憐,
偉大的回鶻王國如風中敗絮,一夜飄零,
那封改變了整個草原命運的書信裏究竟說了些什麽,無人知曉,甚至究竟有沒有這封書信的存在也開始有人懷疑,阿熱從未承認接到過什麽書信,他一直堅稱是在還鄉的路上遇到虎衛的襲擊才不得不奮起反抗的,當然,反叛者的話不足采信,
掘羅勿的家人倒是承認有那封信,但信裏的內容卻不是如傳說中的那樣,掘羅勿長子納洛瓦一口咬定書信是他幫父親起草的,完全是出於一片公心,
納洛瓦回憶當時的情形說,黠戛斯人在大石城下吃了敗仗,為了泄憤也是為了補充給養,就在草原上大肆掠奪,父親知道後憂心忡忡,生恐野蠻的堅昆人會因此釀出禍患,
納洛瓦說自己的父親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將距離王庭三百裏的新月穀暫時借給堅昆人居住,並調撥糧草支援他們過冬,等來年春季再打發他們離開,為了防止黠戛斯人不守規矩,父親還請示了可汗,出動虎、鷹衛前往警戒,
至於黠戛斯人為何突然攻擊王庭,納洛瓦解釋說這完全是虎衛的錯,他們不體恤堅昆人新敗於契丹,急切要報仇的躁動心理,抓住他們的一點小錯,不依不饒,屢屢挑釁,終於激起堅昆人的反抗,等到阿熱起兵攻擊鷹衛時,他們又按兵不動,見死不救,致使鷹衛潰敗,王庭北門大開,終於釀成了不可收拾的結果,
掘羅勿的兒子沉痛地責問道:一位當國宰相,在汗國麵臨危機時,使用綏靖手段羈縻強敵,又動用軍隊予以監視,這難道也有錯嗎,
當然,始作俑者的辯解不信不也罷,
作為局外人,契丹烏隗部站在公允的立場上告訴草原上居民:掘羅勿勾結阿熱的那封信是真實存在的,作為權傾草原的宰相,擁立新可汗的第一功臣,他不能容忍有人對自己不敬,他要借堅昆人的手除掉那些對他不敬的人,譬如說虎衛的大部帥赤露,誰都知道烏介特勤是掘羅勿的政敵,誰又知道赤露是烏介特勤弟弟葛撚的親信呢,葛撚曾任虎衛大部帥,因為兵敗鄱陽穀而被彰信可汗罷職,他的大部帥做不成了,但虎衛還掌握在他的手裏,新任大部帥赤露就是他的鐵杆親信,對他言聽計從,葛撚,一個閑人,在虎衛卻仍然說一不二,
這讓掘羅勿氣憤,更讓他驚恐,他雖然掌握著鷹狼兩衛,但兩衛加起來的戰力也不及虎衛,事實上龍衛的戰力也不及虎衛,這就意味著,如果哪天那位躲在山穀裏牧羊的烏介特勤想重返王庭當政,他掘羅勿是萬萬阻止不了的,到那時他隻能讓出當國宰相的寶座,灰溜溜地退回故鄉,在虎衛的陰影下苟延殘喘,甚或他連能否平安走出王庭都是個未知,
虎衛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必欲拔之而後快,這就是他勾結阿熱的初衷,借堅昆人之手打垮虎衛,等他們兩敗俱傷,再對堅昆人下手,到那時,自己既除掉了王庭內的潛在威脅,又能一舉平息了困擾回鶻汗國已久的西北邊患,實在是一舉兩得,
烏隗部首領加勒古杜說:烏隗部一直是汗國忠實的臣民,從無反叛之心,因為大石城人對王庭不敬,故而出兵討伐,這點是得到彰信可汗讚許的,否則為何圍城一年,也沒有見天狼軍來討伐問罪呢,所謂掘羅勿宰相欲借堅昆人之手討伐我部的謠言完全是沒有任何根據的,編造者用心歹毒,用意就是要挑撥契丹人與回鶻人的不和,他好渾水摸魚,我契丹烏隗部首領加勒古杜在此向長生天發誓:契丹人與堅昆人絕不並立於同一個藍天之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我部將傾盡全力助回鶻人複國,把卑劣的反叛者逐出草原,打回老家,
契丹大統領的話迅速傳遍草原,逃亡中回鶻人認同了他的忠心,也相信了他的辯解,看起來的確是掘羅勿利欲熏心,導致了今天的悲劇,這與契丹人無關,他們不是敵人而是可以信賴的朋友,
契丹人是回鶻人的朋友,這一點在以前如果還有所懷疑的話,現在每個神智正常的人都不應該再有所懷疑,
原因嘛,很簡單,在大石城下,冒著族滅危險重創堅昆人的正是契丹的烏隗部,堅昆人那時候有十萬之眾,而烏隗部的騎兵加在一起也不過三萬人,而且因為一場可惡的白災他們的馬兒瘦的像驢,人虛弱的甚至抓不緊手中的彎刀,
現在契丹人和被長生天拋棄的回鶻人站在一起,我們共同的敵人是凶惡的堅昆人和回鶻人中的敗類,利欲熏心,引狼入室的掘羅勿等人,
掘羅勿們還在極力辯解,他們大聲嚷道:堅昆人為什麽跨越萬裏來到大草原,不正是貪婪的契丹人引來的嗎,沒有他們圍攻大石城,堅昆人為什麽會來,
但他們的辯駁除了他們自己,沒人再相信他,一個勾結外族禍害部族的人,不能得到族人的原諒,也不配再得到族人的效忠,他扶持的可汗也是偽可汗,不會得到草原人的效忠,當然,人們痛恨掘羅勿,痛恨堅昆人,也不一定代表著他們就喜歡契丹人,事實上,他們對自稱為朋友的契丹人很冷淡,冷淡之外還有一層深深的鄙夷,
這種冷淡和鄙夷讓楊昊的“慎殺令”幾乎成了一紙空文,在進擊回鶻王庭的途中,為了掠奪更多的子女玉帛、牛羊馬匹,烏隗部各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嗜殺成性,為了戴正頭上的“仁義之冠”,也是為了避免事後被上峰追究,各營在搶掠之餘,對所有活口一個不留,奴隸的話不足采信,牛羊玉帛又不會說話,如此隻要把能說話的全部砍盡殺絕,則所有的罪惡看起來就能一筆勾銷,
在這場瘋狂的追逐殺戮中,草原上的財富發生了巨大轉移,昔日的貴族如今淪為乞丐,原先一文不名的窮人現在牛羊成群,奴隸盈門,大石城憑借它的高牆深壕和強弓硬弩,現在成了草原上的唯一的避難所,數以萬計的貴族、富戶攜家帶口,馱著他們累世積攢的財富來到這座“千年不落之城”,大石城一夜暴富,繁華程度直逼千裏之外的長安城,驟然增加的財富迫使楊昊改變自己的主意,他公然撕毀不久前與隱逸啜訂立的協議,廢黜他城主的身份,而將整個大石城拿到了自己手裏,他要做這個北長安的主人,
隱逸啜沮喪之餘,卻沒有驚慌失措,他發現契丹人雖然蠻橫,但並非無理,大石城驟然富貴,原是先前所沒有預料到的,驟然富貴後的大石城萬眾矚目,也非自己能駕馭的,自己雖然不做城主了,家產還在,契丹人既允許自己參與政務,也沒有限製自己經商,趁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做一個有權有勢的富家翁,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光自己,城中所有的大家,自契丹人進城後,秋毫無犯,若說有倒黴蛋,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契丹人進城時就約法十二條,刻石公布,你非要去觸犯他的律法森嚴,怪的了誰,麵對城中金山銀山的誘惑,楊昊不是沒動過心,但他知道,財富之所以流向這,不是出於對大石城和自己的信賴,而是出於對城外混亂局麵的恐懼和對遙遠南方的未知,一旦外麵局勢平靜下來,或他們尋找到更安全的藏富之地,它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流走,
要想大石城永遠富貴,就得讓財富所有者相信,這裏就是他們理想的藏富之地,
他告誡那些心癢欲狂的將領:關門打狗是必須的,但狗還沒有全進城就忙著打,門外的狗還會來嗎,將領們反問:要是狗兒嗅出危險又跑了呢,楊昊反問他:外麵天大地闊,狗兒為什麽要進城來,答曰:天下大亂,無處藏身,楊昊笑道:那就繼續讓他亂下去,直到所有的狗兒都躲進來,跑,它能往哪跑,外麵太亂,它隻能乖乖地縮在我這,
為彈壓侵犯、禍害狗兒,楊昊下令擴充督察隊至一千人,十二個時辰不停歇地巡邏,但凡有作奸犯科的,一經查獲,不論是誰即行捕拿,對現行犯可先斬後奏,
正是靠著這股子邪勁,大石城終於在亂世之中樹立起了草原唯一藏富之地的賢名,
這個時候,楊昊向駐守豐州的孟明、餘炎爐、程克領去了一封信,要他們秘密配合借追剿阿熱餘部為名南下的鄭華泰、肖恩清部,攻略豐州以南各州縣關隘,
程克領道:“大帥發了這麽大筆橫財,還打算南下,莫不是想做長安之主。”
餘炎爐道:“扯淡,就是和平地繼承了回鶻所有財富也沒有可能入主長安,草原上人心已散,再也捏不起一個拳頭了,看這架勢,草原上不亂個幾十年是平息不了啦,想想真如一場夢,偌大的回鶻汗國就這麽突然土崩瓦解了。”
孟明歎道:“真是世事難料啊,我讚同餘老弟的看法,草原上至少還得再亂個三五十年,這就是大帥為何要重新經營豐州的原因,想想也是,誰願意坐在火山口上烤屁股呢。”
餘炎爐忽拍案叫道:“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幹他個大的,幹脆把振武、朔方全給他拿下來,做不得長安之主咱也要西北稱王。”
程克領道:“這麽大的事,沒有大帥點頭,可不能胡來啊。”
餘炎爐說:“什麽叫胡來,到嘴邊的肉能不吃嗎,推倒的女人能忍住不上嗎,笑話。”
程克領道:“我看還是先請示大帥再說吧。”
餘炎爐不耐煩地說道:“你要請示你請示吧,我不瞞你們二位,我回去就去找石雄,他願意把城交出來最好,不願意,嘿嘿。”
孟明聞言叫道:“老餘,你可不能胡來,石雄為人不錯。”
餘炎爐狡黠地一笑:“我說什麽了,我什麽也沒說啊。”
楊昊接到程克領的密信時,餘炎爐逼迫石雄起兵包圍牙署,逼迫節度使王良答應告老還鄉,交出節度使符節已經過去兩天了,餘炎爐和石雄聯名邀請楊昊入主天德軍的密信也隨後送達,楊昊回信邀請石雄秘密北上大石城,商議天德軍善後事宜,一麵又給程克領回信,要他將豐安交給餘炎爐,自己立起兵前往大同川護衛烏隗部留守營帳,
與此同時,鄭華泰的大軍在孟明的指引下,一路南下,連下烏海、夏綏等二州十三縣,隔斷了朔方與鳳翔鎮的聯係,與遊弋在祁連山以西的肖恩清,對朔方鎮形成三麵包圍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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