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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臭棋

  張延年很早就上床睡下了,年紀大的人總是受到失眠的困擾,張延年也不例外。在床上躺了一個時辰,卻還是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巨石堡之戰算是順利結束了,參謀司和軍政司都下了嘉獎令。若不是因為各營缺員太多,需要就地補充,自己這會兒應該已經躺在永豐的家裏了。人老天冷床上沒有個焐腳的人還真不行。張延年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丫鬟玉杏的那張圓臉,有陣子沒見她了,還真是有些惦記,跟了自己十來年了,該給她個名分了。


  歲月如梭,昭華易逝。一把年紀了,功名富貴,自己早已看淡,辛辛苦苦做的這一切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那個老跟自己唱對台戲的不肖子嗎。


  想到兒子張仁,張延年的心裏總算有了一絲安慰,這小子總算是長大了!

  “怎麽回事?”張延年忽然聽到帳外傳來一陣喊殺聲,他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抓起枕頭邊的寶劍赤著腳就衝到了帳門口。


  “稟將軍,回鶻人反了。”中軍校尉剛剛報完。就見張仁穿著回鶻人的衣衫披頭散發地闖進營來,“豪哥反了,豪哥反了。”張仁瘋子般地叫嚷道。


  張延年的頭皮猛地一炸,頓足喝道:“沉住氣!究竟出了什麽事?”


  “來不及,解,解釋了……”張仁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快,快下令,奪回城堡,不然讓,他們關了大門,咱們就,就全他媽的完啦。”


  張延年來不及追問城堡裏究竟出了何事,張仁是駐守巨石堡的最高將領,倘若丟了巨石堡,按軍規是殺頭的死罪。


  “中軍何在?”張延年一聲斷喝。四下應聲如雷。


  “不惜一切代價奪回巨石堡!”


  “是!”


  張延年說的中軍就是驍騎營,營中上至統軍校尉下至普通士卒清一色都是他張延年的親朋故舊,張延年在眾人的心目中就是巍巍的一尊金神。他一聲令下,前麵就是刀山火海,眾將也會毫不猶豫地撲過去。


  “都,都跟我來!”張仁在兵器架上撿了把長刀,三兩下脫掉回鶻人的皮袍,光著膀子喝道:“殺盡叛逆,揚我大,大唐軍威!”


  三百壯士一聲怒吼,隨著張仁殺出大營。


  十天前,豪哥獻城張仁幾乎兵不血刃就占領了巨石堡,為示友好,張延年隻派了驍騎營和飛虎營各一隊人馬進駐巨石堡。豪哥和他的親眷仍被允許留在城堡裏,人數雖然隻有幾十人,且都是老弱婦孺,但終究還是留下了隱患。


  驍騎營派駐巨石堡的典軍校尉張曉、飛虎營派駐城裏的二哨胡靜安,在張仁遇襲的同時也被豪哥的親信暗殺。兩營上百士卒群龍無首,死傷大半。在張仁的三百人殺到巨石堡側門時,城堡中隻剩十餘名唐軍,萬幸的是這十幾個人守住了一扇石門。為張仁最終能翻盤,立下了汗馬功勞。


  張仁剛剛走,張曉的弟弟張會便一路小跑到了張延年身邊,低聲稟報道:“叔父,林家父子緊閉營門,營中好像有誓師的聲音。”


  張會一直奉命在暗中監視新林族的動靜,他辦事小心謹慎,張延年對他的話絲毫不疑。


  驍騎營內隻剩下一哨人馬,張延年立即意識到了危險,他喝令張會道:“你即刻到飛虎營,要金箔節加緊戒備,見我信號立即趕來增援。”


  樸恩俊升任參謀司參謀校尉後,原典軍校尉金箔節接任統軍一職。像驍騎營一樣,飛虎營早已經成為樸恩俊的私家軍,除了樸恩俊和他的親信金箔節,無人能指揮的動。為了防止金箔節見死不救,張延年將象征主將權威的虎頭劍交給了張會,授予其臨機專擅的大權。


  飛虎營駐紮在驍騎營之北兩裏外的一個土坡上。它的西南方就是林家父子的營地。張會單人獨騎來到飛虎營駐地,找到當值的典軍校尉譚讓,二人一起來見金箔節。此時的金箔節卻是爛醉如泥,鼾聲雷動。他的軍帳中躺著四個豐滿白皙的回鶻婦女,這是張仁幾天前送給他的禮物。


  “將軍,醒醒。”任譚讓怎麽推搡,金箔節就是醒不過來。張會看著惱火,情急之下,他便拿四個女人出氣,揮舞馬鞭一頓亂打。說來也怪,爛醉不醒的金箔節聽到女人的哭泣聲,竟“蹭”地跳了起來,他一把薅住張會的衣襟,照著鼻子便是一拳。


  金箔節長的又肥又壯,赤手肉搏張會絕不是他的對手,被他三拳兩腳打的鼻青眼腫。譚讓趕上去勸阻,也被金箔節一拳打的鼻血長流。


  張會羞憤之下,拔出虎頭劍,大罵道:“混賬東西,我有主將虎頭劍,你再敢無禮,我就不客氣了。”


  金箔節正在性頭上,那管得了這些,他拍著長滿黑毛的胸脯嚷叫道:“我兒有種你朝這來!”


  張會被他這一激,反倒冷靜下來,收了劍道:“我不跟你一般見識,林家父子要造反,張將軍要你加緊戒備,見令出擊。”


  金箔節聞言哈哈大笑,指著張會的鼻子罵:“這就叫惡有惡報,他張家父子壞事做絕,逼人造反,憑什麽要我們弟兄去墊背?”


  譚讓聽了這話,忙道:“將軍慎言!”


  張會橫劍在手,冷冷地說道:“你看清楚了,這是主將的虎頭劍,你若敢違抗軍令,我現在就劈了你。”


  譚讓忙勸道:“將軍醉了,張兄弟不必如此。”一邊說著就抱住金箔節小聲勸道:“將軍別忘了樸將軍囑咐。”


  金箔節聽了這話,沒有吭聲,隻伸直手臂將譚讓撥到一邊,然後冷著臉走到了張會的麵前,雙腳並立,如一座肉山般聳立在張會麵前。他慢慢地低下頭,對張會耳邊說了句:“張延年就是個屁。”


  “呀!”張會陡然爆出一聲怒吼,虎頭劍劃出一道寒弧,斬下了一顆碩大的腦袋。


  ——————————


  林漢烈領的一支回鶻兵身穿唐軍服裝趁著夜色悄悄地摸到了曉風營營門外。


  “什麽人!站住!”守營士卒突然發現營門外有動靜。


  “嗖!”一支羽箭射穿了士卒的咽喉。


  “殺!”林漢烈揮舞大刀一馬當先地殺入了曉風營……


  “城中有變,爾等即刻隨我出營馳援,有什麽罪責,由我一人承擔!”中軍帳中,因為沒有主將號令,監軍彭羚死活不讓統軍校尉陳明義出兵。一向溫文爾雅的陳明義此刻急的臉紅脖子粗,他身邊的一幹軍校也都急紅了眼。監軍一職是不久前才設立的,全名叫“軍政司駐各營宣慰使”每營設一人,負責監督軍務,有專事密報特權,軍中遇有疑難不決之事,可做最後裁決。


  “我再說一遍,沒有主將軍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調用一兵一卒。”曉風營監軍彭羚二十出頭,一身的書生氣,說話總是慢悠悠的。


  “我也再說一遍,有什麽罪責,由我一人承擔!”陳明義原是文官出身,若不是被逼急了,他說話比彭羚還要慢

  “報——,新林族叛變,已經殺進營來。”


  眾人聞言莫不目瞪口呆。爭論就此結束。陳明義狠狠地瞪了彭羚一眼,拔刀在手,喝道:“弟兄們,隨我殺出去!”


  攻打曉風營營地的是新林族主力,人數有八百。曉風營猝然臨敵,一時被打的暈頭轉向。好在陳明義是個謹慎之人,他的營盤名喚子母寨,這種營盤看似一個,實則是大營套小營,分成四五個各自獨立的部分。


  當一營受損時,其他營盤卻運轉正常。林漢烈攻入前營後,陳明義從正麵吸引新林族主力,卻派典軍校尉陸桐從後營打開暗門率騎兵出擊。


  晚唐時期,河北各鎮因為經常與草原騎兵作戰,各軍都衍生出一套行之有效的防範騎兵突襲的辦法,在紮營時營盤四周都挖有深濠,築有土牆,安置拒馬刺。用騎兵突襲敵人營盤勢必將帶來巨大傷亡,除非在兵力上占有絕對優勢,否則沒有人敢做這樣的嚐試。


  林漢烈偷襲曉風營時就沒敢動用騎兵,他的八百步軍趟過壕溝,翻越土牆,繞過拒馬陣後殺入營寨。一切都十分順利,但林漢烈沒有料到自己闖進的是子母寨,在攻破第一個子寨後,他的部屬便被西寧軍的強弓硬弩堵在一道木牆前,在無遮無攔的空地上,勇猛的新林族勇士們成了一個個活動的標靶。


  更致命的是曉風營的騎兵突然從他們背後殺了過來。在一塊平地上,步騎對抗的結果,隻能是步軍一方的毀滅,這個道理林漢烈很清楚,他的士卒們更清楚。因而當曉風營的騎兵突然出現在他們背後時,新林人的戰鬥意誌頓時就垮了。


  其實陸桐的心裏也在暗暗叫苦,自己的麵前雖然是一塊平地,但地方太過狹窄,八百步兵攢在一起,那就是一道堅不可摧的肉牆!指望上百騎兵衝破這道肉牆幾乎是不可能的,倘若林漢烈是個高明的指揮者,他完全可以憑借這道肉牆守住陣腳,並將這支人數不多的騎兵小隊撕的粉碎。可惜的是林漢烈先入為主的偏見讓他臨陣亂了手腳,在幾乎沒做任何抵抗的情況下,八百新林勇士就潰不成軍了。


  在木牆後督戰的陳明義也看到了這一點,他暗自慶幸,派騎兵去抄襲林漢烈後路實在是一步臭棋,好在對手走了一步比自己更臭的棋。真是富貴功名天注定,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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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臭棋的不僅是陳明義、林漢烈,豪哥也下了步臭棋,而且臭到把自己的小命也交代了。在成功麻醉並捕殺張曉、胡靜安和張仁的十二個結義兄弟後,他本該立即打開巨石堡的石門放新林族友軍進堡駐防。可他卻被一連串的勝利衝昏了頭腦,竟狂妄地認為憑借自己的八十號人就能肅清城堡內的殘敵並守住巨石堡。


  張仁率軍殺入巨石堡後,因為地形不熟,一度進展緩慢。豪哥又一次判斷失誤,他認為憑借巨石堡裏數不清的密道暗門,是可以將張仁慢慢拖死的。新林族的一支援軍集結在城堡南門外,幾次向他發出信號,但他拒絕打開石門。


  直到張仁不動聲色地占領了城堡的所有大門,豪哥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已經不可逆轉。在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代價後,張仁將豪哥逼上了絕路。按照常理豪哥已經拔劍自刎或者幹脆跳樓自殺,可他偏偏不,他關緊石門,就是躲著不出來。


  張仁正打算跟他玩一場貓鼠遊戲時,張延年忽派人帶話來:立即殺豪哥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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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2/22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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