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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第四層

  第四層,兩把椅子,兩名傀儡一左一右,而每人的身後都像個“x”的筆劃一樣,背著四把無鞘鐵劍。


  “你還不快去模仿——”


  “別開玩笑了!”呆立半晌的秦毅大聲打斷逍遙,“我死在這裏你以為誰有本事來取走玉牌?你也得待著爛掉。”


  秦毅預料到了第四層應該會有實力近似於劍豪的傀儡,但他怎麽都想不到,直接就是劍豪,而且還是兩個。這估計打掉燈罩都沒用了,何況看起來也不大可能有那機會。


  “你可以就站在這裏不要動,試著模仿看看,”逍遙不像在開玩笑,他說:“你若不動,一盞茶之內傀儡不會主動出手,應該夠了。”


  “你似乎很了解五方閣?”秦毅疑惑地問道:“對了,剛才你說的招魂什麽的,還有請神,什麽意思?”


  “知道一點,”逍遙淡淡開口,“這就是個石頭棺材,裝了些死人罷了。”


  “死人?這些傀儡?”


  “對,蛛手國的秘術,鑄魂傀儡。”


  “豬手國?”名字怪怪的,“沒聽說過啊,”秦毅問道:“在生洲嗎?”


  “聚窟洲,聚窟洲蛛手國,蜘蛛的蛛。”


  “聚窟洲?那不是……”秦毅驚道:“上麵還有國家?”


  逍遙沒有回答,轉而說道:“剛才不是做得很好麽?你確實具備了成為炎陽大巫最難能可貴的關鍵要素,大概這也正是你被選中的原因吧。”


  “我……”


  “去吧。”逍遙肯定道:“連金聲玉振都交給你了,雖然不明白大巫為何還沒有傳你降仙之術,但眼下機會難得,就用你的辦法試試,模仿他們,找到打入屍體當中的魂魄。”


  一團糟。逍遙所說的秦毅根本就聽不懂,但他不管怎麽問逍遙都不再回應。權且試試吧,模仿又沒什麽危險,實在不行就放棄。


  秦毅長久地盯著其中的一具傀儡,用盡全力去觀察他。毫無頭緒,這和一塊石頭有什麽分別?沒有情緒、沒有動作,要怎樣模仿?一百個人坐在那裏也全都一個樣吧。


  五方閣外人聲鼎沸,眾多的參賽選手都質疑是這處通道出了問題,因此秦毅才能上到四層的。比賽規定的一個時辰的時限早就到了,四層窗上卻遲遲沒有藍光亮起,難道一號能夠超越近江院主,堅持到如此之久?顯然不可能。


  “我們要個說法。”


  “對,這不公平!”


  尤其是幾個咬牙盤算著時間、一直堅持到比賽結束才從二層下來的劍士,身上都沒多少不帶傷的地方了,咽不下這口氣。


  “對了,那些凶獸……我明白了,他是質子,國家想要取悅比香國,要捧他上精英榜的第一。”終於有人提到了秦毅在初賽時創下的奇跡。


  “不能容忍!這是娼門行為,國家在對比香國叫春!”


  群情越發激憤,麵對著禁軍裁判組,諸多門派弟子言辭漸漸尖刻起來,場麵眼看就要失控。


  這時主裁判站了出來,他看一眼眾人,大聲說道:“規矩不是王室定下的,賽場也不在王宮,誰是第一,更不由我們說了算!”


  內氣送出的話語起到了震懾場麵的效果,等眾人安靜下來,主裁判又接著道:“你們有不服的,大可以現在就進去,自己登上第四層去把他拉出來。誰想試試?本裁判做主,誰要能做得到,這場比賽的第一名就讓給他。”


  沒人回應。因為禁軍的劍客又加了一句:“做不到的直接取消本場比賽成績。”


  挑戰權威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我來一試吧。”趙東城撥開人群走了出來。他仰望四層窗口,認定其中定有貓膩。他都做不到的事情,不信別人可以做到,況論一個半路出家才剛學了幾年劍的質子。


  不愧是東樓國這一代劍士的驕傲。眾人無比欽佩:“趙天嬌放心去,我們都會為你加油的。”


  “對,揭開這個騙局,還大賽一個公道,去把那質子打回原形。”


  主裁判走上兩步問道:“你想清楚了?一旦無法證實他是作弊,那……”


  “是,我想試試。其實,”趙東城話說得很漂亮:“我也不相信一號選手是作弊,隻不過他激起了我的鬥誌。”這話為他贏得了一片喝彩之聲。


  裁判點點頭,便又把比賽用劍給了趙東城,放他從秦毅所在的那個門洞進入五方閣。原本以為說出取消成績這話就不會再有人來搗亂,主裁判看著趙東城的背影,從心裏邊希望他不要成功。


  不好的願望往往實現得很快,甚至漏壺上的船形刻箭才剛剛上升了一個小格,三樓窗口就泛起藍光,趙東城陰沉著臉走出五方閣。


  主裁判對他笑了笑,這時候不需要說什麽話。趙東城也沒話,隨手丟下比賽用劍,連自己的佩劍都不索要,一言不發就繞過了人群獨自離開下沉廣場。


  他已經不需要留著等待成績了。五方閣沒毛病,自己也沒有,問題出在那質子身上。關鍵是,他如何辦到的?

  眾人寂寂無聲。趙東城親自驗證了秦毅的實力,哪怕是作弊的實力,沒人再有異議。楚琪回想著過去,從鎮南關前營地中的第一次見麵……她發現自己從來就沒有看透過秦毅。


  當她以為麵對追兵秦毅想要獨自逃跑的時候,秦毅卻詐退了追兵;她以為秦毅要讓胡勝頂罪的時候,他又奇跡般地想出辦法挽救了大軍……一樁樁一件件,這個人就像頭頂上晨光初現的天空一樣,朦朧不清。


  “快看呐!”


  已經走到台階上的趙東城被一聲尖銳的叫喊給拽住了腳步,“四層上的紅燈亮了!”


  國君公孫義這時還沒有從睡夢當中醒來。城外巨闕大軍的營地暖帳似乎比他的寢宮還要舒適,而且在這裏也更適合去做統領千軍萬馬、征服天下的美夢了。


  “父王!”


  帳外太子公孫萬年大呼小叫著把他從聖皇朝**殿的帝座之上給拉了下來,公孫義定了定神,確信自己不是聖皇,又確定自己還是國君之後,他命人把他叫了進來。


  “出事了父王!”


  公孫義瞟一眼公孫萬年,平靜地問道:“是東瀛人攻過了沃海關,還是廣漠國的狼崽子打到了生洲?”


  公孫萬年舌頭凍在嘴裏,可能他乍從冷地進到了暖和的帳篷當中還有些不適應,渾身毛孔都舒張開打起了哆嗦。父王心平氣和的時候,也就是他最生氣的時候。


  公孫萬年試圖補救:“恕兒臣驚擾陛下休息,是飛來驛傳報,有人在劍士排位賽的複賽當中上到了太初劍宗五方閣的……”公孫義一愣,五方閣的第五層傳說藏有仙人留下的劍法武訣,隻是古往今來從未有人能登上去過。


  “一名劍士。”公孫萬年強調,顯然父子兩人思維不在一個點上。


  “現在怎樣?”公孫義招手讓內侍更衣。


  “還沒下來,除了清涼山,另外四大門派都已經收到消息,陳東升已經帶著兩名首座回去了。”


  “嗯……你去傳令衛隊即刻準備,我們也去看看。”


  “父王,”公孫萬年提醒道:“今日不是資源初段賽的頒獎典禮嗎?上午您還要祝詞的。”


  “你留下,代孤王去向各國使者解釋。”公孫義漱漱口,接過侍女遞上的毛巾又問:“你剛才說是一名劍士,太初劍宗那個趙東城嗎?”


  公孫萬年搖頭,“秦毅,比香國來的質子。”


  “快!現在就走!”公孫義急切呼喚侍衛。


  功法什麽的公孫義沒多少興趣。他是國君,哪怕明天就能變成劍豪,對他又有什麽意義呢?既不會長生不老也不能增加權力,關鍵是秦毅……


  長老團想要趁著這次劍士排位賽的機會斬殺秦毅,這點公孫義是知道的。現在南部局勢未明,高竹國一直拖著不肯結盟,卻在東瀛洲上大片地蠶食土地,他實在不想於這個時候和比香國鬧僵。


  可是沒辦法,長老團……特別是太初劍宗陳東升這幫人,認為一個質子無關緊要,鐵了心要弄死他。為的什麽?還不是師父近江在梭峽單獨召見過秦毅,還有樊劍回國後數次在公開場合稱讚秦毅的表現,這些人害怕秦毅再搭上承明劍宗,那樣清涼山也跟著就有了翻身的機會。


  “一個質子,一個中級劍士,搞出個兄弟班,鎮南關上救了大軍,又登上了五方閣頂層……”公孫義一路想著這事都覺無法理解,“怎麽辦到的?”


  不過也好,這是說服他們留下秦毅性命的絕佳機會。愚蠢的武人眼裏隻有門戶之爭,難道這能比得上國家利益重要?公孫義太了解太初劍宗了,這是在長老團裏占著七名席位的國內第一宗門,也是個絕不允許任何可能危害到門派利益存在的第一小氣的宗門。


  他毫不懷疑,即便自己行使國君權利、不準他們在排位賽上動手腳,那麽秦毅早晚也會被哪個劫財的強盜給幹掉,或者幹脆死在哪一次的鬥毆之中。


  秦毅點亮了第四層上的紅燈,而剛剛發生的一切卻恍如做夢一般。


  他聽取逍遙的建議,長久地觀察模仿右側的那具傀儡,心煩意亂,秦毅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又不是畫師,這樣對著一具傀儡也好、屍體也罷,究竟有何意義?


  煩亂之時難免要走神,秦毅思緒飄回到了很遠的過去,那時候他剛剛開始授業,進入天工閣跟隨著天匠學習製造術……


  “天匠大人,你是這世上最厲害的匠人嗎?”


  “不,還不夠厲害。殿下,”天匠笑道:“你連那些學徒的工匠都怕,可看起來並不怕我,就說明我還不夠厲害。”


  “那怎樣才算最厲害的匠人呢?”


  “給自己製造出的物品賦予生命。”


  “製造出有生命的東西?”


  “不,”天匠搖頭,“沒人能做出有生命的東西,是給予物品生命……”


  思緒急轉,眼前的天匠似乎瘦小了一些,又變成為師父吳先生。


  “師父,你看我模仿的像吧?”


  “還不夠毅兒,”吳先生看著麵前的那隻狐狸,說道:“記住,你是在模仿有生命的東西,除了要模仿它們的動作、神態,最重要是嚐試去和它們溝通。來,你試著把自己想象成一隻狐狸,變成它的同類,你問問它,喂,你今天吃什麽啦?現在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不知不覺間,秦毅的頭已經低了下去。沒有生命的東西是不會被他擊中鎖骨之後還能對他表示認可的,這些傀儡是有生命的。


  秦毅想要和傀儡溝通,首先就要把自己變得和他們一樣,變成一件有生命的死物。他放棄了知覺、拋掉了感官、停下了思考,沒有意識,或者說意識隻是在無邊無際的絕對黑暗當中不斷下沉的一片虛無……


  有個人影從那片虛無當中幻化出來。那是我嗎?不,不存在這樣的問題,我就是我!


  “同化之術……”


  此刻逍遙正在另一處虛無當中注視著秦毅,他無比震撼。這孩子,把他自己變成了一具屍體。他的眼睛灰蒙蒙地沒有了對光反應,脖子上的脈搏停止跳動,肺部也再無任何的氣體交換——他死了。


  死人邁開了腳步。如果這時五方閣外吵鬧的人群能夠看到四層之上正在發生的一幕,那將再也沒人會懷疑秦毅作弊。右側的傀儡安坐椅上,而左側那具卻憑空駕馭著四把長劍,和麵如死灰的秦毅展開搏鬥。


  飛劍縱橫,秦毅操控的正是原本在右側傀儡背上的四把劍。終於,其中有一把準確無誤地擊打在了對手的要害之上,戰鬥結束了,左側傀儡回到座椅上,而右側傀儡卻是起身點燃了紅燈……


  秦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到掛在項上的玉牌閃耀出金紋他才恢複神誌。身子冷得厲害,從內到外地冷,四肢也說不出地僵硬疼痛,腦子昏昏沉沉,好半天才看清桌上的紅燈和牆壁上新近出現的那間石室。


  去詢問逍遙他也不肯說,秦毅走進石室。


  這裏麵有兩張石桌,上麵擺放的書劄大體類似於清涼盛境中、紅色石碑上麵記述的內容,秦毅沒多關注,走上了斜通向上方去的一條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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