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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障眼法

  距離方進端起酒杯已經足足過去了一個多時辰,此刻李誌留下兩名衛兵在樓上看守,自己則是來到了吳先生和張三逃走的客店之中。


  大雨在這段時間裏曾停過一陣子,後來又漸淅瀝漸大,李誌臉色便如這天色般陰沉,由兩名親兵舉著傘,一言不發地佇立在東廁外的槐樹下。


  這裏在張三二人逃走後已是一片狼藉。牆邊架著副梯子,地下隨處丟著兩人換過的汙穢衣裳和破籠布,還有廁房……連木板都懶得蓋,掀開之後就立在牆邊,雖是雨水會衝淡一些,可還隱約有一陣陣的濁氣襲來。


  “是誰最早發現那二人從廁房逃走的?”半晌之後李誌平靜問道。


  雨幕中應聲走近一人,躬身答道:“是屬下!”


  “這梯子,”李誌指了指靠在後牆邊的竹梯,“那時就在這兒麽?”


  “回大人,梯子原在內牆旁立著的。”


  李誌點點頭,看不出喜怒,過了片刻又道:“那麽,當時你看到梯子有沒想過,他們為什麽有梯子不用,卻要費那麽大力氣破窗而逃?是因為他們眼瞎了?”


  “這個……屬下……”


  “你沒有。”李誌聲音已有些發冷,“你空長了眼睛,卻沒有腦子。他們當時就躲在你的腳底下,在那廁坑之中,可你,則是自作聰明,把人手都派了出去,致令二人從容逃遁。”


  “什麽……”這名喬裝過的小隊長驚訝地看了眼廁房,稍一聯想,已隱隱有些幹嘔,就連其他親兵和暗哨也大都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就在這時,驀地寒光閃過,李誌已從打傘侍衛的腰間拔刀一抹,森然言道:“爾等都記清了,我殺他,是因為他自以為是,以後你們遇事要多動腦子,碰到吃不準的,要及時請示,否則,他就是例子。”


  “是!”眾人齊齊躬身。


  看了眼倒在血泊裏的小隊長,李誌讓人便將他屍身丟入廁中,然後才道:“原先他那隊人還按計劃負責此地,周圍監控撤掉。官道和都城方向都有我們的人,而且他們也絕不會自投羅網,所以……不是躲進縣城就是逃去東山,你們全力搜索。”


  這些人全都是前麵追捕吳先生和張三無功而返的暗哨,得令之後,立即展開功夫,逾牆疾行。


  回到二樓天已將暗,方進似笑非笑地言道:“李大人,方某第一次覺得,等死都要等這麽久。”


  李誌也啞然失笑,便將吳先生二人逃走之事簡單說了,末了又笑道:“方大人這次給在下出的難題不小,此刻李某也十分好奇,這人究竟什麽身份?這裏掌櫃的說他隻是一介連房錢都付不起的窮酸文人,這可能麽?從見到你書信這才多大工夫,此人……”


  李誌說著,擺手叫衛兵出去,然後才接道:“這人沒有落網之前,方大人你的死就毫無意義,畢竟他已知道了書信內容。”


  方進不再說話,起身來到窗前,心裏歎息如果此時能有斜陽落日再看上一眼,那該多好。李誌同樣沉默,也不叫燈,仿佛已經和黑暗融為了一體……


  “吳先生?”


  沉浸在黑暗中的張三總幻想被丟入廁房的小隊長隨時會有可能活過來,並猛地跳進坑裏掐住他的脖子,這讓他如坐針氈。他實在怕到了極致,此刻屏息靜聽,隻有滴答的雨聲,似連吳先生的呼吸都好久沒聽到了,張三終於忍不住小聲呼喚。


  “唔。”吳先生微微呻吟,跟著也挪動下身子。


  “您在啊,”張三頓時癱軟,“您怎麽連一點聲兒都沒有?”


  吳先生心說:“壞了,忘了告訴張三在這裏該怎麽喘氣兒,他不會一直就像平常那樣呼吸吧……”吳先生想著,朝張三一側投去了歉意的目光。


  這裏已是伸手不見五指,吳先生很快站起身道:“來吧,咱們也該走了。”


  張三喜歡看人被砍頭,但此刻外麵就橫著那麽具屍首,他早就破了膽,顫巍巍問道:“您知道外麵情況?這店裏沒人了嗎?萬一被抓住……”


  “不,那些人就在店裏。”吳先生鎮定地答道:“但他們現在應該在後院,不會——而且也顧不上來這裏。”


  “啊?您怎麽知道?”張三哆嗦道:“他們在的話,我們……我們要不還就待在這下頭吧。”


  “上去再說。”吳先生實在不願在這兒多開口,“你要喜歡,就留在這裏,我自己走。”


  “可別,吳先生!”


  張三如前麵那樣把吳先生托上去,然後自己踩了吳先生丟下的木桶爬出。他正要去脫衣衝洗,卻被吳先生拉住:“不能在這兒了,你從那梯子上牆,跳下去準備接著我。”


  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張三站在牆頭,看不清下麵,隻得咬牙縱身躍下。後牆雖高,但他壓倒了大片野草,加上泥土被雨水浸得稀軟,倒沒什麽磕碰。


  接著吳先生後,二人疾奔出裏許地,吳先生這才示意停下,拉著張三蹲坐在野草叢裏,噓口氣道:“暫時是安全了。”


  張三一肚子話想問,卻先要忙著脫衣服,可他見吳先生不動,也停下來問道:“先生,您不衝下身子?”


  吳先生一哂:“這人啊,就怕不知足。和剛剛比起來,這兒已經算是王宮了,又沒幹淨衣裳換,你這會子洗舒坦了,過一陣穿的時候可就難受嘍。”


  張三雖說聽著懵懂,卻也不敢繼續脫,隻順著胳膊往下刷水,歎著氣道:“今兒這一下午,我感覺像過了一輩子。吳先生,您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子事麽?就是死,我也不能做糊塗鬼不是?”


  吳先生點點頭,也歎道:“你撿到的那書信雖是禍苗,卻也算是救了咱哥兒倆一命,可要說根由啊,還是你們何掌櫃引起的。”


  “什麽?掌櫃的?”張三這才想起中午時候吳先生看了書信,似乎說過何掌櫃糊塗這話。


  “你說李縣尉宴請的那人,是昨天夜裏來投店的?”


  “是啊。”


  “那就對了,”吳先生倒了倒鞋窩裏的水,這事他早在見信時候就想明白了,此刻給張三分析道:“幾天前,周圍所有客店掌櫃都秘密接到了縣裏發來的圖影,許下重賞,讓他們見到圖影上的人後就立刻報信。


  “而你們何掌櫃昨天夜裏認出了此人,於是一早便跑去告密——他也不想想,如果是逃犯,為什麽不張貼告示公開緝捕,賞錢就那麽好拿?”


  “可這……”張三不解,“就算不給賞錢,又為什麽要殺我們?還有掌櫃的也讓我找您救命,還說什麽您走時候沒穿油衣,讓我也不要穿……”


  “哦?他這麽說的?”吳先生笑問。


  “對呀。好像說要賭一把什麽的。”


  “哼,”吳先生冷哼,“死到臨頭還要害人,那是說給你聽的,哪兒安的什麽好心。你想想,我說是去買雞,可我沒穿油衣沒帶傘,等買回來,飯盒要不要淋濕?如果隻能出去一個人,該披了油衣的他去,還是你去?”


  “啊……”張三一愣,隨後跺腳道:“這老王八……不對呀吳先生,出門時候那軍爺確實說一個人去就夠了,可掌櫃的是主動讓我去的。”


  “你呀!所以我說你能活著見到我真是個奇跡。”吳先生無奈搖頭,“他那是明白自己出不去了,這才讓你走的,好歹也算還有一絲希望。”


  吳先生話沒說透,他也是出門後才想到,不是自己騙過了衛兵,而是李誌故意放他出來的。因此,他料定張三也一定可以出來,這才在另一家客店等著。


  一來,憑他對張三的了解,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的情況下,張三肯定會到最近的客店裏偷懶躲了;再者,李誌隻是在玩貓抓老鼠的遊戲,自己也根本逃不掉,思來想去,隻有和張三攜手,藏去那個憑誰都想不到的去處,才是唯一最有可能的活路。而掌櫃的既然是告密者,顯然不會和方進有什麽聯係,也就沒必要放他出來做魚餌了。


  “吳先生,”消化了吳先生所說的之後,張三感覺渾身發冷。他不理解,人為什麽要有那麽多的心思。張三不想再去弄清何掌櫃的想法,他情願什麽都不知道。


  “唔?”


  “您為什麽說隔壁店裏的許掌櫃他們都死了?那咱店裏的夥計們會怎樣?還有……還有掌櫃他……”


  吳先生沉默地歎息著,似乎麵孔都被雨水衝刷得變成塊鐵,許久才喃喃道:“許掌櫃麽……那日來找你們掌櫃時我還照過一麵,頂好的人……”


  “張三啊,許掌櫃……就算是我們害死的,從我們進了他的店,那一店人就都要死。可……可螻蟻尚且偷生,我又能如何……”


  似乎說出來會讓良心好過一些,吳先生把他的判斷全都對張三講了。所謂寧可錯殺三千,不能放過一個,但凡有可能認識方進和知道書信內容的人,全都要除掉。


  然而這裏畢竟已臨近都城,屠殺客店、戕害官員,那不是鬧著玩兒的,因此,何掌櫃的店鋪,會在方進死後,被誣為見財起意、謀害方大人的黑店;而許掌櫃的店鋪,會在把人全殺掉之後,由那些暗哨扮作經營者,掩蓋此事。至於如何瞞過街坊鄰居,因死無對證,什麽回鄉探親、進城享福,愛怎麽說都行,這就是下午二人在廁坑下聽李誌說過的——“照原計劃負責此地”。


  吳先生的一番話,仿佛為張三打開了一扇邪惡卻又新奇的大門。原來,人可以這麽壞。


  “我還是不明白吳先生,為什麽前麵您說李縣尉不好糊弄,要我們出去,可後腳您就又讓躲在下麵?”


  “這個啊,”吳先生心情稍微暢快了一些,笑著解釋道:“如果我們不出去換衣服、裝作逃走的樣子,李誌就勢必會叫人檢查下麵;而我們修飾一番過後,甚至連廁坑的蓋子都沒有蓋上——隻要走近細看就能發現,他卻反而不加留意,這就是我說的障眼法。”


  “那您剛才說他們都在客店之中,卻不會來東廁呢?”


  “——因為他們要裝扮成掌櫃夥計,還要處理許掌櫃等人的屍體,而最好的埋屍之處,就是後院的牲口棚子下麵,因此前院最多留兩個把門兒的,自然不會來這偏僻晦氣的東廁了。”


  “張三啊,”


  正當張三還在咀嚼吳先生話語的時候,吳先生卻是緊跟著問道:“你問了我這麽多的問題,我隻問你一個——你覺著,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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