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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慕府

  大夫人的沐楓院清幽靜謐,屋子裡只偶爾傳來幾聲佛珠相撞聲。

  「來了?」大夫人坐在佛龕前的蒲團上,閉目念著佛經,聽到開門聲,抬頭問道。

  「是的,夫人。」桂嬤嬤應道,走過去將大夫人扶到了軟榻上。

  「如何?」大夫人低垂眼帘,問。

  「很瘦,衣裙破舊,動作笨拙,沒什麼禮數。」桂嬤嬤認真回道。

  「也是個可憐孩子。」大夫人嘆了口氣。

  「夫人,這麼個孩子,貴妃娘娘能喜歡嗎?」桂嬤嬤忍不住問出了口。

  「誰知道呢?不過,畢竟是血脈相連的骨肉至親,以前沒在身邊,日後接觸的多了,該是能生出情分的。」大夫人悠悠道。

  「夫人,您為什麼?」桂嬤嬤聲音低低,問道。

  「為什麼?桂芝,如今我們秦家如何,大哥如何?」大夫人又嘆了口氣,「他們慕家仗著貴妃娘娘,作威作福,羅盡了好處。可我大哥卻因為得罪了蕭甫知,被處處打壓排擠,不得出頭之日。」大夫人樸素的臉上帶著慍怒。

  「如今,周家要我在貴妃面前提一提九姐兒,是憑我在貴妃面前還有那麼點兒臉面。這是兩廂成全於我有利的事,我為何不做。」

  「夫人是說,這件事,周家和九小姐都要承您的情?」桂嬤嬤點頭,卻又不全懂。「可這周家是太子的嫡系,難不成咱們大老爺要支持太子了?這是不是太險了?」

  「陛下年紀大了,太子已經是儲君,不過眼下艱難些,總會熬出頭的。」思索一會兒又道,「蕭甫知專權多年,把持朝政,排除異己。他為人又最是記仇,大哥得罪他一回,便已無翻身機會,不如趁此機會投奔太子,也許還能謀來好前程。」

  「夫人所言極是,是奴婢不懂。」

  「桂芝,你已經很好了。」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也沒想到,九丫頭竟會得了顧家青眼。」

  「不知是何淵源?」

  「九丫頭小的時候,遭了匪禍,是顧將軍救了她。那時候兵荒馬亂,九丫頭也找不到她爹,顧將軍把她帶在身邊,帶了很久。應該就是因為這個情分吧。」

  「這救人的對這被救的能有這麼深的情分?」桂嬤嬤有些疑惑。

  「多少會有些,一般人就是救了貓狗的,也會有情分,何況是個人。而且也不只是因為情分。周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他們看重的不過是九丫頭跟貴妃娘娘的關係。」

  「原來是這樣。」桂嬤嬤應道。

  「這九丫頭,也不是個簡單的,若是她不好,周家可不會讓她回長安。可見,是個有心計手段的。」

  「把我讓你備下的東西給九丫頭送過去吧,既然來了,總要讓她過得舒服些。老二家的眼皮子太淺,肯定是要怠慢的。」大夫人又吩咐道。

  「是。」桂嬤嬤應聲而退。

  連翠院里,日頭已經西斜,慕西寧的行李已經收拾完,正靠在椅子上喝茶。

  夕陽的餘暉漫灑在小院子里,院子里沒有什麼奇花異草,只種了一小片竹子和幾簇月季,花開得還算熱鬧。

  本該午後送來的飯食剛剛才送到,慕晚寧吩咐丫鬟把飯擺到屋裡,兩個肉菜兩個青菜,外加一碗湯,還算豐盛。她沒用丫鬟伺候,自己先簡單用了些。然後靜坐屋中,開始冥想。

  下午大夫人那裡的桂嬤嬤來過一次,送了兩副頭面,兩匹綾羅外加兩件玉擺件。四夫人那裡來了個小丫鬟,送了些半舊不新的衫裙、半臂甚至連披帛都有,還有些不算貴重的簪花飾品之類的,東西不少,足有一大箱子。二夫人則再沒讓人來過。

  大夫人是情理之中,雖然她今日稱病未見她,但原由各自心裡清楚。倒是四夫人令她有些意外了。雖是舊衣,卻也有心意。

  至於二夫人,她對自己的臉面只是表面在意,或者是隨心情而定,高興了管管,不高興隨便。這樣的當家主母可不是興旺之兆。

  在外頭真正的貴婦人裡頭,只怕是沒法混的。不過如今慕家水漲船高,要巴結她這位當家夫人的只怕不少。可即便慕家出了位貴妃,如今也不在那些真正的世家貴族眼裡。

  那些老貴族老世家,最是看重門第傳承,有沒有優秀的子侄才是他們最看重的。

  太陽落山後,四骨才懶懶起身,來慕晚寧屋子裡用飯,菜已涼了,也沒用熱,四菜一湯,一掃而光。吃完還滿足的打了個飽嗝,「主子,這伙食真是不錯,這幾天我天天吃肉乾餅子,都快吃吐了。」

  「辛苦你了,日後吃食上應該不會差太多。」慕晚寧看她饜足的模樣,也跟著露出笑意。

  「主子,你不是說,剛到長安會艱難些日子嗎?這樣好吃好喝的,日子還挺不錯的。」

  「艱難不在這上頭。嗯,來之前只是猜測,也還好,不算太壞。」慕晚寧道,「至少不會再餓肚子」

  「餓肚子也不怕,又不是沒餓過。主子你不用擔心。」四骨仰倒在椅子上,一臉的愜意。屋裡只有她們二人。

  「這一路辛苦你了,不過還不能歇,有一件事,你要替我去查查。」慕晚寧道。

  「慈恩寺的那個小賊?」四骨立刻領會,卻又故意道,「要不是日子艱難,誰去當賊,主子你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吧!不能因為他讓您摔了一跤就下狠手,多不好。」

  「這是你這山匪的肺腑之言?要是真惺惺相惜,我送你去與他作伴好了。」慕晚寧瞪著四骨。

  「不敢,不敢了,主子。您說吧,怎麼安排。」四骨起身,小心道。

  「四骨,我不知道你究竟帶了多少人來長安,此事現在我不管也不多問,但你的人,你要管好,如今我自身難保,生了事我管不了。」慕晚寧轉了語氣,有些鄭重。

  「主子你太謙虛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四骨又轉口道,「主子,我哪敢跟您耍心眼呀,就那麼十個八個的,您都知道。您放心,您現在這麼窮,我不向您要銀子,他們也是有手藝的,能養活自己。主子你有事儘管吩咐,保證辦的熨熨帖帖。」

  「你怎麼讓他們來的,路引名帖哪來的?」慕晚寧又問。「你找了顧將軍?」

  「嗯?嗯。這麼點子小事…主子你別生氣,顧將軍說您來長安不容易,幾個人這樣的小事,他吹口氣就辦了,不費勁。主子,你看你這臉色,沒休息好吧,晚上可得早點休息。主子,我先走了,我得去安排安排,保證把那小賊給抓到。」

  「你連賊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怎麼抓?」慕晚寧看她想立刻腳底抹油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我沒怪你,先坐下。雖然顧家出面幫我回到長安,但是我日後過得是好是壞,我是死是活,顧家不會管。不過好處還是會一些的,能用是得用用。」

  四骨聽了剛要贊一句主子英明,卻聽慕晚寧又道,「可你不該擅作主張還不告訴我!以前你如何處事我不管,現在,你既然決定跟著我,你就不能再這樣。即便當時事從權宜,之後你也必須告知我,否則,你怎麼死的,我都不知道。臨安不是長安,這裡雲翻霧涌,是真正的龍潭虎穴。這些我都跟你說過。」

  「主子,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沒想瞞著你,就是就是怕…」

  「你怕我罵你。挨罵是小事,命才是大事!這次你找了顧將軍,你很聰明也很運氣,可下一次,你看走了眼找錯了人,便是枉顧你和你所有兄弟的性命。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主子是為我好。」四骨諾諾應是。

  「是為你也是為我,你跟了我,我們如今是在一條船上。」

  「是,四骨明白了。是四骨不對,下次再不敢了。」四骨正襟危坐,此刻才真正意識到了什麼。也許她一步踏錯,還會害了主子。主子跟他們這些刀口舔血的人不一樣。

  「嗯,我相信你。這是那小賊的畫像,我看得不太清楚,可能會有些出入。不過他敢在大慈恩寺偷竊,只怕不是一次兩次,你找兩個好手,去大慈恩寺守著,再找兩個閑散的去山下城郊看看,有沒有成群結隊衣著破爛沒有家的孩子。」

  想了想又道,「特別是大慈恩寺,那小賊不是一個人。先不要動手,只看著。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慕晚寧吩咐的很細,四骨領會,不敢再多話,轉身出了屋子,先回自己房裡睡覺了。行動要等深夜裡。

  而此刻暮色西沉也沒有多少光亮了。

  今日,就早些休息吧。慕晚寧想著,踱回裡屋,也不用點燈,合衣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她洗漱完,從四夫人送來的那箱子衣裙里挑了一身顏色素凈的,又讓春喜給她梳了個雙丫髻,別了兩朵珠花。

  雖然是二夫人送來的丫鬟,她用來也算順手。春喜話很少,吩咐什麼便做什麼,也算利落。另外兩個小丫鬟,也都算勤快。

  大概是她好久沒用人伺候了,便是她們做的不好些,也不會覺得如何。她都已經忘了,前世她身邊一直是擁簇著很多宮娥內侍,用膳沐浴之時,都要十幾個人伺候。想想剛重生之時,她連衣服鞋襪都不會穿,可後來沒多久,她便能照顧自己了。在紫雲山隨師傅修行時,她不僅能照顧自己還能伺候師傅的日常起居。

  收拾停當,慕晚寧便帶著春喜往老夫人房裡請安。

  老夫人剛起,一個老嬤嬤正在為她梳頭盤發。聽了稟報一臉嫌惡,也沒讓她進門,只叫在院子里等著。

  慕晚寧也不急,賞著院中那株開得極好的海棠,思緒飄回到遠久的過往。

  「九妹妹,這麼早。」六姐兒慕思怡一身鮮亮,淺粉綉蝴蝶紋半臂深粉蝴蝶紋襦裙,搭一件桃紅綉暗紋的披帛,梳著流雲髻,額上還貼了花鈿。如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

  穿的如此鮮亮好看,是要出門嗎?

  只見慕思怡迎面走來,眼底是驕傲滿意的神色,又打量著慕西寧的穿著,露出幾分不屑嘲諷之意。

  慕西寧看著她神情變換,知是因自己這一身裝束。前世她在衣飾上極為講究,便是她不講究,身邊之人也會為她講究。可如今,時移世易,她連衣不蔽體的日子都過了,對身外之物沒有了執念,好與不好全憑心境。

  又想起,慕思怡額上的蝴蝶樣式花鈿,竟是自己當年所作。十幾二十歲的時候她極喜歡這些,便畫了圖紙,命宮人做了各種不同樣式的花鈿,搭配衣服每日更換,覺得新奇有趣,玩得不亦樂乎。後來許多世家貴女效仿她,臨摹她花鈿的樣式,很是流行了一段時日。她知道,她所作之所以會被效仿誇耀,不過是因為她是阿爹阿娘最疼寵的公主。

  沒想到,如今竟還有人用,真是讓她感慨懷念不已。這花鈿原也是她的得意之作,寥寥幾筆,翩翩蝶舞,躍然生動。

  「六姐姐早。」慕西寧收回思緒,同慕思怡招呼,卻見她身後二夫人也到了。也是華貴非常,要出門的裝束。

  慕思怡回頭看了她阿娘一眼,一臉喜笑道,「今日是我叔太婆的壽辰,一會兒我要和阿娘去孫家祝壽。」

  哦,是去孫家。她說這位叔太婆,是如今的工部尚書孫伯丞夫人,孫伯丞是孫氏嫡系,也是如今的孫氏家主。二夫人孫氏這一支與孫伯丞不算太遠但也不太近。孫氏一族起於襄南,是傳承了兩百多年的大世家。

  如今,二夫人倒是能和孫家嫡系攀上了。

  「哦,真好。」慕西寧隨意應了句,還在想孫家的事,孫伯丞一直丞相蕭甫知的心腹能臣。蕭甫知如今位極人臣,孫伯丞也自然跟著位列高品。

  「嗯?九妹妹,你也想去嗎?」慕思怡疑了一句,卻立馬對二夫人道,「阿娘,要不咱們也帶上九妹妹吧。九妹妹剛到長安,人生地不熟的,也該多出去走動走動。」

  二夫人看著女兒,又看看慕晚寧,「嗯,九姐兒一起去吧。」

  慕晚寧接道,「我怎麼好去呢?我剛回來,什麼都不懂。」一副嬌羞膽怯的模樣。

  「也對,你九妹妹才回來,還沒修養好,哪能就急著出門了。」二夫人道。

  「九妹妹,不能同去嗎?七妹妹十一妹妹可都要一起去呢!」慕思怡一副好可惜你去不了的模樣。

  慕西寧還沒應聲,卻聽到屋裡一個蒼老不悅的聲音傳來,「吵什麼呢?」

  慕思怡忙拉著慕西寧進了屋,給老夫人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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