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夫人
慕家兩姐妹一路拉著慕晚寧的手，將她領進一間小院。
「九妹妹，這就是連翠院，是我阿娘親自給妹妹挑選布置的。」六姐兒慕思怡歡喜道，「雖然不大，但勝在清幽有趣。妹妹快看看，可喜歡？」
「嗯，我很喜歡，謝謝二伯娘。」慕晚寧羞澀道。
「妹妹，咱們家可是二伯娘掌家，以後妹妹缺了什麼想要什麼的，就儘管跟二伯娘提。」七姐兒笑道，「九妹妹，快走，咱們去你屋裡。」說完拉著慕晚寧就往屋裡奔。
慕晚寧由她拉著往屋裡進去。原來這六姐是二房的，七姐是四房的。
「妹妹，你看，布置的可好？」六姐兒問道。
慕西寧環顧了一圈，布置簡單卻也雅緻，低低道，「讓二伯娘費心了。」
「妹妹喜歡就好，這屋子好看是好看，就是簡單了些，沒什麼裝飾。」七姐兒打量了一圈道，也不看六姐兒有些難看的臉色，「上回六姐你外祖母家的姐妹們來住了幾個月，那屋子布置的可是好看極了的，富麗堂皇的。」
「九妹妹剛來，阿娘不知道妹妹喜好。你別亂說，哪有富麗堂皇，不過是我堂姐妹喜歡那樣布置罷了。九妹妹要是喜歡，也能布置成那樣。」六姐有些惱了，聲氣兒都高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我也想布置成那樣，二伯娘肯嗎？」七姐兒繼續煽風點火。
「九妹妹剛回來，你倒是先和她爭上了，七妹妹，你可真出息了。」六姐兒沒好氣道。
「我可不是跟九妹妹爭，算了算了，我也不能和六姐姐爭，誰不知道咱們家小輩裡頭，就屬六姐姐的院子最是華貴好看了。」七姐也揚高了聲音，轉頭對慕晚寧道，「妹妹收拾好了，我帶你去六姐的院子看看，讓你也好知道怎麼布置。」
「你別胡鬧，九妹妹累著呢，你別擾她了。」六姐兒甩開七姐兒拉著慕晚寧的手，自己拉著慕晚寧往裡屋去。
「哼。」七姐兒在身後哼了聲，也沒跟上來，自個兒坐到了堂椅上，示意她的丫鬟端茶來。
慕晚寧沒想到，這姐妹剛看著和氣，才一會兒就能當著她的面撕破臉，毫不忌諱。四夫人就一兒一女，大約是對這個小女兒很嬌縱。至於這六姐兒，應該是二夫人最小的女兒，看來，也是嬌慣大的，只有點小聰明。又想起先前在老夫人房裡，四夫人好像擠兌過二夫人，果然是同出一門的潑辣爽快。
那她也爽快些好了。
「九妹妹，你別理她。九妹妹你看看，覺得缺什麼嗎？」六姐兒也不理會七姐兒的哼聲，只拉著慕晚寧問道。
「不缺什麼」，慕晚寧小聲道，「就是有些餓了。」
六姐兒聞言一愣，半天沒反應過來。「哦哦，妹妹還沒吃飯呢，可如今已過了午飯時辰。本來阿娘預備晚上給妹妹接風洗塵的，可又想著妹妹累了這些日子，該好好休息才對，就不打擾妹妹了。」六姐思索片刻道，「這樣吧，我去跟阿娘說，讓他們把飯擺到妹妹屋裡，妹妹用著也舒服些，可好？」
「嗯，有勞姐姐了。」慕西寧羞澀。到慕府時剛過飯點兒，想來府里人是吃過午飯才來接她的。她還沒吃飯，看來也沒給她預備午飯。
「沒事，那妹妹歇著吧，我讓人去拿來。」六姐兒說完一陣風走了，一直到出門也再沒理在外間喝茶的七姐兒。
慕晚寧目送風風火火離開的六姐兒，走出外間看七姐兒。
「妹妹歇著吧，我也走了。」七姐兒悠哉悠哉的喝了口茶，看起來很高興，「對了，妹妹身邊伺候的人太少了，我阿娘心疼妹妹，就從她院子里撥了兩個人給妹妹，妹妹用用看，不好再換。」說完揮手，她的丫鬟立刻高聲喚道，「小豆，小芽。進來。」
兩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應聲而進，都梳著雙丫髻，面容普通，一個使勁垂著頭，生怕被看到的樣子，另一個則也是低頭，但眼鏡滴溜溜轉著四處打量。這倆丫鬟恐怕連三等都不是。
「多謝四嬸心疼。」慕晚寧謝道。
「那我先走了，以後有空再來找妹妹玩。」說完扶著丫鬟的手娉娉婷婷的走了。
等小姐們都走了，一個一直侍立在角落裡的丫鬟站了出來，站到小牙小豆的丫鬟身前，行禮道，「九小姐，奴婢春喜，是二夫人指派來伺候九小姐的。」
「日後就有勞姐姐了。」慕西寧打量她，長相普通的丫鬟，看著有些木訥。
「不敢，小姐可有什麼吩咐？」春喜站直身子，問道。
「嗯，」慕西寧應了一聲，「先帶他們下去吧，你給她們安排。一會兒飯菜來了就送進來。」又問道「你們用過午飯了？」看三個丫頭都點頭，便道，「好，下去吧。」
「小姐不用奴婢們幫著收拾行李嗎？」春喜猶豫了下，問道。
「不用，我沒什麼行李，自己就行，你們去吧。」慕晚寧道，三個丫鬟便依次退了出去。
等屋子裡只剩下慕晚寧一個人了，她深吸一口氣，又深深吐出來，從入了長安，她的心就雀躍不已，跳的歡而亂。真沒想到，重回故地，她竟是如此欣喜又悵然。還是要冷靜些。
四骨該是睡覺去了，這一路辛苦她了。這一個多月，因為擔憂她安危，她一路警惕，很少能安眠。其實哪用如此，她的命現在還那麼重要，又有誰會覬覦呢？
讓她好好歇歇吧。先把行李收了。
行李很少，四個包袱一個箱子，已經送過來放在圓桌上。慕晚寧打開其中一個藍色的包袱，開始擺弄起裡面的東西。
六姐兒一路帶風，氣沖沖回了二夫人的悅榕院。此時的二夫人剛凈了手，正在用茶，被六姐兒這一衝，嚇了一跳，茶水也濺到了衣裙上。
「怎麼這麼沒規矩。」二夫人揮手讓丫頭為她更衣。
「娘，慕思琪那個小賤人，竟敢在那個鄉下丫頭面前給我沒臉。阿娘，她怎麼敢，真是氣死我了！」慕思怡雪白的一張小臉氣的此時已氣得發紅。
「好啦，她不過是嘴上討點便宜，你同她計較什麼。她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二夫人訓斥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大家閨秀，該是端莊嫻雅，你這樣興沖沖的像什麼樣子。要是叫外人看見了，是笑話她還是笑話你？」
「阿娘，我就是氣不過，她總是這樣拿話刺我，我忍她不是一日兩日了！」
「行啦！你想出氣，阿娘有的是法子。你先跟我說說那個九丫頭。」二夫人換好衣裙，重新坐下，丫鬟已經換了新茶，給二人送上。
「什麼法子啊？」慕思怡眼睛立刻亮了，「那丫頭有什麼好說的，您也瞧見了，她身上那衣服，連咱們家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又粗又難看。」
慕思怡喝了口茶接著道，「還有，她怎麼那麼瘦，乾巴巴的，又呆又傻又木，跟她說話她就會傻笑。也是，她什麼都不懂，不敢接我的話，怕露怯吧。阿娘，我就覺得她跟貴妃娘娘可真不像親姐妹。她長得丑，臉色蠟黃的，沒有生氣。」
「嗯，看著是獃獃愣愣的，一副傻相。」二夫人想了想，又問丫鬟道，「蓉悅回來了嗎？」
身邊的丫鬟回道「剛回來。」說著去屋外傳話喚進了蓉悅。
「怎麼樣？」二夫人抿著茶，漫不經心的問道。
「回夫人和六小姐。小姐們走後，奴婢就領著那個丫鬟去九小姐院子。那丫鬟叫四骨，從大門進來就問東問西，看到什麼都稀奇。看到花啊，樹啊，假山什麼的都能驚奇半天，一個勁兒說這個好看那個也好看，眼睛都不夠用了。」蓉悅一口氣說了，又接著道。
「不僅如此，還東碰西摸，上竄下跳。一路走到連翠院，奴婢覺得自己是個耍猴的，她就是那猴兒。」說到這裡只覺得好笑，二夫人和六小姐也嘴角帶笑。
「進了院子，我說這就是九小姐的院子了，她倒不說什麼了，她張嘴就問我，她住哪？小姐屋子還沒去看呢，也不說去小姐屋裡把行李什麼的收拾一下。壓根沒管，奴婢把下人房指給她，她高高興興去了，再沒出來。我就納悶她在屋裡幹什麼呢還不出來，小姐們都回來了。結果我進去一瞅，您猜怎麼著。她睡著了，就抱著個包袱，打著呼嚕，口水流了一席子。小姐夫人，奴婢真是沒見過這樣的。這哪是能伺候小姐的人，連粗使丫鬟也比她強。」
「鄉下人粗鄙，不算什麼。那位九姐兒呢？」
「那位更怪，六小姐走了之後，她就自己呆著屋子裡收拾行李，也不叫丫鬟幫忙。不過，她也沒多少行李。春喜進去送茶，看見她蹲在地上擺弄著一堆奇奇怪怪的石頭。就問了什麼時候擺飯，再沒別的話了。」
「就知道吃，飯桶來的嗎？」慕思怡嗤笑道。
「沒吃過飯嘛，呵，這是嫌我沒給她準備午膳了。」二夫人露出些不悅。
「她能敢？阿娘，您又不是沒瞧見，她傻獃獃的，膽子那麼小，頭都沒敢抬起來。」慕思怡笑嘻嘻，一臉輕蔑。
「邊關上小鎮子長大的，聽說受過不少苦，還遇過難，好長時間飯都吃不上。再說他爹就是那樣怯懦的性子，她倒是隨了她爹。」
「啊？阿娘，遇過什麼難啊？」
「聽說是匪禍，死了不少人，她那時候也就七歲吧，被山匪擄了去，她爹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來。」
「山匪？」慕思怡驚呼，「那還能活下來！」
「說是讓官兵給救了。好像是地方官和征西軍把那些匪窩給剿了。」
「阿娘，您說，貴妃娘娘能喜歡她嗎？」
「喜不喜歡，那都是娘娘的親妹妹，這情分不是你們姐妹能比的。」二夫人嘆了口氣，誰讓貴妃不是她生的呢！
「阿娘，怎麼比不得，我們可是跟著貴妃娘娘一起長大的，她呢，她都不知道貴妃娘娘什麼模樣。」
「你不懂，這骨肉至親，是割不斷的情分。」
「我不信，貴妃娘娘那麼雍容華貴，可那小九，鄉下土妞。貴妃娘娘可不喜歡這樣的。」
「你別管貴妃喜歡不喜歡她，先管管你自己。」二夫人撇了眼小女兒，轉了語氣問道，「你三嫂回娘家這事，是不是你挑撥的？」
聽阿娘語氣不善，慕思怡立刻辯解道，「我沒有，是三嫂她自己，跟三哥吵了架，非要回娘家，這事以前不是也常有嘛！」慕思怡越說聲音越小。
「你怎麼就非得跟你哥哥過不去呢？那是你一個爹一個娘的親哥哥，你說這日後分了家，你能指望誰，還不是得仰仗你哥哥。」
「知道了，阿娘。」慕思怡嘟著嘴，低頭認錯。
看著小女兒這幅模樣，二夫人又憐愛的摟過她，「你的親事可還沒定下呢，收斂些。」
「知道了，阿娘。」慕思怡倚在二夫人懷裡，嬌羞的應了句。一會兒又搖著二夫人的隔壁撒嬌道，「娘，您說有法子，是什麼法子啊？慕思琪那個小賤人，實在是太氣人了。」
「嗯，你過來。」二夫人招過慕思怡，在她耳邊低低說了。
慕思怡越聽眼睛越亮，高興的差點蹦起來，樂道「阿娘，你真厲害。」
慕思琪高高興興的回了她阿娘的芳菲院，見她阿娘正在給她挑揀衣裳首飾，高興的湊了過去。「阿娘，你在幹什麼？給我挑換季衣裳嗎？」
「可不是，你今年又長高了不少，馬上就是熱起來了，得重新做些纖薄的。」四夫人一邊挑一邊笑道。「對了，你讓你的丫鬟去把你去年夏日的舊衣找出來。」
「要那些幹嘛，過時了不說，我也穿不了了呀。」慕思琪看到桌上有新做好的點心，便也拿了一塊坐下吃起來。
「你那個九妹妹不是來了嗎，我看她也沒有衣裳，長得又小，就把你不穿的給她吧。」
「娘，她哪能穿我的衣服啊！我早扔了。」慕思琪吃完一塊荷花酥，伸手又去拿了一塊。
「扔了？我不是叫你的丫鬟都收起來了嗎？」四夫人手上一頓。
「娘，那些舊衣服留著又沒什麼用。」慕思琪嘴裡含著點心嘟噥。
「臭丫頭，你才過了幾天好日子，這麼快就忘本了。你姨母家的孩子還有你舅舅家的，哪個能天天換新衣裳穿，你去年的裙子還有好幾條沒上身呢！你竟敢扔了，我看你是…是…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四夫人動了氣，抬手要去打慕思琪。
「阿娘，我錯了，錯了，您別生氣，我騙您呢，我沒扔。都好好收著呢。淺桃，快去，你快去取來。」慕思琪連忙討饒吩咐丫鬟。四夫人聽她這話才肯作罷。
「阿娘，你也太小氣了。你看六姐姐，她如今一身衣裳就只穿一次。連首飾都是年年換新樣式。可我一條裙子還得換著搭好幾次，一年也就那麼幾件新衣裳。阿娘還連舊的都捨不得扔。明明是一家人，怎麼過得日子差別這麼大。」慕思琪越說越生氣，點心也不吃了。
「今年給你多做幾身，乖寶，別和她比。你長得比她好看，穿什麼都好看，她就算換一百件衣裳也比不上你一身。」四夫人看女兒越說越委屈，心疼的拍著哄著。
「阿娘，你還把我當小孩子哄呢！」
「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四夫人颳了一下女兒嬌俏的小鼻子，笑道，「別鬧了，一會兒你衣服拿過來，我挑揀出一些，你讓丫鬟送去連翠院吧。」
「嗯，好吧。阿娘說的對，她也挺可憐的，我瞧著她那一身實在破舊，頭上連根簪子都沒有，只用了根木棍。怎麼能窮成那樣呢。」
「嗯，我的琪兒就是心慈。」
「還不是像阿娘嘛，阿娘你最是心軟了。」慕思琪嘻嘻笑，繼續拿了塊點心吃起來。
「別吃積了食，晚上可還有好多你愛吃的呢！」
「啊，是嗎，阿娘，那我不吃了。要不還是把這塊吃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