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妖冶又脫俗
這是白天見麵時,他身上所沒有的。
這一種疏離,並不尖銳,更像是一種從獨自沉浸的世界中剛剛抽離時還沒來得及適應的不合群。
他剛才,是在為哪一處而悲傷?
薑玲瓏垂目,安靜地去到他身前。
白傾顏打量著她。
他其實不是一位謙謙君子。白日雖客氣,但氣勢其實是很盛的。
薑玲瓏並不討厭他的目光,倒也迎上去,細細打量著他。
他身上那些毫不遮掩的高傲此刻顯露無疑。
傲慢,卻有禮。
就像涼薄之人,卻有一副熱心腸。
既矛盾,又和諧。
白傾顏見人望他,挑了眉,“怎麽,白天還沒看夠?”
薑玲瓏微怔,沒想到他這麽直接,倒是沒忍住笑出了聲,“公子這模樣,怎麽看都不會膩的。”她目光清明,坦率而真誠。
“有人就不這麽想。”他語帶悻悻地嘟噥了一句。帶著她在風亭坐下。
“今日莊裏設宴,與其一人在此感歎,公子要不要一起去瞧瞧熱鬧?”薑玲瓏聲音也很輕柔,知道斐浩真實身份之後,她就不再喊他婓公子了。也不知為什麽,白傾顏給她一種老友見麵的親切感,“他們正在劃拳呢。”
白傾顏笑了一聲,沒有接話。
兩人就這麽坐了一會兒。
關於白傾顏的事跡眾說紛紜。
有說他是前任千彰王的內寵。
也有說他原本是北荒霰國人,去千彰當奸細的。
如今明麵上是流放在外的千彰使臣,實際上是千彰國主送去給雁國交好的榻下美人。
也有人說千彰王將人送出去一年,期滿想收回時雁國國君卻將人扣下,這一押就是三年。
但相對比較統一的說法是,霰國上任國主因他死了滿門,後來他輾轉逃去千彰之後,被千彰先王接入宮中改名換姓,成了一個邦交工具,以使臣之名出訪同千彰一樣國力雄厚的六道,以及詭譎善戰的雁國。結果被雁國主看上,一年前同六道聯手,為他與千彰宣戰。當時千彰先王就是死在雁國兵刃雁翅翎之下。
若是屬實,倒也算是千彰先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而從此,六道與千彰勢不兩立。
薑玲瓏忽然想起齊霄閣的那位閣主。
真的是勢不兩立嗎?
她又忍不住去看白傾顏。
白傾顏正仰著頭看月亮。
她想到自己在薑家的遭遇。
那麽白傾顏呢?
但他被當成一個物件被當權者肆意利用的時候,他經曆過什麽。遭過怎樣的對待?
人長得好看有時候不見得是件好事。
她親身經曆,所以能夠體會。
那這樣一個漂亮精致妖冶竟又脫俗的美人呢?
她不敢想。
也說不好,妖冶和脫俗,究竟哪個是原本骨子裏的,哪個是後天習成。
白傾顏抬著頭並沒有動,但眼睛快速地朝她瞥了一眼,繼而又接著看月亮。
“你這張臉,”他說得像句陳述,“也不容易吧。”
雖然及不上他好看,但放在一個小國裏,也算是傾城之貌了。
“我也不容易。”
他沒有要等薑玲瓏回應的意思,自顧自地說起來。
“等一個人,等了三年。用盡了手段,方法,他就是不看我一眼。”
竟然是為情所困嗎!???
薑玲瓏匪夷所思地看他。
“你們夫妻倆感情就很好。”他想了想,又總結了一句不知算不算安慰的話,“你也算苦盡甘來。”
“公子何以見得我們感情好?”薑玲瓏沒想到他會說這個。
白傾顏又是眼風掃來,輕嗤一聲。
“你喜歡我的臉,可眼裏既無私欲也無動心。你相公更是對我講話像是對塊木頭,客氣是客氣,但有點不把我當個人。”他長得這麽好,一個兩個都看不到。
“天底下的好男人,都是瞎子嗎。”他想說沒入鄺毓的眼,連帶著想到自己的私事,又氣得哼了一聲。
薑玲瓏驚愕地看著他。
這人一點架子不端的嗎?
還是真如傳言所說,是北荒霰國的後代,遊牧民族,天性使然?
心性竟然像個孩童般。
薑玲瓏既意外,又莫名有些感動。
周曆多國,這得多難得啊。
“公子,你就沒想過喜歡女人?”她聽他口氣,那個三年沒看他一眼的人,恐怕是個男人。
這話題應該讓薛安來開導啊。
“女人又什麽好喜歡的。又沒我好看。”
他理歪得過於坦蕩。
薑玲瓏一時竟無法反駁。
“那你剛才在難過什麽?”她氣笑,“畢竟天底下你最好看了。”
“你不懂。”他始終是嘴上回著話,眼睛盯著月亮,“我在傷情。”
“為那個三年沒看你的人?”
她一問,白傾顏回過頭來盯著她,眸中燦若星鬥,又叫她猝不及防地窒了一息。
隻聽他鄭重其事地“嗯”了一聲。
又歎了口氣。有些無奈。
“怎麽努力,都沒用。”
“他喜歡聰明的。要會下棋。會觀星。會兵法和內政。”
“我隻會彈琴。”
“再漂亮都沒用。”
“等年紀再大些,年老色衰,就連漂亮也沒有了。”
“真的好氣哦。”
“……對了,你為什麽不開心?”
薑玲瓏楞了一下。他很敏銳啊。
“我也在傷情。”她莞爾。
“你都有相公了,還有什麽好傷的。”
“相公把我休了。”
“鄺老板把你休了?”
“嗯。”
“再娶回來不就完了。他那麽喜歡你。”白傾顏說著磨牙,“我看著都羨慕。”
他說完起身,也不管薑玲瓏還有沒有話講,“走吧。我們去劃拳。”
便徑自出了風亭,下了甬道,衣袂翩翩,仙人出塵一般。
薑玲瓏莫名,琢磨了一下,繼而失笑。
原本在席上有些惆悵的心緒,沒來由地鬆了。
像是不知不覺,被白傾顏的直率和真摯驅散,生出些對將來的信心。
遇上真心喜歡的人,總會忍不住自卑。
可他能有這般性子,不就說明是被人一直嗬護著麽。
怕隻是他自己遲鈍罷了。
“公子你酒量好不好啊?”她笑著從後麵跟上喊他,“我相公劃拳很厲害的!”
空氣潮濕,帶著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