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一樹常青君記否(自薦)
史姒挺直胸膛,大膽問他:“殿下,你覺著,我可還算聰慧?”
許戈未料她忽然這般問,笑說:“豈止聰慧,簡直就是機智過人啊。”
史姒知他是在調侃,不過還是正經道:“那,我若留在殿下身邊,當個謀士,如何?”
許戈麵上凝固了小半分,但很快消散,問她:“怎麽就想給本王當謀士了,發生了什麽,竟教你一反常態。本王記得,你可是個惜命的。”
“我們不過見了幾次麵,你突然說要留在本王身邊,倒讓本王覺著莫非你真別有用心。”許戈笑著的一張臉上,眼裏卻清冷,將她除外。
許戈的話直直點中了史姒的心窩。
她是有私心,卻非他所說的那般。
史姒不知二小姐如何遇見顧泓,也不知二小姐為何把顧泓當作了心上人。可二小姐的那份相思,的的確確敲醒了史姒。
若無法讓眼前人記住她,此去經年,後悔莫及。
史姒撇開視線,輕說:“沈大小姐同殿下不就是相互為謀,既然大小姐可以,我又如何不可?”
“你……怎麽又被你看穿了。”許戈哭笑不得,抬手扶額,他以為她會像旁人一樣輕信那個沈玉棲愛慕他的傳聞。
“所以,殿下可認真思慮一下?”史姒第一次見他露出這般表情,心中喜悅,“我不想再隨意被牽扯擺布,我亦有想護之人。”
他又問:“那你可知何謂謀士?”
“察而後謀,謀而後動,深思遠慮,計無不中。”她答。
“那要本王如何信你?”
“日後,君喜則我喜,君憎則我憎,我與君同心。”
“書籍文章,你倒是看了不少,資質尚可。”許戈道,“但,你可知本王心如何?”
“小人謀身,君子謀國,大丈夫謀天下。殿下,乃是大丈夫。”
許戈仔細打量她,遠山黛眉,雙瞳剪水,她的模樣他倒是越發記住了。
“你怎麽就覺著本王是想謀天下,是想當大丈夫?”
“莫高匪山,莫浚匪泉。君子無易由言,耳屬於垣。無逝我梁,無發我笱。我躬不閱,遑恤我後。”
史姒說著小心看他,害怕因戳到他被東虞拋棄的痛處,他會發怒。
“殿下之所以謀天下,可以說是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是刻意報複那些想做天下之主卻把百姓當作奴仆的人……”
“倒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麽形容大丈夫的。”許戈笑說,“可本王怎麽到你嘴裏就成了狗,怎麽就成了兔子?”
她也微微一笑,繼續講:“亦是因為,無人可愛,便大愛天下。”
她說得小聲,卻扣入他的心門。
原來,亦是可以有人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他並非沒有想過要厚積薄發,學越王勾踐,可即便是謀到了君主之位又如何?
他並無君王之材,如何治理天下,這從未有人教過他。
當年隨著他來梁國的東虞人,皆是當年受過他母後恩惠的,所以才自願前往梁國陪他跳入這個火坑之中。
那些人裏,有人會教他讀書寫字,有人會教他耍槍舞劍,亦有人教他鬥蟋蟀踢蹴鞠。可後來,除花嬤嬤以外,他們皆因梁人欺辱而死。
他心中有恨,可有人教會了他一個善字,讓他如何敢忘卻?
那些過往,那些屈辱,想訴說的,想抱怨的……過往種種,卻被十四姑娘幾句寥寥道了個幹淨。
他思之良久才道:“在你眼裏,本王如何?”
月朗星稀,他突如其來問她心中所想,卻是把她給問懵了。半晌,她才堪堪道:“殿下啊……生得俊美……”
“然後呢?除此之外,就沒了嗎?”許戈眉眼帶笑,恰似揉進了一星月色。
“謙謙君子德,磬折欲何求。”
聽了史姒之言,許戈喃喃:“生存化屋處,零落歸山丘。先民誰不死,知命複何憂……是嗎,在你眼裏,本王是個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嗎?”
聽他言語中暗帶自嘲,史姒心中打鼓,難道她說錯了?
雲晦遮擋住月輝,他的神色暗暗,她看不清。
許戈終是看她,冰冷道:“十四姑娘,那你未免把本王想得太好了些……兩年前,你父親等人身上的活蠱並非如本王預料的那般,是可禍害千萬人的東西。但當時,本王還是因那無謂的擔憂和疑慮,為千百人而舍棄了你父親那十人。”
史姒怔住:“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若一百人中,犧牲一人能救九十九人,本王便會毫無猶豫犧牲那一人。”許戈衣袍下的拳頭攥緊,“本王並非你想的那般有能耐可救天下人,也隻不過是權衡利弊罷了……若你執意要待在本王身邊,許是有一天,就會被本王拋棄了呢?”
最後,他長舒一口氣,卻是道:“本王會讓你安全離開的,其他的,不必再說了。”
他還是,將她拒之門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