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上善若水任方圓(姬塵華)
太傅府。
蘭草之香,獨具四清。
花甲老者白髮如霜,正執一瓢水,給蘭草洒水。
「大人。」有小廝進來通報。
「何事?」衛沽行放下手中葫蘆瓢。
「外頭有一老婦人說要見您,她還說,只要您見了這支湘管筆,便一定會見她。」說著,小廝遞上一小巧精緻的湘竹筆筒。
衛沽行的目光落在筆筒上,手微微發顫,他並未接過筆筒打開。一瞬,他便疾走出去。
小廝瞬時慌了神,跑上去想要去攙扶他,邊道:「大人,您腳有疾,不可走那麼快呀。」可衛沽行卻甩開了小廝的手,倉皇道:「不用你扶,我可以自己去見她。」
小廝從未見過太傅大人這般慌忙過,只不過是一支筆,為何能讓一向體面的太傅大人忘了儀態……
即便是十三年前,彤元長公主,這太傅府的女主人病逝,也不見太傅這般慌張失禮啊。
衛沽行一路奔至垂花門前,終於望見了那人。
她也早已青絲變白髮,眉目老矣。可只那一眼,他知曉她還是那年上元佳節穿著白綾襖藍緞裙的姬塵華。
那年她一身月光衣,與他最是相配。
二十年的不相見,三十年的不相守,見著她,衛沽行才發覺自己是真老了。
「衛大人,可還安康?」
槲葉與枳花聽見花婆婆淡淡開口,很是淡漠,沒有了往日的笑意與和善。
衛沽行被那冰冷的語氣沖醒了頭腦,整理了下亂了的衣冠,道:「還算康健……塵華,進來說話吧。」
聽著那「塵華」二字,枳花側頭去看花婆婆,原來花婆婆的名字叫塵華啊。
「不必了。」花婆婆即刻拒絕道,「那年你說,可用那支湘管筆換一個條件,可還算數?」
她拒絕的乾脆,衛沽行只能勉強笑道:「自然作數。」
花婆婆便開口說:「我想你帶我去見太子。」
「什麼?」
「皇后遺願,便是讓我照看好公子戈。」花婆婆並不顧忌,直言道,「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兄弟二人自相殘殺。」
「所以時隔二十年未見,你來找我,只為此事?」
「只為此事。」
衛沽行思慮過後:「好。我可以帶你去見太子,但你必須應我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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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見過太子。」
「太傅無需多禮。」許司晗放下手上書札,抬眼見到太傅身後還有一位老婦人。
衛沽行道::「殿下,這位便是當年跟著寧王去了大梁的女官,原來皇後宮中的二品作司姬塵華。」
「哦?」許司晗起身,走至花婆婆面前,「你姓姬,那便是前朝大周皇室之後?」
花婆婆回他:「稟殿下,下官的確為南州姬氏旁支。」
「南州姬氏……二十年前為了護衛南州誓死不降,而被大梁鐵騎殘殺全族。你有幸逃過一劫?」
許司晗短短的描述卻讓花婆婆的眼裡泛起一層漣漪,但她很快平靜下來:「下官於兆寧二年便入宮,此後便再未歸過南州,才得以保存性命。」
一旁的衛沽行深深吸氣,她講的那般風淡雲輕,可回首往事終究不堪……
「你一直在孤的母後身邊當差?」
花婆婆搖頭:「兆寧七年才有幸至皇後身邊,之前是在彤元長公主宮中。」
「姑姑?」許司晗憶起自己那位記憶甚少的姑姑,便看了一眼衛沽行,說起來,太傅亦是他的姑父。
「既如此,你一定知曉……」許司晗語聲頓住,揮退了在旁所有宮人、內侍,只留有他們幾人。
他繼續道:「你一定知道,孤和寧王,誰才是兄誰才是弟吧?」
衛沽行早就料想到許司晗會問這個,太子終究是對此事耿耿於懷。而他今日同意帶姬塵華入虞宮見寧王,的確有一個條件。
他在許司晗身後與姬塵華對視……她,答應過他的。
只要解開許司晗的心結,寧王便無性命之憂了。無論寧王與太子誰才是真正的嫡長子,只要姬塵華肯說太子是長子,只要太子信自己是長子……
「下官只知曉,皇後娘娘臨死前,曾在下官耳邊說——」花婆婆緩緩抬頭,直視許司晗,「生在帝王家乃是不幸,惟願兄弟二人,各自一方,平安康健。」
衛沽行眼中一驚,她答應過他的,怎可騙他。許司晗最在意此事,而她那麼說,便是用早逝皇后在壓制太子。
許司晗眼下一片陰色:「你這算是在威脅孤嗎?」
「若是太子殿下為二十年前的梁皇,您會帶走長子還是次子呢?」
花婆婆的話正戳中了許司晗的痛處,的確,當年梁皇帶走真正的嫡長子作為質子更有利。所以,許司晗才那般在意。
他不信,不信自己不是真正的許司晗!
「所以,孤佔了寧王的位置,這便是真相嗎?
」他眼裡的怒意已經十分明顯,緊盯著眼前的花婆婆。若能把她殺了,還有誰能為當年的真相作證呢?
衛沽行立馬上前:「太子,她年紀大了,許多事情早已記不清,說的皆可能是糊塗話,怎麼隨意相信。」
「衛沽行,我說的皆是實話,無需你來求情。」花婆婆的語聲重了幾分。
「寧王在梁忍辱二十餘載,太子可知他受了多少苦楚?你們一母雙胞的兄弟,當真就這麼容不下他嗎?」
「況且殿下已為太子,又何須糾結於天命?」
而此番話后,許司晗忽就收斂了怒意,反而淡笑著問:「你今日來的目的,應該不是到孤面前找死吧?」
「下官今日前來,是想勸誡殿下,寧王絕無與殿下爭奪之心。」
「你何如擔保?」
「若真有那麼一日到來,下官可以為殿下佐證……殿下才是真正的嫡長子。這個擔保,太子覺得如何?」